第391章 她
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腿被打斷了的疼痛。
那一刹那的痛苦在很多年後他都會想起來。
哪怕他叫破了嗓子都沒有人聽見。
他覺得自己死了。
在被丟到了牢房裏之前,他都失去了意識,隻覺得疼,渾身都在疼,每一根骨頭,每一寸皮膚都在疼。
甚至他想就這樣死了就好了。
胖胖離開了,娘親死了,他想要活著似乎都活不成了。
可是他不甘心,那些害死他們的人還在笑著,他還不想死。
但,他救不了自己,他想念胖胖了,哪怕她最後被判他了,但他還是想念他了。
是不是人快死了,都會想起自己最不想要忘記的人?
直到他出現了幻覺,他看見了胖胖抱著他,給他療傷,雖然很痛,痛到抽搐,但他的心裏還是很快樂的。
哪怕他要死了,死之前還見到了胖胖,他很開心。
但,那不是幻覺,胖胖甚至還出現了,將他抱起帶走,他感受著那一個熟悉的懷抱時終於知道,他的胖胖回來了。
他以為自己和胖胖不會再分開了,但是父皇出現了。
父皇……將胖胖殺死了。
如果斷腿是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傷痛,那麽胖胖的死亡就是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心痛。
他忘記了那之後的事情,隻記得醒來後,父皇陪伴在他身邊,並將他交給了另一個妃子撫養。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拒絕的權利,所有人都說他傻了,他的腿也殘了,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也好,這就是胖胖死了他要付出的代價,因為他太弱了。
胖胖要他活著,那他就活著接受懲罰好了,這麽痛苦的活著,用來祭奠胖胖。
直到,那一個叫零一的黑衣人找到了他。
並告訴了他,以後,他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力量,而那是他的娘親最後留給他的東西。
在得知這件事後,他笑了,第一次笑了,自胖胖死後,他第一次笑了起來,隻是那一個笑,令殺人無數的零一都有些發攸。
從此之後,他知道自己變了,哪裏變了,隻有那一個被他順手救下來藏在了衣櫃裏的少年知道,對了,他還給那一個少年取了一個名字,叫疾風。
而疾風,剛從死亡穀逃出來,從此歸順了他。
他的腿傷好了之後,父皇要他繼續在申學堂念書,他沒有拒絕,每日便由人推著去了申學堂,那些譏諷嘲笑的目光他都不在乎了。
隻是這一次,他不在表現出自己的才智,他開始不再回答夫子的提問,也不在出盡風頭,背地裏夫子還歎息過,一顆好好的苗子也廢了。
也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從書裏看見了一個詞,韜光養晦,也學會了一件事,如果沒有對應的實力,那麽就要隱藏。
而某一天,曾經一個欺負過他的人獨自來到了他在院子,想教訓他出氣,教訓一個瘸子的事誰都沒有擔心太多,也理所當然的認為他不會也不敢告訴任何人。
直到,他親手剖開了他的肚子,內髒都流了一地,那個人死之前還瞪大了眼睛,裏麵全是驚恐,像是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被眼前的人殺了。
而他,隻是淡然的甩掉了手上的血液,麵色如常。
身後的影衛,第一次明白,他們跟著的人,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瘸子,從那一刻起,他們真的效忠了。
當天夜裏,他生了一場大病,夢裏還有著胖胖的身影。
自此,他開始拚命的學習,學習娘親留下來的秘籍,學習一切胖胖希望他學會的東西。
他努力的成為她想要他成為的樣子,他以為這樣,她就會回來。
哪怕,這隻是在自欺欺人。
他的存在終究是礙著某些人的眼,他又一次的生病了,這一次病的很嚴重,病了很久,病的臉上浮現出了那些奇怪的花紋,血紅色的,妖豔的花紋。
而就在花紋出現的那個夜晚,那個一直代為撫養他,實則不管不顧他的死活的妃子死了,七竅流血,暴斃而亡。
自此,他命中帶煞的聲明傳了開來,甚至連國子監都驚動了。
慧明大師親自給他打造了一個麵具,名義上,為了擋住煞氣衝撞皇上,而實則,自古隻有無恥無臉之人才需要戴上麵具。
他們,不過是想要羞辱他罷了。
到底,他還是帶上了麵具,將自己的容貌擋住了。
也好。
這樣,就不用每日都被父皇召見了。
他一點也不想要見到父皇,那個男人是殺害他娘親和胖胖的凶手,但是他敵不過他,他的身邊有太多的高手保護著,哪怕他有影衛,也無法滲透,他隻能曲線救國,將自己的人派出去,完成他的勢力。
他被迫的成長著,一次又一次的超前成長,疼痛令他更加冷漠了。
他不在笑,不在表露情緒,甚至可以一整天,不說一句話。
他一直在等著,等著胖胖回來,不知道 為何,他覺得她會回來,哪怕在夢中也好。
但是他沒有等到,他的性格越來越扭曲,每當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他就想殺人,皇宮裏最不缺的就是死人了,屍體一丟進水塘裏,水井裏,稍稍做下手腳,就沒有任何人發現。
他殺了很多人,他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隻是他的手,總是沾滿鮮血,哪怕他沒有殺人的時候,也覺得髒。
他越來越厭惡自己了,那麽肮髒的自己。
這樣的自己,不是胖胖喜歡的吧。
胖胖不喜歡的。
這個念頭,一天比一天更加強烈,他也一天比一天更加討厭自己,但是一邊討厭著,一邊克製不住的殺人。
直至最後,他甚至連麵對自己都做不到,他扔掉了臉上的麵具,看著那張和母親一樣的臉時,他將鏡子打碎了。
他拿著碎片,想要將自己的臉給毀了。
但疾風阻止了他,還將他打暈了。
那一次,他昏迷了三天,所有負麵情緒都爆發了之後,他緊繃的精神狀態終究還是成熟不住。
醒來後,他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很重要很重要。
但是他想不起來。
他忘了什麽東西?
想了很久想不起來他就放棄了,隻是覺得,心裏空得可怕,而這個皇宮,也冷的可怕。
直至,那一天,他在涼亭上坐著,看見了那一個被卡著的人,對他露出了尷尬的小心翼翼的笑容,說道。
“喂,扶我一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