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5章 官場規則
「志偉,昨天咱們忘了去接姚雨和小張了,小張有沒有扣你?」
愈彥問道,臉上頗有歉然之色。小丫頭跑來找他,第一天就放人家鴿子,雖說是事出有因,總歸是有點對不住人。小丫頭不定怎麼擔心呢。
龐志偉如夢方醒,拍了拍腦袋,說道:「哎呀,你看我,忙昏頭了,把這事忘了,小張昨天確實扣了我,我們通了電話,她回區里去了,姚雨還在桃城住著呢。你快點過去看一下吧,估計小丫頭得急壞了,可別出什麼事。」
「走吧,區長!」
愈彥笑著搖了搖頭,拍了拍滿寶元的肩膀,一起離開了部隊營地。
愈彥去到桃城賓館時,房門是虛掩的,沒有鎖。站在門外,就能聽到姚雨正在跟人打電話,清脆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
照說姚雨和別人通電話,愈彥不好在一旁偷聽,但讓愈秘書就這麼傻獃獃地去遠處站著,愈秘書心裡也不是那麼樂意。蓋因愈秘書很清楚,女人一旦煲起電話粥來,是何等恐怖之事。據說打錯了電話也能聊十幾分鐘。
姚雨年紀小著,不折不扣是個女子,也有煲電話粥的天賦,愈秘書得等到什麼時候?
當下愈彥也沒怎麼猶豫,輕輕敲了敲門,隨即便將門推開了。
「呀…………回來了?媽,我不跟你說了,我掛了啊……」
說著,小丫頭不待電話那邊的有何言語,咔撻一聲就掛了電話,從床一躍而起,就朝著愈彥撲過來。
愈秘書不防這招,差點就被她摟了個正著。
所幸愈秘書身手敏捷,見狀,略略向旁邊偏了一下,順手拉住了她的胳膊,瞪眼道:「幹嘛呢?」
「嘻嘻,不幹嘛,人家擔心你嘛。」
姚雨被愈彥拉住了手臂,所謀不成,也並不如何生氣,笑嘻嘻地說道,不住地下打量愈彥,似乎總也看不夠。
小丫頭的眼神很直白,沒有絲毫的掩飾,明明白白地流露出情意。
「跟阿姨打電話呢?」
愈彥避開了姚雨的目光,徑直在椅子里坐了下來,問道。
他現在拿著姚雨比較頭痛。
麻煩啊!
「對啊,你總算回來了,我都擔心了。」
姚雨撅著嘴巴說道。
碰到地方這樣的麻煩事,小姑娘本身肯定是幫不忙的,想來想去,只有向家庭求援了。
愈彥歉然道:「是我不對,昨天實在是抽不出時間,忘了跟你說了。」
「沒關係,你的正經事要緊。哎,那個……事情處理好了嗎?沒事了?」
姚雨這個時候,難得地表現出識大體明大局的胸襟,反過來安慰愈彥,並不耍大小姐脾氣。
「沒那麼容易處理好。這個事不簡單,可能需要花費很大的精力了。所以啊,姚雨我不能陪你到處玩了,過幾天,還是你先回去?」
「我不!」
姚雨立即撅起嘴巴,小腦袋亂搖兩條小辮子輕輕地晃動著,可愛到極致。
「我知道你就是想找借口把我趕走!」
愈彥嘆了口氣,說道:「姚雨,我沒那個意思。我這回啊,真是沒時間陪你。」
姚雨烏溜溜的眼珠轉了幾下,又變得笑眯眯的,說道:「不要緊,我保證不妨礙你工作。你要是沒時間陪我,我一個人在北欒玩就是了。反正我跟張姐挺談得來的,你不在的時候,我就跟她聊天說話。這樣子總可以了?」
看來小丫頭是下定決心要黏住他了。
「那好,你就多玩幾天,我儘力抽時間陪你。」
愈彥微笑著說道。
「耶!」
姚雨立馬便做出一個勝利的手勢,高興得跳了起來。
愈彥便笑了。
不過,愈秘書還沒笑兩聲,馬便鬱悶了,小丫頭跳了幾下,便即停了下來,用一種十分懷疑,十分不信任的眼神下打量著愈秘書。
「幹嘛呢?」
愈彥奇怪地問道。
「不對!有陰謀!」
姚雨連連搖頭,撅起嘴巴,很肯定地說道。
「什麼陰謀?」
「你這麼痛快就答應了,我怎麼老覺得這中間有問題啊?你不會又是想忽悠我?等我放鬆了警惕,就找個借口將我趕回去。是不是這樣,你說!」
小丫頭越說越覺得自己的推測很有道理,雙手叉腰,望著愈彥,氣勢洶洶地反問道。
愈秘書哭笑不得。
都說六月的天,女人的臉。果然不是蓋的。
自己明明一片好心,到她那,全成驢肝肺了。
「行了行了,別鬧了,咱們去吃飯吧,我帶你去吃風味小吃,正宗的風味。」
愈彥說著,站起身來,輕輕將胳膊從姚雨的懷抱中抽出來。
姚雨便吃吃地笑,可愛的大眼睛在愈彥臉上一瞥一瞥的,似乎覺得特別有趣。
愈秘書頓時大感尷尬,似乎自己已經做幹了什麼禽獸勾當一般,隨即又大感惱怒,瞪眼道:「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好好,我不笑我不笑,咱們去吃飯吧!」
姚雨說著,再一次挽住了他的胳膊。
愈秘書的胳膊又變得僵硬無比,只得無可奈何地搖頭不已。看來有姚雨在的日子,這條胳膊得時不時玩一回僵化了。
十二點過,便吃完了飯,帶著姚雨回了賓館,給她續了費,讓她好好睡一覺。雖然小丫頭口口聲聲說很習慣,但愈彥肯定她昨晚沒有睡好。小丫頭關心他的安危,能睡好才是怪事了。
果不其然,姚雨心下安然,小腦袋一沾著枕頭,便即甜甜入睡。
愈彥在床邊坐了一會,望著她清純絕美的容顏和不時顫動一下的長長睫毛,心裡頭也湧上一點異樣的情愫。
小丫頭著實可愛啊。
稍頃,愈彥站起身來,出了門,來到賓館大堂,坐在那裡抽煙。
他知道張思文劉向東等市委領導,正在夏利等縣裡領導的陪同下,在桃城賓館用餐。他得在這裡等著,讓夏利看到他。那時節沒有手機,張思文如果想召見他,必須得讓他們找得到人。
眼下是比較關鍵的時刻,愈彥不想出現任何疏漏。早一點和張思文溝通,定下對策,是非常必要的。
大約一點鐘左右,領導們終於用完餐,陸續從賓館出來。
如愈彥所料,出來的領導,是劉向東打頭,陳勤、張黎民緊緊相隨一大堆縣裡領導跟隨在後,獨獨沒看到張思文和夏利。
張思文肯定是以視察桃城縣工作的名義留了下來。夏利自然也要去陪他。
高慶山混在一群縣委領導的隊列中,歡送劉市長陳書記等人,正好看到愈彥在,便朝他微微一笑。愈彥也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
劉向東的眼神,似乎有意無意地也在愈彥的臉上掠過,卻沒有過多停留,徑直出門,登車離去。縣領導們一直站在賓館門口恭送,直到幾台小車都看不到影子了,才說說笑笑的四下散去。
任聲和陳東,眼神又一次在大堂里掃視,自然,是想看看愈彥還在不在。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子,讓他們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
可惜的是,愈彥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早已經起身離去。
張思文的召見,隨之而來。
高慶山在賓館的一個休息室找到了愈彥急匆匆地說道:「愈書記,市委張書記要見你,請跟我來。」
高慶山對愈彥的稱呼,在不知不覺間起了變化。以前是很親切地叫他的名字「愈彥」,現在卻是正兒八經的愈書記。也不知是因為對愈彥更加敬重了,還是因為勝負難料自動自覺地拉開了一點距離。或許二者兼而有之。
基層的幹部,也一個個都是人精啊。
張思文在桃城賓館的高幹房下榻,愈彥隨著高慶山過去的時候,李一天在套房前站立著,見到高慶山和愈彥,李一天立即迎了上來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
愈彥和李一天緊緊握手。
「隨我來吧,張書記在等你。」
「嗯。」
愈彥微笑答道,神情鎮定自若。
愈彥隨著李一天進了高幹套房。
夏利正打橫相陪,和張思文說話。見秘書領著愈彥進來,連忙微笑著對張思文說道:「張書記,愈彥同志來了。」
張思文點點頭,隨即站起身來,臉上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愈彥疾走幾步,來到張思文面前,微微鞠躬,恭謹地說道:「書記,您好!」
張思文臉上笑容又加了一分,笑著說道:「嗯,來……坐吧!」
「是,謝謝書記!」
愈彥緊守著規矩,在一側的多發上落座,腰桿挺得筆直,很專註地望著張思文。
李一天連忙給愈彥沏了一杯清茶過來,又給張思文和夏利杯子里也續滿了茶水,便即垂手站在一旁,很是恭謹。
張思文哈哈一笑,說道:「老夏啊,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一會吧。我跟愈彥同志聊聊。」
很顯然,張思文不希望這場談話,有第三個人在。 夏利心知肚明,連忙站起身來,說道:「好的,張書記,那我就不打擾兩位了。」
他本來想叮囑愈彥一兩句的,想想還是沒有說出口。愈彥似乎也不需要他提醒。
張思文微微頜首。
夏利和秘書便即輕輕退了出去,李一天順手在外邊帶上了門。
夏利和秘書一退出去,房間里的氣氛,又起了一點變化。
愈彥主動敬了一支煙給張思文,給他點上了火,很隨意地說道:「書記,抽煙。」
張思文點了點頭,神情比較嚴肅起來,說道:「愈彥,關於你的情況,老夏都向我彙報過了。聽了他的彙報,我也認同他的看法。你在北欒區搞的幾個動作,現在看來,效果還是很不錯的。雖然暫時還沒有出成效,但北欒區幹部隊伍已經起了變化,大家都比較奮發向土了。這就很好啊,黨委書記,一把手,就是要緊抓幹部隊伍建設。這個點,抓得很對。」
愈彥連忙欠了欠身子,說道:「是多謝書記表揚。」
「呵呵,談不上表揚,實事求是吧。現在的年輕幹部,能沉得下去的不多,你能沉得下去,首先就值得肯定。不過,愈彥同志這一回,紀委的事情我還是要批評你幾句,比較衝動啊!」
張思文認真地說道。但是那種親近之意,也明白無誤地表露了出來。試想一般的區委書記,張思文能這樣和他談話?只怕早就拍桌子開罵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張思文壓根就不會召見。現在嘴裡說是批評,實則是一位長者對年輕人的規勸和開導。
愈彥也很誠懇地說道:「是的,書記,我完全接受你的批評。確實是比較衝動了當時見了王盛奇那個慘狀,我也是有點控制不住心裡頭直往外冒火,就跟李斌動了手。現在回想起來,確實衝動了。」
這個話,一半是愈彥承認錯誤,一半說的也是事實。
張思文親自趕過來,如此處置,說實在的,全都是因愈彥的原因。如果愈彥只是一位普通的區委書記,張思文絕不會這樣處理的。
縣紀委幹部陷害愈彥在先,刑訊逼供於後,確實是犯了嚴重的錯誤,甚至可以說是犯罪。但這只是就事論事。而國內官場,處理問題的時候,從來都很少就事論事。
官場有官場的規則。
紀委的權威必須維護。不管他們幹了什麼,你愈彥動手就打,就指使派出所和公安局的幹警,將紀委的幹部全都關起來,擅自審訊,都是大大犯忌的事情。紀委系統的相對獨立性,造成了此案的特殊性。如果此事不是涉及到了愈彥,張思文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平息市紀委書記張黎民的怒火。儘管張思文作為市委書記,沒必要向張黎民獻媚,但團結班子里的同志還是很有必要的。一個普通的區委書記和市紀委書記孰重孰輕,張思文能掂量不出來?
但愈彥這個區委書記,自然又另當別論。
因人而異,因事而異,是官場上的又一個規則。
上級領導的滿意程度如何,是每位官員頭一想到的大事,其他的道理,任何原則,均等而下之。同一件事,往往因為當事人的身份不同,處理結果也大相徑庭。
見愈彥很坦誠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張思文比較滿意。
孺子可教!
「不管怎麼說,桃城縣紀委辦的這個案子,犯了嚴重的錯誤。紀委幹部和其他別有用心的人同流合污,誣陷同志,這都是不允許的。我相信梁軒他們,能夠把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張思文明白無誤地說道。
愈彥又欠了欠身子,說道:「是,謝謝書記關心。」
張思文擺了擺手,又說道:「愈彥,你跟我具體談談你在北欒區的執政思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