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6章 眥睚必報
祝江被蔣學忠拿下后,受到的精神打擊十分巨大。他後來流淚對朋友掏心說道:「……他們叫我說,我一個字也不說。說出來,誰知道是福是禍?」
建委主任祝江被搬開后,蔣學忠就安插了自己人在建委主任的位置上,從此北城一建在山魯省才開始順水順風。而祝江一倒,當年提拔他的副省長也受到了牽連,舊事重提,無中生有,在副省長退下前夕,也被蔣學忠弄了一個罪名,最終背了一個黑鍋黯然收場。
當年副省長的一句話,埋下了如此長遠的禍根,由此可見蔣學忠的為人睚眥必報。
現在的蔣學忠如日中天,在山魯省地位至高無上,他依然不改當年餵魚喂狗的習慣,而且還有意炫耀一樣,每天下班都要親自餵魚喂狗,彷彿在餵魚喂狗中又重溫了一遍他在山魯省的排除一個又一個異己的光輝歲月。
電話一響,蔣學忠放下狗食,接聽了電話。
「蔣省長,出事了。」省政府秘書長任天急促地說道,「高德喜被人打了。」
「什麼?」蔣學忠手中還拿著一個狗盆,一聽高德喜被打,狗盆失手落地,哐當一聲脆響,差點砸在他的腳面上,「誰敢打高德喜?」
說話的技巧有時確實很重要,如果任天說是高德喜打人,或許蔣學忠的怒火還沒有那麼衝天,但他偏偏說是高德喜被人打了,就一下激怒了蔣學忠,讓蔣學忠失去了理智的判斷力。
也不怪任天說話帶有嚴重的傾向性,比起他這位省府秘書長,他很清楚他在蔣學忠的心目中,遠不如高德喜有分量。而蔣學忠對高德喜的維護,向來是不遺餘力,他必須站在蔣學忠的立場上說話。
「被愈彥和王天宇打了……」任天說出了在省委大院門口發生的一幕,又添油加醋說到了高德喜的慘狀。
「反了,反了。」蔣學忠怒不可遏,「愈彥算個什麼東西?啊?王天宇又算個什麼東西?敢打高德喜,任天,你馬上通知省公安廳,立刻抓人。」
蔣學忠對高德喜的維護,早在幾年前就因為一件大案而鬧得人人皆知,正是因此那件案件,高德喜在山魯省大日益猖狂了起來。
當年高德喜夥同蔣學忠的前任秘書以及省投資公司總經理等人,將一筆2000萬的貸款轉嫁到了赫巷市捲煙廠,讓捲煙廠為他們承擔債務,他們又利用捲煙廠的雄厚資金倒賣美元,大賺了500多萬。
其後不久,省紀委接到了舉報,時任省紀委書記的文雲天親自接手此案,查來查去,就查到了高德喜身上。當時文雲天並不知道蔣學忠與此案的關係,他哪裡知道,2000萬的貸款正是蔣學忠親筆批示之後放貸的,他還以為蔣學忠被高德喜蒙蔽,結果當他本著認真負責的態度,拉上一名省委副書記親自找到蔣學忠說明情況時,他不知道,他一步邁進了一個大坑。
文雲天和省委副書記向蔣學忠作了案件進展,善意地提出蔣學忠不要任用高德喜擔任秘書,高德喜在政治上不是特別可靠。
文雲天的出發點是,如果蔣學忠放手高德喜,將高德喜從身邊調走,他就可以放心地調查了高德喜,畢竟調查省長身邊的人,顧忌太多。而且他還天真地以為,蔣學忠在聽到高德喜涉及到了重大案件之中后,肯定會和高德喜借清界限,以彰顯身為省長的權威和公正。
但讓文雲天失望加震驚的是,蔣學忠不但沒有明確表態要調離高德喜,而且還要求他謹慎辦案,不要誤傷任何一個好黨員好同志。
文雲天不願意屈服蔣學忠的淫威,通知省檢察院以挪用公款的罪名拘捕了投資公司總經理王強,暫時沒有對高德喜採取行動,但此舉大大震動了蔣學忠,蔣學忠並不認為高德喜犯事了就應該被查,反而覺得文雲天故意和他過不去,是想藉機調查他,於是蔣學忠在震驚之餘就十分震怒,決定千方百計要將案件壓下去。
不久之後,在蔣學忠的頻頻施壓下,省檢察院迫於壓力,無奈之下只好放了投資公司總經理。文雲天十分失望,沒想到蔣學忠是這樣的人,是非不分,身為省委書記,有承擔省委書記的權力卻不願承擔省委書記的權威性和公正性,任人唯親,以權謀私。
文雲天只好壓下了案件,他以為事件就這樣過去了,不想其後不久,在他生病住院期間,蔣學忠授意有關部門在文雲天這個省紀委書記沒有參加的情況下,聯合召開了一次案卷分析會,會上作出結論——1000萬元公款不屬於挪用,對王強不予追究。
文雲天完全被蔣學忠架空了。
因為要保下高德喜,蔣學忠不惜架空一名省紀委書記。其權勢滔天,在山魯省已經所向披靡了。
然而,事情還不算完。
年底,蔣學忠到京城活動,在未經文雲天同意的情況下,私自編造了文雲天身體不好,多次主動向省委提出退下的謠言,並且做通了中央領導的工作。隨後不久。在省委工作會議上,蔣學忠突然發難,來了一次突然襲擊,在會上宣布了對文雲天的免職決定。
文雲天萬萬沒有想到,為了維護高德喜,蔣學忠不惜犧牲他的政治前途,直接將他就地免職,他悲憤難抑,當即拍案而起向蔣學忠叫板:「蔣學忠,你這方法太不正當!我們無非就是在工作中存在不同看法。你這是想堵我的嘴!」
蔣學忠冷笑一聲回應文雲天:「文雲天同志,我也是按照正常的組織程序宣布了中央的決定。你如果不服的話,可以到中央去反映問題,不要把正常的人事任免當成個人恩怨。」
文雲天無奈,最終含恨被蔣學忠從一名堂堂的省紀委書記罷免成為一介布衣,起因只因他敢於調查蔣學忠的秘書高德喜!
深知此事的任天心裡再清楚不過,高德喜就是蔣學忠的逆鱗,碰不得。誰碰誰死,所以他在事關高德喜的事情上,一向謹言慎行。唯恐一句話說錯而觸怒了蔣學忠。
聽了蔣學忠暴跳如雷的聲音,任天又說:「抓人恐怕不行,省委王書記,汪泉棋汪省長都出動了,事情鬧大了。」
「什麼?」蔣學忠一驚,一驚之後才又冷靜下來,知道事情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想了一想又問,「還有誰出面了?」
「當時在現場的還有省委副書記雷衛東……」任天猶豫片刻,不知道是不是該對蔣學忠如實相告。
他已經聽到了王國良和雷衛東也在醫院露面的消息,心中清楚圍繞著愈彥和王天宇受傷事件,一個反蔣學忠聯盟正在初步形成,本著省府辦主任的職責,他本該毫不猶豫地通報最新進展,不過不知何故,這件事情讓他心中隱隱閃過不好的預感。
任天很清楚蔣學忠的後台有多強大,強大到只要國內政局不出現天翻地覆的動蕩,蔣學忠的地位就會穩如磐石,哪怕蔣學忠為整個山魯省所不容,他也不必為山魯省省委負責,更不用理會山魯省人民的的感受,只需要和京城方面始終保持溝通就能壓下所有反對的聲音。他也一直認為,哪怕整個山魯省省委班子都輪換一遍,蔣學忠的省委書記權威也無人可以衝擊。
但高德喜被打一事是由愈彥引起,以任天對愈彥的了解,似乎事情只要和愈彥有關,往往就會有出人意料的轉折,從眼下形勢的發展之快讓他也幾乎喘不過氣來就可以得知,這件事件不是一個獨立的事件,而是一系列連鎖事件的開端。
也就是說,這件事情……沒完。
任天停頓了不到幾秒鐘,就決定還是謹慎為上,說道:「後來誰到醫院看望了愈彥和王天宇,暫時還不清楚。」
「打電話讓王智淵來我這裡一趟。」蔣學忠吩咐說道,「馬上!」
王智淵是省公安廳廳長。
任天正在放電話時,蔣學忠又多說了一句:「再打電話給周智……」話說一半,他又改變了主意,「算了,我直接打電話給馮開嶺吧。」
任天明白蔣學忠的心思,蔣學忠在搬開上任省紀委書記文雲天后,繼任的省紀委書記馮開嶺表面上對蔣學忠言聽計從,實際上相比文雲天的耿直,馮開嶺卻是老奸巨滑多了,表面上虛與委蛇,暗中卻是自行其事,是一個陽奉陰違的人。
陽奉陰違的人比凡事都擺到明面的人難對付多了。
只是現在事情到了必須藉助馮開嶺的時候,蔣學忠即使不想讓馮開嶺介入事件之中,也不得不讓馮開嶺出面了。上次安泰市長吳麒的立案調查一事,馮開嶺就是暗中行事,口頭說得十分好聽,答應蔣學忠一定會事事先請示彙報,然後才會做出決定,不料最後傳出調查吳麒的風聲之後,蔣學忠才知道。
最後吳麒意外病發身亡,倒是省了繼續調查的麻煩,但吳麒之所以突然死亡,馮開嶺放風要調查他的推動作用功不可沒,此事讓蔣學忠十分惱火,卻又沒有辦法指責馮開嶺什麼,馮開嶺事情做得隱晦而圓潤,讓他挑不出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