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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微妙

  整整一個下午,張思文馬不停蹄地接待了一撥又一撥彙報工作的副市長、各大局局長,忙了一個下午,也沒顧上喝幾口水,臨下班時,**和張太忠一前一後又來了。 

  **是來彙報人事調整草案,愈彥感慨,組織部為了配合張思文的人事調整大計,動作真快,僅僅半天多功夫就出來了調整草案,如此工作效率,前所未有。 

  張太忠是來向張思文提交一篇關於全國各地經濟發展思路分析類文章,他見**進去,就笑呵呵地遞上手中的材料,說道:「愈秘書,你先替我把把關。」 

  愈彥忙客氣說道:「張主任大才,我哪裡敢獻醜?」 

  「你是山魯大學畢業的才子,文采出眾,就別在我面前謙虛了。」張太忠搓搓手,「兩人智慧勝一人,幫我順順,看文章的觀點別失之偏頗了,萬一入不了張書記之眼,我就白忙乎半個月了。」 

  「張主任花了半個月時間寫成了文章,我一定得好好拜讀。」愈彥一聽,就立刻心思大動,張太忠此舉,肯定不是巧合,而是有意為之,看來此次幹部調整張太忠也有自己的政治訴求。 

  愈彥便認真拜讀起來。 

  不看還好,一看不由愈彥不拍案叫好。先不說張太忠的文筆有多好,政府機關的文字,要求的不是文采出眾,而是條理清晰,敘述分明,也不必說張太忠的字寫得有多好——通篇文章全部手寫而成,一手漂亮的楷體不但工工整整,而且無一錯字和塗改,可見功底深厚——只說文章列舉的詳實的數據和深入、客觀的對比,就讓愈彥對張太忠高看一眼,也讓他知道,張太忠的文章,不是應景之作,而是真心實意之作。 

  愈彥剛剛看完文章,組織部長**便從裡間走了出來,**面露笑意,多看了張太忠一眼,和愈彥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 

  「愈秘書,我的文章就拜託你先保留一下,等書記有空的時候,再遞上去。」張太忠點頭笑了笑,還衝愈彥拱了拱手,轉身就走了。 

  張太忠一走,愈彥便敲門進了書記辦公室,張思文臉色看似沉靜如水,但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看出他的眼神中微有笑意,看來事情進展十分順利。 

  「剛才張主任來過,送來一篇文章。是關於全國各地經濟發展思路面面觀的匯總……」 

  別人或許會將張太忠的文章改頭換面之後據為己有,愈彥不會,他有自己的原則。也有自己的觀點,就實話實說。 

  之前,張太忠早就有向張思文獻計獻策的舉動,也是經濟發展觀的一篇文章。張思文的批示愈彥還歷歷在目——文章觀點很新穎,視角很獨特,經濟發展觀有可取之處,建議再深入研究市委、市政府關於經濟開發區的整體規劃,再重新行文——可見張思文對張太忠的觀點和文采也是頗為賞識。 

  「拿來我看看。」張思文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按理說,書記的發言稿或是講話,原則上由秘書或秘書長代筆,而書記每做出一項決策的背後,或是上升到理論高度的重要講話,就都出於政研室了。政研室的理論水平和研究國家層面的方針政策的專業知識,是秘書和秘書長無法企及的高度,實事求是地講,政研室才是書記的幕僚和高參。 

  但張思文不讓政研室起草相關文章,卻讓愈彥著手操作,一是相信愈彥的眼光和水平,二是政研室一幫人出台的理論文章總是不合他的胃口。 

  政研室雖是一把手的高參,如果得到一把手的賞識,曲線升遷也大有可能,但風險也大,如果理論方向不合一把手之意,被一把手閑置的情況也時有發生,安泰的現況顯然就是如此,政研室的理論研究難入張思文之眼,很少被張思文採納。 

  政研室被棄之一邊,相信政研室一幫人肯定無比鬱悶。 

  愈彥和政研室沒打過什麼交道,至於政研室的理論方向是不是和吳麒的發展觀不謀而合,他不得而知,但政研室被張思文如此冷落,他就暗暗替政研室主任馮潔惋惜,馮潔在張思文任上,是沒有出頭之日了。 

  遞上張太忠的文章,愈彥站立一旁,靜候張思文的下一步指示。 

  張思文埋頭看了起來,看得很認真,不是一目十行,而是逐字逐句地通讀,大概看了十分鐘左右,他輕輕放下文章,摘下眼鏡揉了揉眼,語重心長地說道:「愈彥,你以後要向張太忠學習一下撰寫理論文章的本領,寫一手好字固然是好事,但要做到落字成文才好,尤其是在越來越注重理論研究的今天,很有必要。」 

  愈彥現在是秘書,如果更進一步成為副秘書長或是秘書長,就必須有過硬的筆杆子,既要做到胸中有丘壑,也要下筆有千言,他就恭恭敬敬地說道:「我以後一定努力提高理論水平,多向張主任學習。」 

  「太忠的這篇文章,出發點很好,立意很新,不過有些觀點還有可商榷之處,這樣,你重新理順一下他的文章,在他的文章的基礎上重新匯總……」說完,張思文將文章還給愈彥。 

  愈彥心中竊喜,張太忠的文章從立意到高度,他自認有所不及,畢竟他進入官場的時間還短,理論知識的儲備不夠豐厚,書記此舉等於是白白送他一個「政績」,文章重新出台後,肯定會署張太忠和他兩個人的名字。 

  愈彥在意的倒不是一個署名權,而是一次可以在全市領導面前亮相的機會。文章下發,他的觀點可以影響到全市中層以上每一個黨員幹部。一個人最大的權力不是一呼百應的威風,也不是一言定人生死的權勢,而是可以左右別人行動準則的思想。 

  思想高於一切。 

  書記比市長之所以更有影響力,就是在於書記主抓意識形態,主抓思想工作。 

  張思文在拋出修改文章的話題之後,又端起了茶杯喝茶,愈彥見茶杯中沒水了,忙去續水。 

  慢條斯理喝了一口茶水后,張思文目光如春風拂面落在了愈彥臉上,微微一笑:「等這件事情一過,你小子就該下去鍛煉鍛煉了,記住,一定要戒驕戒躁,繼續保持謙虛謹慎的作風。」 

  果然,果然……張思文是雙重扶植,如果說文章事件是培養愈彥的理論聯繫實際的實戰本領,那麼之後的下放,則是讓愈彥名至實歸成為耀眼的市委一秘! 

  「感謝書記栽培,我一定做好本職工作,不辜負書記的期望!」愈彥很清楚,一個人哪怕再有背景,在最初的幾步路時,也需要一兩個至關重要的官場引路人。 

  人在官場就是一場接力賽,每一個階段都要有一個人交棒並且推上一把才能加速前進,愈彥朝張思文鞠了一躬,然後轉身出去,心中涌動激情和悲壯,人生起起落落之間,經歷了多少世態炎涼,也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 

  快下班的時候,愈彥接到了馬英九的電話,馬英九說有事找他,愈彥和馬英九約好了時間地點,收拾東西要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季起敲門進來了。 

  「愈大秘,有時間沒有,我想和你聊一聊。」 

  二秘要和一秘聊一聊,怕是要聊事關安泰的局勢以及一二把手之間爭鬥的話題了。 

  愈彥看看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就說:「只有二十分鐘了。」 

  「二十分鐘,也夠了。」季起神色微有沮喪,淡淡地說道,「麻煩愈秘書到我的辦公室一趟?」 

  「恭敬不如從命。」愈彥客氣地一笑,隨季起來到季起的辦公室。 

  季起的辦公室和市長辦公室相通,格局和愈彥的辦公室與市委書記辦公室的斜對面相通大同小異,都是要見領導必經秘書辦公室的設計思路,便於秘書擋駕。 

  秘書的最大優勢就在於擋駕,誰想見到領導,必經秘書轉告,不經秘書之手,想見領導難如登天。還有一點,秘書可以對所有打給領導的電話進行攔截,可以委婉回絕,或是做技術性處理,總之,得罪領導,或許領導會寬宏大量,不放在心上,但得罪了秘書,就會無形中失去許多接近領導並贏得領導好感的機會。 

  季起的辦公室比愈彥的辦公室略小——雖說在辦公室大小和裝修的豪華程度上,並非一秘的規格一定要比二秘高,但官場上的許多細節,處處皆文章——裝修倒是不錯,布置得也格調高雅,和吳麒的辦公室風格稍有不同,有一定的季起的個人風格流露。 

  愈彥坐在沙發上,接過季起遞來了茶杯:「季秘書,有什麼指教?」 

  季起比愈彥年長十餘歲,今年35歲,面相倒不顯老,只是眉宇之間多有憂鬱之色。一副鬱郁不得志的模樣。按說他身為市委二秘,在安泰市委眾多的秘書中,地位僅次於愈彥,本應有大好前途,如果連他也對自身的處境不滿的話,那麼那些副市長們的秘書,又該如何自處? 

  「哪裡有什麼指教。就是想和你隨便聊聊。」季起勉強笑了笑,「愈大秘,你是春風得意。不知民間疾苦,就說市委市政府這一幫秘書,你知道有多少人嫉妒你的好運?」 

  愈彥默然點頭。他當然知道他從桃城縣一躍來到市委,成為光環耀眼的市委一秘,讓無數人為之眼紅並且嫉妒得發狂,一個地市的市委一秘,只能有一個,有多少人在秘書處抄抄寫寫了多少年,夢想有朝一日被哪位領導賞識,從而可以有平步青雲的機會,卻不成想,竟然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年輕拔得頭籌。怎不讓人心生沮喪並且憤憤不平? 

  市委大部分秘書都是30出頭,甚至還有許多四五十歲的秘書,基本上一輩子看到了頭,再也沒有了出頭之日。其實就算明知前途無望也沒什麼,畢竟身邊還有許多同病相憐的人。還可以互相安慰一番,尋求一下心理平衡。 

  但愈彥的橫空殺出,一下打破了許多人自我安慰的美夢,原來不是機遇不到,也不是不被領導賞識,只怪自身能力不夠。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夢寐以求無數年的機會,怎麼就落到了愈彥的頭上?如果愈彥是大有來歷的人物也就算了,偏偏他還是一個平民百姓,而且之前還在桃城縣被人頂替了副科名額,如此一來,更讓許多人對愈彥既嫉妒,又不服氣。 

  但不服氣也沒有辦法,人生就是如此,總是許多人一無所有,一部分人卻又得到太多。天地自有平衡之道,但天地法則為什麼損有餘補不足或是損不足補有餘,就無人能夠看透了。 

  「秘書跟人,是有講究的,跟了誰就是誰的人,以後不管到哪一步,都是要榮辱與共。」季起挑起了話頭,卻並不是想讓愈彥回答他的話,說實話,他也嫉妒愈彥,只不過他比無數嫉妒愈彥只知道眼紅的不得志的秘書不同的是,他好歹也是二秘,就算前途不如愈彥,至少也不愁最後沒有一個好的去處。 

  「說得是,季秘書。」愈彥附和了一句,雖然他還沒有猜透季起找他所為何事,有什麼話要說,但隱隱覺得,今天的對話,恐怕非同尋常。 

  從季起的語氣和表情就可以看出,季起心思浮動,似乎有難言之隱,愈彥就索性不再說話,等季起一口氣把話說完。 

  「秘書,看似是很光鮮的一個工作,其實不然。」季起理了理頭髮,讓他的姿態稍微放鬆了一些,擺出了和愈彥隨意聊聊的坐姿,「如果沒有機遇,沒有跟對人,秘書資歷再老,職務再高,一輩子就只能老死在秘書崗位上,永遠做一些拎包端茶杯熬夜爬格子的勾當,終歸是聽人使喚低聲下氣的角色,除了跟在領導身後過一過前呼後擁的乾癮,雖然威風,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 

  愈彥連連點頭,卻沒有說話,他心裡清楚了一個事實,季起談到了秘書工作的艱辛和無奈,怕是和這一次的人事調整有關。 

  季起擔任市長秘書雖然不如愈彥長,但季起卻先後跟過幾任領導,而且不久前也提了副處,是該外放了,再不外放,萬一在最後一戰中吳麒一倒,他說不定受到連累,就會再也沒有了出頭之日。 

  「我最早是跟姜副市長,姜副市長是掛職市長,要在安泰掛職三年。姜副市長挑選秘書,沒人報名。你也知道,掛職副市長是過渡性的領導,誰都不願意跟,怕跟了白跟,會撲了一個空。當時都不願意跟,我就自告奮勇跟了。」 

  沒想到,當年季起還有敢於嘗試的勇氣,愈彥對季起投去了欽佩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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