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6章 憂慮

  有句俗話，叫做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 

  這句話，用來形容眼下安泰市乃至整個安泰地區的局勢，再貼切不過了。 

  孫彥的兒子，宏大建築總公司顧問孫磊被人砍傷的消息，風一樣傳遍了安泰的大街小巷，成為最熱門的話題。不但幹部之中流傳著這個事，很多普通群眾也都聽說了，大家交口議論，津津樂道。 

  因為就算在市井之間，孫大少亦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大家對這些衙內的新聞，總是特別敏感。 

  但真正的大人物，關心的卻不是孫磊是否被人殺傷，他們只關心孫磊在公安局說了什麼話。吳麒就是這些大人物中的一員。 

  眼下，吳麒正坐在市公安局局長辦公室內，臉色陰沉，雙眉緊楚，不住抽煙。 

  公安局局長梁軒坐在一側，兩個人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的抽著煙。 

  不一刻，一個警察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覷著吳麒的臉色，低聲說道：「市長，政法委王書記和馬局長到了。」 

  吳麒臉色立即陰轉晴，雙眉舒展，綻開了笑容，說道：「請他們進來。」 

  王冠清和馬九英大步走進了辦公室。 

  「吳市長好！」 

  「呵呵，冠清同志和九英同志來了。來來來，請坐請坐！」 

  吳麒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熱情和王冠清馬九英握手，笑容可掬。 

  秘書緊著給兩位「好漢」奉上香茗。 

  「冠清同志，九英同志，聽說你們破獲了大案子。呵呵，首先我代表市政府向你們表示熱烈的祝賀。政法戰線的同志們辛苦了！」 

  吳麒笑呵呵地說道，臉上看不到絲毫懊喪之意，很是像模像樣。 

  王冠清連忙說道：「吳市長過獎了，這是我們的本職工作。」 

  「呵呵，好好，冠清同志，九英同志，請把大致的情況介紹一下吧，我洗耳恭聽。」吳麒沒有過多客套的心情，隨即切入了正題。此番接見，本來就是要聽取王冠清和馬九英對孫磊一案的案情彙報。 

  「是，吳市長！」 

  王冠清答應一聲，與馬九英對視一眼，隨即打開筆記本，開始向吳麒彙報案情。 

  吳麒臉上的笑容自然隱斂，隨著彙報的深入，一個個縣區領導和市裡領導的名字，從王冠清的嘴裡報了出來，吳麒的雙眉，則是越皺越緊，心裡頭糾結異常。 

  彙報進行了一個多小時，整個案情基本明了，宏大建築總公司和市一建公司這兩三年時間內，牽涉到了大量的經濟問題，也牽涉到了市裡的很多頭面人物。 

  如同王冠清所言，這是一個大案子！ 

  吳麒還獃獃地坐在巨大的真皮沙發里，手裡的煙蒂快燒到手指頭都恍如未覺。 

  兩年多前，孫彥的兒子孫磊鼓搗這個宏大建築總公司的時候，吳麒並不是太在意。近幾年，隨著國家改革開放進程的逐漸加速，各種各樣的公司猶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數不勝數。很多「衙內」都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投身到改革開放的大潮之中去，立志成為「先富起來」的那一批人。操作的手法，也是大同小異。鑒於中央有文件明確要求，領導幹部的配偶子女等直系親屬，在經商方面有諸多的限制，衙內們一般都使用了「顧問」的名義。 

  孫磊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全無創意，不值一笑。 

  吳麒不是太在意錢。他出身農家，小時候家裡很窮，吳麒卻並不羨慕「有錢人」，他羨慕的是有權的人。村裡的一個老族長，就是吳麒仰慕的對象。老族長家並不是村裡最有錢的人家，但每逢大事，必定要請老族長主持，老族長拄著拐杖，威風凜凜的形象深入吳麒的內心，村裡再富有的人家，再強橫的人家，在老族長的藤木拐杖面前，都得乖乖地低下頭顱。 

  那個時候，吳麒尚未讀書識字，便已明白了「窮不如富，富不如官」的道理。長大之後，吳麒奮發上進，醉心仕途，步步高升。如今世道變了，既然孫磊他們想要弄點錢，吳麒也並不阻止。在吳麒想來，孫磊一個小娃娃，少不更事，孫彥智商有限，也鼓搗不出什麼名堂。無非就是打著他們的招牌，承包點工程，賺幾個錢。 

  這個無所謂。 

  吳麒只是很嚴厲地跟孫彥與孫磊談過一次話，賺錢可以，但工程質量一定要保證。如果出了質量事故，不用別人來追究，吳麒第一個饒不了他們！ 

  作為一個老於官場的高級領導幹部，吳麒很明白，順應時代的潮流，賺幾個錢是不要緊的。不止他吳麒一個人的親屬會利用各種關係賺錢，大家心照不宣，誰也不會隨便干涉的。只要不出質量事故，就不會引起民憤，不會被人抓住把柄。 

  以前與張浩搭檔，張浩也是深通官場規則，彼此之間，儘管也有爭鬥，多數時候，能夠劃分清楚勢力範圍，相安無事。 

  從這兩年的表現來看，孫磊似乎也將他的話完全聽進去了，宏大建築總公司承包的工程，質量上確實沒有什麼大問題。吳麒也便放下心來。 

  唯獨讓吳麒沒有想到的是，孫磊不但打著他和孫彥的大招牌賺了很多錢，還打著他的大招牌四處結交朋友，成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紈絝衙內。 

  這幾天，隨著調查的逐漸深入，宏大建築總公司的案子，各種關聯牽扯也是越來越多。很多市裡的領導都牽涉了進去。另外還有還幾個地直局委辦的頭頭也與宏大建築總公司有關聯。要麼就是在宏大建築總公司佔有股份，要麼就收受了孫磊的很多好處。最讓吳麒難以忍受的就是，這些所謂的「好處」，不但包括金錢，實物，還包括人，活生生的女人。 

  孫磊的一個女朋友，據說就是和城建局局長董源遠共用的。 

  董源遠五十幾歲了，平日里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吳麒對他也比較看重，誰知道他私底下，竟然和孫磊這種小混混似的年輕後生，「共用」一個女人！ 

  只要一想到這個事情，吳麒就有一種鬱悶到要吐血的感覺。 

  簡直豈有此理！ 

  所以前幾天董源遠滿頭大汗，如喪考妣地來到他辦公室，哭喪著臉給他「檢討認錯」的時候，吳麒毫不客氣地將他趕了出去，還拍了桌子，怒吼著叫他卷好鋪蓋，準備坐牢！ 

  自從吳麒出任安泰市市長之後，還不曾在辦公室發過這樣的脾氣，更不要說是對自己的得力下屬拍桌子了。 

  由此可知，吳麒心裡的鬱悶，是何等之甚。 

  可是，拍桌子歸拍桌子，大罵歸大罵，難道就真的讓董源遠去坐牢嗎？眾所周知，董源遠是他吳麒的嫡系親信，一貫以來，緊跟他步伐的。 

  如今在政府這邊，吳麒主要也是依靠董源遠制約劉向東。現在，如果董源遠真的鋃鐺入獄，在安泰地區造成的影響，將是空前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後面指戳吳麒的脊梁骨。 

  原因無他，除了董源遠是他的親信之外，董源遠還是被孫磊檢舉揭發的。 

  孫磊又是誰？ 

  孫彥的兒子，而孫彥又是他吳麒的鐵杆！ 

  把這些事情串在一起，彷彿事實的「真相」就浮出了水面：孫磊出事了，為了保住自己，供出了董源遠。董源遠成了孫磊的替罪羊。那孫磊又是為誰辦事的呢？當然是為了吳麒辦事了，孫磊賺了那麼多錢，吳麒肯定拿了大頭。所以，董源遠實際上是為吳麒做了替罪羊！ 

  雖然事實上董源遠並沒有拿孫磊的錢，也沒有拿宏大建築總公司的錢，但這種事又怎能分辨得清楚？下面的幹部群眾，百分之百會這樣認為。 

  那他吳麒在安泰地區的幹部群眾之中，變成什麼人了？ 

  貪財好貨，包庇孫磊大肆斂財，東窗事發，又拿自己最親信的助手做替罪羊頂罪！ 

  這對市長威望的打擊，將是極其致命的。 

  僅僅只是下面幹部群眾這麼想這麼看，還則罷了。群眾畢竟不能起什麼決定性的作用，背後說幾句罵幾句有什麼關係？但誰又能夠保證，省里乃至中央的領導，不是這種看法呢？ 

  張思文，那可是能夠把話遞到上面去的人。 

  除了董源遠之外，涉案的其他幾名地直局委辦的頭頭腦腦，基本上都是吳麒的親信幹部。畢竟孫磊是打著他們的大招牌，日常來往的，肯定也是和吳麒關係密切的人。張思文線上的那些幹部，一般是不會輕易和孫磊接觸的，要講究個避諱的問題。 

  如果一傢伙將這些幹部全部拿下，必定會造成空前的震動，想不引起省里的關注，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孫磊而引發出這麼一個大案子，無論如何，吳麒都難辭其咎。 

  除了市裡這一塊，宏大建築總公司還牽扯到另一個大型建築公司——安泰市第一建築工程公司。 

  市一建公司的總經理覃彪，已經被安泰市公安局抓起來了，正在審訊之中，也交代了不少「爆炸性」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