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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1章 重新認識

  即使那些所謂的聽話、孝順、出息,表面聽起來多麼義正詞嚴、冠冕堂皇,可本質還是為了滿足父母的需要甚至虛榮心,有些乾脆就是撫養與贍養的相互交換。夫妻、情人關係亦然。現在那麼多貪官污吏,緣何大多是為情而貪、為貪而亡? 

  說到底情人的那個情字後面,深藏的還是一個錢字,**只是利益交換的表象而已。那些如花似玉的美女少婦們,如果不是沖著官員手中的權力,又有誰會找這種腦滿腸肥、滿臉蠢相的貨色上床呢? 

  「至於你們秘書和領導的關係,恕我直言,更加是**裸的交易與生意。什麼忠心耿耿,什麼相扶相攜,都是哄人騙人的空話胡話。想當年,我在省里機關工作時,認識的領導和秘書很多,可是真正憑藉情義維持到最後的一對也沒有。那些在台上、有實權的領導,秘書、警衛、保健醫生爭著跟;等領導退到人大政協了,周圍就開始冷淡,秘書之類就想著改換門庭、另攀新枝;到完全退下來了,即使組織上硬性指派,那些秘書和工作人員也早就身在曹營心在漢了。愈大秘書,你覺得我說的這些是否有些道理?」龐志國的話可謂刀刀見血,槍槍入骨,而且語氣里不免有些得意。 

  愈彥倒是真的吃驚不小。沒想到,這傢伙竟然也是個頗有思想深度的人。還真是小看他了。 

  「嗯,說得不無道理。可是,既然你能想得如此通透,何不幹脆離這些腐臭的東西稍遠些,做個令人刮目相看的儒商呢?」愈彥問。 

  「狗屁!」龐志國恨恨罵道。「你當這個世界上真有什麼儒商?儒商是那些已經不擇手段發了不義之財的人,酒足飯飽之後硬裝出來的。如果你在商場混,做一個儒商試試。不要說那些同樣在生意場上混的競爭對手,就是遇到像馬大富、何忠來這樣的政府官員,如果不把下三濫用到極致,你也休想賺到一分錢!」 

  愈彥聽到這裡,內心裡對龐志國的厭惡反而漸漸消散了。即使完全是酒精的作用,龐志國一通發自內心的直率之言,也足以讓愈彥對他有了重新評價。而這種看法的轉變,更使愈彥對他和張思文之間的關係,產生了強烈好奇。依照龐志國的行事風格,一切都是生意、交易,那麼,在他和張思文之間,交易、交換的又是什麼呢? 

  「愈大秘,你覺得你和張書記是什麼關係,或者說領導和秘書之間是什麼關係?」真是想到什麼來什麼,果然,龐志國搶先開腔,目光與語氣里且都有些深長意味。 

  愈彥突然覺得和龐志國聊得投機起來,自然沒有掩飾,把之前與張思文對話的情景,簡要複述一遍,其中難免有些刪繁就簡的地方,也是根據眼前現實不得已而為之。不過,他的敘述基本還算忠實於原狀。 

  龐志國聽得很認真,且不時凝神靜思,卻沒有馬上發表評論。 

  「我的觀點可能與你有所不同,對與不對暫且不論,先說出來我們一起探討探討,愈秘書,你那個什麼唇齒論,雖然不無道理,表面上看似乎溫情脈脈,非常能夠打動人、迷惑人,可是畢竟有些牽強,甚至具有極大的虛偽性、欺騙性。你想啊,唇與齒是什麼關係,那當然是平行關係,頗具江湖氣息的哥們兒義氣。雖說領導與秘書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可畢竟分工有所不同,事實上的地位不對等是客觀存在,所謂唇齒相依也好,唇亡齒寒也罷,一般情況下也許能夠做到,特殊情況下就未必嘛。」很顯然,龐志國對自己的這番高論感覺非常滿意,且大有繼續發揮下去的興緻「衡量一個秘書是否優秀,主要看他和領導之間的關係達到了怎樣的境界。別看有的秘書整天在領導面前忙前忙后,俯首帖耳,可是未必就能和領導想在一個點子、忙在一個節拍上。秘書分三種:一種是知己心腹型,一種是基本信任型,還有一種是表面應付型。所謂知己心腹,那就是彼此心有靈犀,無論公務還是私事,包括個人感情**,無話不可談,無事不可托,彼此信任甚至勝過了自己的親人。基本信任,那就可能僅僅限於公務範疇,局限於工作上用得比較順手、放心。至於表面應付那種,相互可能就像一對沒有感情的夫妻,看上去客客氣氣,相敬如賓,卻存有極強的不滿之意、戒備之心,距分居、離異也許只是一步之遙。」 

  龐志國的一席話,令愈彥感覺震動。愈彥自忖,按照自己的能力、特長、個性,應該是那種幕僚、謀士型秘書,側重於在工作上給領導以更多幫助。過去幾個月里,他實際也是這樣做的,無論是撰寫文章、協調關係還是參與權力謀划,都儘力貢獻自己全部的智慧與力量。同時他也在極力調整、改變自己,把努力的方向、服務的重心從工作轉向生活,在這幾個多月的實踐中也算得心應手。 

  愈彥非常注意對張思文個人習性的觀察,把握其性格特徵與情緒變化的規律,盡量做到見機行事、見風使舵,給領導創造一個良好的情緒氛圍。 

  他在書記身邊沒幾天,就非常熟悉了書記的一系列肢體語言。張思文說話時,動作基本集中在右手:劈掌,表示下定某種決心;握拳,代表內心裡激動或憤怒;食指豎起頻頻晃動,是謂堅決反對的態度。還有,張思文抽煙不多,但卻很有代表性,從他右手夾煙的姿勢,也能解讀出他豐富的內心:思考問題遲疑不決時,香煙夾於靠近食指與中指的指尖處,煙灰積得很長卻不彈掉;心情大好時,香煙夾於兩指中間,一口接一口吸著,噝噝之聲大得有些誇張;生氣時,煙蒂會留得很長,且頻頻以拇、食、中三指狠狠撳滅於煙缸中;大怒,則會將剛剛點燃的香煙,在手指間捻成粉末。根據這些信息,愈彥在安排會見、視察、會議、宴席時,就會及時提醒有關方面,注意書記的情緒變化,該強化的強化,當迴避的迴避。 

  再比如,書記人到中年,因為長期居於領導崗位,工作繁忙,難免落下很多身體方面的毛病。愈彥按照夏然的指點,想方設法為他提供保健、減緩病痛。張思文腰、頸椎都不好,坐、走、站久了就會酸痛難忍,愈彥經過仔細觀察發現,從汽車到辦公室、住所的座椅都存在問題——要麼頸部沒著落,要麼腰部騰了空。於是,他根據那些椅子的特徵以及書記的身高、體型,特別製作了幾隻抱枕,有的墊在後腰上,有的附在肩頸部,再坐上去整個後背就服服帖帖沒了空隙。 

  這裡,需要特別說一下書記辦公椅上的那隻抱枕,堪稱愈彥秘書生涯中的一個傑作。和書記在一起的時間一長,愈彥發現那隻高大氣派的真皮座椅上,居然墊了厚厚一疊書,嶄新的黑皮已被磨出了白色。據此,愈彥不由想起小學課本上那篇經典課文——縣委書記的好榜樣焦裕祿。那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焦書記,因為抵禦肝病折磨,將藤製座椅後邊磨出一個大洞哩。憑藉多年秘書生涯的歷練,加上自己長期案前靜坐的體會,愈彥自然猜到書記腰疾的嚴重程度。於是,他當晚回家便取下他椅子上的抱枕,摸摸裡面的彈簧、海綿依然結實,趕緊找到樓下縫紉店,請店主選用最好的面料,重新包裝縫製如新。第二天,愈彥再到書記辦公室送文件,恰好張思文正在和那把座椅較勁,好像椅子上有一百個釘子似的。愈彥見狀,馬上撤掉那些硬邦邦的書,將柔軟的抱枕往椅子上一放,無論色彩還是大小,都非常合適。待書記往椅子上一坐,再那麼一靠,我的天哪!完全是天衣無縫、恰到好處。 

  「你怎麼知道我需要這個?」當時,張思文的眼睛里甚至有點濕潤。 

  應該說,愈彥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張思文的生活習性摸得如此之熟,且服務上也做到無微不至,已經相當可貴了。 

  神聊海侃了些時候,跑了兩趟廁所,眼看著一杯茶很快沒了顏色。聊了這麼多,愈彥突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他現在終於明白龐志國這個人最大的魅力在哪了,愈彥也明白,作為一名秘書,他的最大短板就是太年輕,年輕就意味著人生閱歷少,意味著在某些看法上不如閱歷豐富者成熟,經過這一次聊天,愈彥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這是在他之前萬萬沒有預料到的。 

  夜已經很深了,馬大富、何忠來還在溫柔鄉里沉醉,愈彥則穿起衣服,準備先走。 

  龐志國也不再挽留。分別時,他掏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油紙包拍在愈彥掌心裡,說,「作為秘書,出門應酬,少不了用錢的地方,快拿著吧。」 

  愈彥用力推過,堅決不受,說,「你我之間,大抵也算得上一對朋友,幫你是我的職責。再說,張書記――」 

  龐志國馬上打斷愈彥話頭,「這個與張書記無關。記住我剛才的一番胡言,你我和他之間,也不過如此。」於是再次將紙包硬塞在愈彥手裡,一把將他推出門外。 

  對於這些東西,愈彥不想接受,倒也不單是忌諱張思文,而是覺得龐志國為人深淺莫測,不如乾脆遠離,免招是非。 

  回去之後,愈彥到打開了才知道,那裡面竟然是2萬元。於是,重新包好,第二天把錢放到了書記那裡,愈彥這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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