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覆水難收
喉嚨口突然就有一團火在燒。
我說不出來話,霍佑伸仿佛早就料到了我是這樣的反應,又兀自在那頭說:“周明沒死,你們也都不會有事。”
聽見這句,我一手握著手機,一手緊緊抓住了扶手,很勉強地擠出破碎的聲音:“這話幾個意思?”
雖是這麽問,但我心裏其實已經隱隱覺察到了點東西。
霍佑伸不緊不慢地說:“我們應該找機會見個麵詳談。隻有我能救你們。當然來不來,決定權在你。”
電話突然被切斷,霍佑伸沒有說地點,也沒有說具體時間,就這麽通知我一聲就掛了,我回撥過去,他直接按掉,沒有再和我通話的意願。
好一個霍佑伸啊。
他話說得好聽,可這明顯隻是一聲通知,一道命令,每一個字不多餘,全都擊中我的心。
我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就把手機揣回兜裏,轉身離開陽台,再次回到一樓客廳。
孫霆均還在,他著急上火地在客廳走來走去,阿臨則自顧自看他的愛車雜誌,仿佛已經從陳強那通電話給予的震驚中平靜下來。
恰到了正午,孫霆均摸了摸肚子對我說:“女神,我餓了,先給做頓飯成嗎?”
我瞧了眼像極了漁民的孫霆均,覺得他模樣實在好笑,鬱結的心情莫名撥雲見日。
巨大的落地窗戶毫不吝嗇地把光線映到阿臨臉上,屋內光線敞亮,冷氣溫度適中,阿臨放下雜誌,舉手投足間都散發出一股特有的魅力。
他起身時眼鋒淡淡地掃過孫霆均:“你想吃,我來。”
我心裏都清楚,商臨隻是不想我做飯給孫霆均吃。
孫霆均也似乎懂了這意思,在阿臨進廚房時,逗上我一句:“看,就連你男人都覺得我和你有點什麽,能被當成情敵,感覺還挺他媽不錯的。”
我白了孫霆均一眼,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冷聲說:“以後這種話少講,你我都結婚了,別自討沒趣。”
耳根子很快清靜了,除了孫霆均點煙的聲音和廚房裏蔥薑煸炒時的呲呲聲,再沒別的聲音。
我和孫霆均坐的位置也仿佛天南地北,我在沙發的最左端,他在沙發的最右端,隻有眼神偶然碰撞到一起。
這份安寧最後是被我自己打破的。
我問孫霆均:“剛剛你們商量出結果了沒?”
“想不到是誰。”孫霆均搖搖頭:“炒菜那老男人說今晚的酒吧必須要照常營業。晚點陳強會帶點人在酒吧看著,再帶點人去問候問候你媽。”
我極度反感地喝道:“不是媽。她隻是個生我出來的女人。”
孫霆均討饒一般地說:“好好好,算我說錯話了。”
我嘴角不自覺地抽了一下,鼻子也起了點酸澀。
十幾秒後,孫霆均長長地歎出一口氣說:“對於這種家人,你的心情我最懂不過。”
我猛地再次看向他,孫霆均麵無表情,但他的眼睛卻和星子那麽亮。
這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脆弱,逞強,以及對時局的恐懼和彷徨全都被這個男人看個透底。
如果我當時喝了酒,如果我沒有認識過阿臨,如果他和沈芳的糾纏也從未開始,那麽也許我會在聽見有人對我講出這句話後,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像個貪婪的藤蔓一樣往這個肩膀上纏去。
我喉頭一熱,瞥去眼扯開話題問:“如果晚上蔣鳳英真來酒吧,你們打算怎麽對付她?她年紀大了,要是鬆骨頭的事,好像不人道。”
這時候孫霆均默了一小會,手指搓了搓說:“程乙舒,她就算‘不是’你媽,可好歹也是生你出來的人。你這人優點很多,就是嘴硬這個毛病很不好。放心,陳強的人會手下留情。”
我再次被孫霆均的話打動,我甚至從來都不覺得他能多懂我,可就是這樣一個曾經我看不上的男人,一次次給予了我溫暖。
我盯著他忘記了時間,孫霆均似乎被我看得不太自然,揚起手隔著老遠晃了晃,貧嘴道:“你再他媽盯著我,我的臉得會被你看出個洞來!”
我回過神,在他含笑的眼睛裏卻看到了明顯的煩躁。
想也知道,他現在很不好受。昨晚舉著槍,一個一個結果了別人的生命,這種陰影絕對會伴隨他很久,直至生命終結的那一刻。
我突然就好怕。
似乎有一隻大鼓,咚咚咚,咚咚咚地在我心上敲打著。
未知的陰謀,難以拿捏的愛或恨,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把我們一行人緊緊地鎖在裏麵。
在這麽多人裏,到底誰才擁有打開包圍圈的鑰匙?
一個小時後,幾個簡單的小炒上了桌。
陳強也被孫霆均叫來了,正好趕上了這頓飯。
陳強折騰了一晚上都沒吃點東西,一上桌就和個餓死鬼似的大口大口往嘴裏扒著飯,半鍋米飯幾乎全下了陳強的肚後,他才滿足地放下了碗筷,喝了一大杯水,摸著自己的肚子笑著說:“飽了。”
商臨斜他一眼,陰測測地說:“你的心倒是挺寬,不像某些人。早上剛來的時候差點嚇得懶子都碎了。”
孫霆均啪的一下就放下了碗筷,額頭上的青筋直突突地說:“還好意思說。路鋒為什麽會恨上我?還不是因為……”
孫霆均突然欲言又止,看向了我。
我當然知道是為了什麽。孫霆均不是個在乎錢財的人,所以當時路悠肚子裏的孩子哪怕真是孫建國下的種,他也不會在乎是不是有人會分孫家的家產。孫霆均踢死路悠肚子裏的種,最真實的原因不過是在幫我出氣而已。
他哪怕不說出口我也有這種感覺,現在的欲言又止更讓我心生難受。
“因為什麽?說清楚。”聲音來自商臨。
孫霆均的眼神離開我,垂了個頭,拿起筷子用力地往飯碗裏搗了幾下,十分憋屈地說:“不因為什麽。我他媽喜歡犯賤!操!”
一雙筷子被用力戳在了米飯上,筷頭和碗底發出了很大的撞擊聲,孫霆均站起來離開飯桌時,那雙他握過的筷子筆直得插飯碗中間。
幾秒後,碗像水裏的蓮花一樣綻開!
孫霆均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手扒住了窗戶,健碩的後背有一絲絲歪斜。
這個下午過得特別漫長,要不是陳強一直在那大喇喇的勸孫霆均說沒什麽大事,我真覺得他的情緒會在沉思中趨於崩潰。
臨近日落的時候,孫霆均嘴巴裏叼根煙,突然很認真地對我說:“程乙舒,你幫我個忙。”
“什麽忙?”我問。
孫霆均舔了一圈嘴唇:“我和沈芳好好談過,她不肯和我離婚。你說那姑娘是不是腦袋缺根筋?我這種男人有什麽好跟的?昨晚她……”他喉結一滾,又說:“總之所以哪天我要是出事了,幫我照顧她。”
這事不用孫霆均說我也會做,我的重點不由落到他的斷點上。我眼睛一斜地問:“昨晚她怎麽?”
“昨晚陳強去處理屍體。沈芳說想去倉庫看看。就那個以前我綁過她的倉庫。”他眉頭皺起,好幾次閉了下酸澀的眼睛。
我心裏咯噔一下:“她怎麽突然想到去那?”
孫霆均說:“我不是想談離婚嗎?她可能是想提醒我有多對不起她。”
“然後呢?”
孫霆均的臉一紅:“她在那扒我褲子,差點都他媽把我摸硬了。”
我嘴裏差不多可以塞進一雞蛋了。
孫霆均很不喜歡我用這眼神看他,更為煩躁地捋一捋自己的頭發說:“別想歪了,昨晚發生那麽多事,我哪有心情再操她。我把鑰匙丟給她,然後淩晨就來了你這,所以才連衣服都沒換。而且我想過了,這種時候我要是再碰她,那真是禽獸都不如了。明知道沒有未來,還是少傷她點。”
我想在孫霆均的內心深處,可能自認為沈芳深愛著他,所以他才能說出今天的話。
我越來越覺得他可憐了。
對他的憐憫之情越來越濃,層層加深,這對我而言,真不是什麽好事。
後來孫霆均嫌衣服不舒服,開車回家去換。
陳強也走了,因為晚上還有一場惡仗要打。
阿臨昨晚沒睡好,在沙發上把手往後腦一墊,打了兩個小時盹兒。
隻有我,一個人又上去了五樓,親眼目睹著太陽從西方落下的全過程。
思前想後,我主動給霍佑伸發了短信:在哪見,具體什麽時候見?
過了很久,短信才進來。
霍佑伸的回複極簡:今天晚上想辦法溜出來,我送你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