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覆水難收
阿臨的注視相當直白。
黑眸的中心那一小塊凝聚的光亮亦沒有半絲搖晃。
他看上去很平靜,但我知道對於喬十一的事,他不可能真的會無動於衷。
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他的苦難排山倒海,可能連他自己也已經習慣在黑色中尋找安全和沉靜,所以第一次進他房間時,窗簾被拉得很死,連一絲光亮都沒有透進來。
我沉默著,目光鎖住他,忘了說話。
燈光下的他挺直了身板,不安地舔了下嘴唇又說:“我問起她你是不是生氣了?那不問了,我信你能辦好。”
這句話卻比砒霜還要毒,我深知自己做了不太好的事。縱然心裏有一百種送走她的借口,但我無法心安理得。這件事會讓我無法坦坦蕩蕩告訴所有人:我程乙舒這輩子問心無愧。
從今天起,我再也說不出這樣的話。
我必須要為自己生出更多的鎧甲,它會讓撞上來的人頭破血流。
眉心隻是輕輕一蹙,他便伸手輕握了我的肩。
他俊朗的臉上依舊溫柔,甚至比剛才問我話時還要溫柔些。
不畏金剛怒目,隻怕菩薩低眉。用在當下最合適不過。
他像是誤解了,誤解我沉默的原因是女人最容易產生的嫉妒。
於是他像是說錯話的小孩,轉身去廚房忙活,炒了好幾個我愛吃的菜。然後再把碗筷擺好,然後才解開圍兜掛回原處。
其實我很明白,剛才他沒有繼續那個話題不是因為他不想知道,而是在以往的相處方式裏,他有自信我會在某一個心情舒暢的時候主動告訴他。
但這一次,他算盤真打錯了。
飯後,我們各自沐浴。
我也記得他白天出門前說的話,深知今晚他會想在床上和我翻雲覆雨,沉溺在情愛帶來的衝擊裏。
突然就下了雨。
這個季節的陣雨不算太稀奇,窗外劈裏啪啦了一陣,幾分鍾後就聽了。
商臨洗完澡打開了窗戶,腰上裹了條浴巾在窗口抽了一支煙。
近一米九的身高令他哪怕駝著背都像是一個巨人,鮮豔的色彩在他背部勾勒出三海經裏記載的那頭神秘凶獸。
他真的像我小時候看漫畫時會毫無理由去崇拜和信仰的男人。
“把窗戶關上吧,冷氣要跑光了,還招蚊子。”我靠在床頭說。
他微側了下臉,然後乖乖照做,又去了一次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他的手還站著水滴,站在床邊抽了幾張紙擦拭一下,紙團落進了垃圾桶。
他刷一下掀開被子,整個人都張狂地匍匐在我身上。
我的臉頰被他的大拇指輕輕掃了幾下,他叼住我的嘴唇,用牙齒輕輕撕磨。在我沉醉於這個吻時,他的右手就滑了位置,大鎖被撬開,長久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這麽耐心得對我。隨著他又開始加碼,我開始咬住嘴唇。床單潤了大片,有輕微的水聲躥過。
他慢聲調笑了句:“這麽愛我?”
他不停,我哪裏能回答,隻怕一出口就暴露了自己有些受不住這挑逗。
他開始自說自話:“力度還是速度?”
我搖頭。
“都不要?”他笑了笑。
我點頭。
於是他從我身上下來,又扯幾張紙巾,像平時擦鋼管一樣擦拭自己的手指。
我的呼吸終於順暢了些,直接對他說:“你以前不喜歡這樣。”
他一個眼神陰測測瞥來,慢聲說:“你還很年輕,我不敢老。假如十幾年後我不行了,你怎麽拴住你這種妖精。”
他說得一本正經,惹我發笑。
聽著意思是,以後他哪怕用手也要把我搞定。
這實在是萌壞了。
我坐起來,在他扔紙巾的時候抱住他的腰,然後把臉貼在他後背說:“別再說話了,讓我抱會兒。”
他當真沉默了,連動一下都沒有。
這一晚,雖然沒有他向我吹牛的十次,但後來的一次就讓我喉嚨發癢,疼痛,且忘了做什麽措施。
他說自己那時候多麽幸運,擁有了最完整的我。
隔天,我們一起吃早飯,午飯,上午的空閑時間我們在桌上擺了一瓶紅酒,兩個骰盅,他手法嫻熟,猜篩子把把準確,以至於把把都能贏。可能是他早就知道我會輸得片甲不留,故意在玩之前定下規矩:贏的才能喝酒。
十幾把結束,輸贏一邊倒,遊戲也徹底失去意義。
我把骰盅一合說不玩了。
他笑了笑,攬我入懷,靜靜坐了會兒,用眼神糾纏著我。
我絕口不提喬十一的事,像他這麽聰明的人怕是早就聞到了不對勁,但他沒有問,原因取決於對我無條件的信任。又或者說,他比誰都怕聽到不好的答案。
下午四點,沈芳上門。
她和商臨說想讓我陪她去商場買幾件衣服,晚點她會送我回來。
他不放心,眉頭微蹙。
但出租車就停在外麵,到時候直奔商場,出來了也是車子直接開來別墅。加上沈芳一聲聲臨哥喊著,他沒辦法,隻能放人。
臨走的時候他從皮夾裏抽出銀行卡遞給我,投了我一個眼神,沒說多餘的話。
我欣然接受,但並沒有準備唰他的卡。
因為我是越來越害怕某天還會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跳出來說,我嫁給一個比我大十四歲的男人是為了錢。
和沈芳上了出租車後沒多久,她輕抿了下嘴唇說:“程乙舒,其實找你的人不是我。”
我心裏咯噔一下,挑眉問:“姓霍的?”
她點頭。
我有一絲絲心寒,但很快就自我調節過來,嚴肅地問句:“和他還聯係著?”
沈芳很無奈地向我歎息:“可能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
她一解釋,我心中也就釋懷了許多。
“他見我做什麽?”我開始不安起來。原因是那天霍佑伸聽完我的話後,那種洞穿一切的眼神實在的讓人毛骨悚然。
而且時至今日,不管是孫霆均還是趙飛,哪怕是路鋒地產那幫子人,那些人的動機和憎恨都有跡可循,隻有霍佑伸沒有,隻有霍佑伸是個讓我摸不準,甚至讓商臨也探尋不到原始目的的男人。
往往,這種人最可怕。
沈芳搖搖頭,但再三向我保證霍佑伸不會傷害我,一會她也保證把我安全送到別墅。
我看向窗外,還有什麽好說的。
人都被載上車了,不就等於砧板上的魚肉,至於霍佑伸的刀俎會不會下來,決定權在他。不過我心中也有幾分把握,因為趙飛那層關係,霍佑伸還不至於傷我,那等著我的會是什麽?
帶著這個疑問,我在車裏閉目養神。
後來車子停下,我和沈芳被帶去霍佑伸買下不久的一處大院。
周圍環境極好,還很安靜。
我和沈芳進門後不多久就在客廳看見了西裝革履的霍佑伸。
桌上擺放著一整套複雜繁瑣的茶藝器具,茶香在屋裏縈繞,角落裏擺放著一個牛皮的金杯鼓,整套房子的裝修頗有點異域風情。
說來也怪,在看見屋裏裝修風格,又聞到茶香時,我的心竟然莫名沉靜下來。
“坐。”霍佑伸抬了下眼皮子,無害地勾起嘴角。
我和沈芳坐下,霍佑伸分別給我們遞來了一小杯茶。
茶杯是紫砂製作的,很小,就像十來年前老程老家那邊的老頭老太祭祀祖先時會用的小盅,隻能盛一口的量。
我大膽喝下,味兒實在不錯。
茶味很淡,但唇齒留香。
我把小盅在桌上一放,直接問:“有事就直說吧。”
霍佑伸說:“就是喊你來品茶的。”
我自然不信。
後來他支開沈芳叫她出去買點水果回來,沈芳看了我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霍佑伸立馬說:“芳芳,你擔心的都不會發生。去吧。一來一回也就半個小時,我能對她幹什麽?”
我深知沈芳是個什麽性格的女人,她骨子裏到底有那份伴隨她長大的懦弱在,更別說是在麵對霍佑伸這種沒傷害過她,還一直給她提供著好處的優質男人。
我看不得她為難,擺擺手:“去吧,我沒事。”
後來沈芳離開,霍佑伸又給我遞了一盅清茶。
我再次欣然接受,可耳邊隱隱約約卻聽見了似乎有人在屋裏。
我順著聲音回頭,目光鎖在一個巨大的落地櫃。
霍佑伸放下茶壺,站了起來。
走到櫃子前麵一腳勾開衣櫃的門。
裏麵滾出來一個被繩子捆住的人。
那人嘴裏被塞了一團布料,額頭上全是汗。
我手中的茶盅掉落,發現被捆的人竟是周明,他衣服都破了,一道道全是被皮帶抽出來的血痕。
眼睛立刻瞪大,心靈上的衝擊差點讓我癱在椅子上。
霍佑伸朝我淡淡笑著:“來。”他朝我勾勾手指頭,然後從腰後摸出那把很短小的軍刺在手裏嫻熟地轉了幾圈,置在了他的掌心上。
“什麽意思?”我心跳起來了。
霍佑伸掃我一眼,彎腰從周明嘴裏拿掉了布團。
周明橫在地上哀嚎地向我叫道:“程乙舒,我求你給我個痛快吧。”
說實話,我嚇到了。
是什麽讓周明如此恐懼,甚至連求生的欲望都沒了,直接向我發出索要死亡的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