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堂地獄
因為我們都喝了酒,所以後來孫霆均打電話叫了車。
司機應該是剛載過酒客,副駕駛的地上有些髒。可能是主觀上出於對孫霆均的煙霧,我的一隻腳還是跨了上去。
可手臂被一個猛拽,孫霆均關上了車門,然後把我塞進後座。
他很快也上來,命令了句:“以後把車洗了再拉人,真娘的惡心。開點窗戶!”
司機師傅轉頭瞟我們一眼,沒說話,順從地把車窗打開去去味兒。
以往我就是被人用腳踩在身上,也能桀驁的瞪著對方,罵著隻圖自己爽快的糙話。其實在我上車的一瞬間,心氣兒都沒了,有氣無力地說了句:“孫霆均,你最好別騙我。”
車內燈光昏暗,孫霆均衝我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如月牙兒的牙齒:“還沒親眼看見你已經信了,不是嗎?”
我一下就哽住了喉,喉道裏和塞了棉花團子似的,隻好轉頭望向窗外,心裏祈禱著這隻是孫霆均的一場騙局該多好。
從沒有哪次像這次一樣,我是如此的期待能被人騙。
出租車越開越偏,路過了路鋒地產的大樓,繼續向前四公裏,到了我們這有名的貧民區。
據說那邊的房子一月的租金隻需要兩百元,隻有幾平米的房間裏,吃喝拉撒都堆在一塊。雖然很狹隘,但因為租金廉價的優勢,這裏的房源和市中心的套房出租一樣搶手,一年四季都租客不斷。
車子停下之後,樓下堆滿垃圾的藍色大桶就開始飄來難聞的氣味。現在天氣已經轉熱,蒼蠅橫飛,環境別提多惡劣了。
“他在這?”我有點不敢相信。
孫霆均沒理我,翻出了皮革錢夾,抽了張紅票子塞給師傅:“不用找了。”
車門被快速打開,他下車後就站在門邊,一條手臂擱置在車門的上端,一扭腦袋說:“下!”
我沉默地從車裏鑽出來,隻是一陣夜風撩過罷了,我渾身就立刻冷得出奇。
走進非常狹隘的弄堂,我們並肩行走,偶然我的肩膀會不小心摩擦到孫霆均的手臂,很輕,也很短暫。
走到弄堂中間,我冷淡地問他:“你告訴我這些,隻是想讓我和他分開,是嗎?”
孫霆均陡然停住了腳步,身姿微側,好笑地說:“不然呢?”
我揚起下巴:“你趁早死心吧,哪怕這次我真被他甩了,我們也沒可能。”
“沒有哪個人能一輩子都出口成緘,說不定哪天你會需要我。”孫霆均一改以往的桀驁變態,他眸如星夜地盯著我,有一瞬間就像我在小公園看見他獨自喝酒時的料峭一樣,瞳仁中心和夜色一樣充滿了晦澀。
我不再理會,把視線挪移到前方,兀自回味著孫霆均說的話。
喜歡一個人時是會全心全意的,但也許會遇見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更適合自己的人,然後倒回去回憶第三個,第二個,第一個,猛然發現那些曾經愛過的人再也不值得一提,確實也有這種可能性。但我多麽希望,這輩子頭一回的心動,會貫穿生命的始終。
穿過弄堂的盡頭,出現了一幢類似學校樓房的建築,一排排的窗戶大多都是黑的,這個點許許多多的人都已經入眠,唯一亮燈的窗戶就別樣的紮眼。
我轉頭的時候孫霆均朝亮燈的位置抬抬下巴說:“就那。”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然後一股腦地衝上三樓,直接站在門口,砰砰砰地敲門。
“誰?”一門之隔傳來了阿臨的聲音。
我的心立馬就揪了起來。
這種感覺相當不好,非常得不好。
我沒應聲,把門敲打得更急。
塗抹著紅油漆的鐵皮門稍微敲打一下就會發生很大的聲音,而我卻如同發泄把平攤著手掌,讓手心一下下被力的相互作用弄得又疼又麻。
門終是開了。
熟悉的男性氣息撲麵而來。
商臨和我四目相對的一刹那,仿佛時間就此定格了似的。
“誰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由遠及近。
阿臨側身回頭時,我也輕易地看著喬十一的真容。
在警局調資料的時候我見過喬十一身份證上的照片,比起那個假貨,我隻用一眼就能分辨出她就是喬十一,如假包換的喬十一!
她染著褐色的頭發,長度在肩膀的位置,精瘦的身材又高挑又挺拔,但歲月和監獄生活到底還是在她臉上留下了印記,素顏的她皮膚暗淡無光,眼角的細紋和脖子上深深的頸紋都把她的年齡暴露無遺。但五官的出色畢竟在那,以至於瞧見她時,我並不覺得她有多醜,一股子我們年輕女孩身上沒有的魅力在她身上得以體現。
更讓我意外的是,她和我一樣,是個煙鬼,在她身上我仿佛看見類似自己的味道,或許以後的我也是她那樣的感覺。
一支煙叼在她嘴上,幾口就見了底,濃濃的煙霧被流暢的吸進鼻尖,再濃烈地從嘴裏噴出。
她盯著我,靠在牆上,根本不屑看我似的對阿臨說:“找你的吧?”
阿臨沒應聲,像個犯了大錯的孩子似的輕抿了下嘴唇。
這時候靠在門邊牆上的孫霆均走了出來,站在身邊摟住我的肩,阿臨的眼神一瞬間清亮起來,然後又深深眯起。
“你老婆不要就給我。”孫霆均的話特別的直白,沒有一個字廢話。
我心髒早已傳來劇痛,要是放在曾經,我可能親眼驗證後一腳踢在了襠裏,就算廢不了他,也得讓他狠狠疼上一陣。可今天真是見了鬼,我一抖肩膀冷漠地甩掉孫霆均的手,淡淡地問:“什麽時候回家?我都想你了。”
“你有病是嗎?你現在是在抓奸!你不扇他一嘴還問他什麽時候回家?”一旁的孫霆均忽然炸了。
我見阿臨還是沉默,歪著頭對孫霆均說:“今天謝你了,這些事我想自己處理,明天晚上我請你吃飯。”
孫霆均皺起了眉頭,似乎在猶豫走與不走之間。
我伸手將他稍稍推遠了些:“明晚的晚飯,我肯定請。”
大抵是態度的些許轉變讓孫霆均忽然不想得寸進尺惹我討厭,他朝我點了下頭,指著商臨說:“早點撒手,這麽大年紀就別耽誤別人!”
阿臨雖然沒有反駁,但陰柔的眼神就像魑魅魍魎,有他獨特的氣場。
孫霆均走後,我和阿臨還是麵麵相覷低杵在門口。
喬十一走到門邊,從上到下打量我一遍後,如同她才是主人般瞟我說:“進屋來,別傻站著。”
說完這句,喬十一就轉身往屋裏走。
我看了眼商臨後提步踏進了這個隻需要一眼就能一覽無餘的小屋子。
房間真的很小,也很簡陋,最關鍵的是屋裏隻有一張不足一米二寬的床。
喬十一找了個小圓凳子給我坐,她泡茶的時候一次性的塑料杯子質量不好,遇水就癱了半個,打翻在桌,滾燙的熱水和幾片葉子超大的茶葉沫子就全傾倒在身上那件淺白色寬大的休閑連衣裙上。
阿臨出於本能般站在她身邊,赤手快速撚起沾染滾水的衣服,以防她燙傷。
當時我的心是真的碎成一塊兒一塊兒的了,但依然淡定地坐在位置上不是因為我無所謂,而是二十幾年來養成的驕傲和不服輸不允許我做個逃兵。
論先來後到,我輸得一敗塗地。輪他們之間發生過的種種,我和阿臨的一切就更加顯得微不足道。所以我更加不能走,除非我親耳聽到剛剛和我領證的男人告訴我,分手!離婚!
喬十一看向我,抬頭的商臨似乎也因為喬十一的注視回頭望著我。
他很快挺直了脊梁骨,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喬十一,又抽了幾張紙巾緩慢擦拭著自己的手。
我揚唇保持微笑,直接問:“是打算和她過日子了,還是跟我回家?”
商臨煩躁地從兜裏摸出一盒煙,叼嘴上,沒答我的話,而是對喬十一說:“她是我老婆。”
喬十一臉上並沒有過於意外的表情,她比我更加淡定強大,不僅沒有接話還走到衣櫃那翻出一件衣服,當場背對著我們脫去原本那件。
女人光潔的後背皮膚上,印著寥寥幾條皮帶抽打過的印記,然後這些印記又快速被重新套好的衣服給全數隱沒。
這時候她才轉過身來對商臨說:“這就是你當年說的等我?等我等得連婚都結了?”
我的心頓時被刺痛了。
他們之間的承諾竟然讓我這麽嫉妒,嫉妒得想要嘶吼,想要發瘋!
沉默了很久的商臨坐在了床邊,垂了個頭誰也不看,隻是陰測測地說:“十一,我挺喜歡她的,抱歉。”
我心中一窒,在萬千難受裏終於尋求到了一絲安慰。
可站在角落裏喬十一忽得笑了,說話帶點男人腔:“隨便你喜歡誰。我一直不找你就是想讓你這輩子都記著你的自由是我喬十一給的。我不想結婚了,但想要個孩子。你什麽時候讓我懷孕了,我們之間就徹底不需要來往,一刀兩斷,幹幹淨淨。哦對,別和我說醫學上那套,我沒上過什麽學,不信那個。”
我再也淡定不了,這太殘忍了。簡直比直接打阿臨一頓,在他身上捅幾刀子還殘忍。
我的身子一下從椅子上竄起,不依不饒地丟她倆字:“放屁!”
這時候,阿臨突然抬起頭,陰柔地對我說:“晚點回家找你。”
這意思我聽懂了,他們之間還有要說的話,或者是‘要做的事’?
我心裏免不了滴血,嘴上卻笑得更歡,盤手裹在胸前,我盡量揚著下巴,畢竟輸人不輸陣。
我徑直走到商臨麵前,當著喬十一的麵,我隻用一根手指頭輕輕挑起他的下巴,擲地有聲地說:“我以前和孫霆均說過一句你沒聽過的話。”
商臨問:“什麽話。”
“我程乙舒喜歡的男人必然是個爺們,是這句。”頓下話,我把臉稍稍壓低了幾分:“如果今天你讓我一個人出這個門,我便不會再回到你身邊。這世上男人千千萬,總有一個會願意跟我回家的人。你現在走還是留?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