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 夭折

  皇帝認為,假如嚴愛卿現在死了義父,結果還無動於衷置身事外,大話都不敢說一句,那還是人嘛!

  所以皇帝扭過頭,去安慰這個,為自己寫青詞的文官。


  “嚴愛卿,說起來,你也是文弱書生,豈可動手打架,更何況要毆打內閣首輔,張公茂年有六十,經不了折騰……稍安勿躁,朕為你,主持公道!”


  嚴鬆就坡下驢,這才安分一點。


  昌寧候在心裏冷哼,心說你小子演的一場好戲,幸好老子握有妙棋早有對策,不然長此以往,非被你踩在腳底不可!


  昌寧候的妙棋,自然就是真凶錢大公子。


  ……


  雖然陸冰沒說疑點,但是皇帝能坐上皇位,經過無數權謀鬥爭,也不是吃素的瞎子。


  他相信張公茂和文朝天,斷然不會做出,派人刺殺謝江嵐的事。


  假如這兩人頭腦這麽低級,怎麽能爬上如今的高位!


  如果真是頭腦低級,還爬上高位,唯一能說明的,就是他這個皇帝,頭腦更低級,看不清人。


  他認為,大多是某個民間高手,支持改革派,這才會自己拿主意,殺了謝江嵐,並且留下紙條,恐嚇其他保守派。


  所以皇帝心底,確實沒有把這件謀殺案,和張公茂文朝天掛鉤。


  不過,改革來改革去,先是文朝天被刺,現在又是謝江嵐喪命,朝堂之上,文武各懷心思,地方衙門,官場暗流湧動。


  如此局勢,真是讓朕好頭痛。


  破壞穩定不說,牽扯朕太多時間,耽誤朕修道煉丹,這才是大事!

  皇帝想到這裏,對改革,已經畫上了一個問號。


  ……


  嚴鬆和陸冰走後,皇帝看了看昌寧候。


  “愛卿,你說,會不會有人趁亂而動,前來刺殺朕?”


  換做以前,昌寧候一定會說,有末將在,誓死保衛天子周全。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前番步高升鬧那些天,昌寧候以及帝國虎賁四衛營,焦頭爛額束手無策,現在再說這種話,臉皮也不免太厚了。


  而且昌寧候還有一個心思。


  於是他沉吟一番,這才說:

  “陛下英明神武,天下萬民跪伏,想要刺殺陛下的,想必隻能是窮凶極惡的亂臣賊子,斷然不會得民心,這種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這個時候,皇帝不想聽拍馬屁。


  他隻想要對策。


  所以他打斷了昌寧候:“愛卿,這些朕都知道,說正事。”


  昌寧候一抱拳,道:“假如真有人刺殺陛下,末將現在手臂骨折,重傷未愈,也無法保護陛下……”


  聽到這話,皇帝看了看昌寧候。


  皇帝心說,看來步高升已經讓這昌寧候,嚇破了膽子。


  你看他現在,說話都沒有以前的底氣了。


  沒有底氣的人,不能肩負重任。


  皇宮衛戍,要換人了!

  皇帝想到換人的時候,昌寧候又說話了:“陛下,末將有一蓋世奇人,可以推薦給陛下,隻要有他在,無人可刺殺陛下!”


  皇帝一聽,頓時來了興趣。


  平時他就喜歡蓋世奇人,何況是現在。


  想想謝江嵐的慘死,他就感覺渾身不舒服。


  假如能有一個蓋世奇人在身邊,他就能放心不少。


  “蓋世奇人?愛卿有這關係,上次步高升鬧事,為何不推薦此人?”


  昌寧候連忙說:“陛下,這奇人擅長飛劍,可殺人於百步之內,步高升鬧事之時,他的飛劍尚未練成,所以沒有推薦。”


  一聽說有殺人於百步之內的飛劍,皇帝當時就說:“速速招奇人來見!”


  ……


  錢大公子就這樣,平生第一次進了皇宮。


  皇帝看看麵前這個,一身白衣如雪的書生,雖然器宇軒昂,但是又不像勇武之人,所以就有點不太相信。


  這錢公子手裏也沒有飛劍,隻有一個棋盤啊!


  “陛下,此人乃末將內弟,絕對可靠,能否讓他演示一下?”


  昌寧候這個要求,很快得到了恩準。


  錢大公子盤腿坐到地上,慢慢打開了塑聖棋。


  他抬手在一個“車”上,輕輕一彈,那枚棋子就滴溜溜地轉,很快在旋轉之中,變出來一柄一尺左右的飛劍。


  宮殿門口,站著兩個小太監。


  錢大公子對其中一個小太監一指,飛劍悠忽飛向了那個小太監。


  小太監還沒反應過來,飛劍就繞著他脖子轉了一圈,然後又飛了回去。


  皇帝看了,拍手叫好。


  “錢愛卿,可否展示一下威力?”皇帝意猶未盡。


  見識了錢大公子的飛劍,皇帝不顧錢大公子,現在還沒有一官半職,已經叫他為愛卿了。


  這是一個好兆頭,一個封官的好兆頭!

  聽到“愛卿”兩個字,昌寧候對錢大公子點了點頭。


  錢大公子用手對著龍柱,連著指了三下。


  那飛劍對著龍柱飛過去,接連在龍柱上,洞穿了三個洞。


  這根龍柱,乃磐石雕成,比步高升之前打斷的龍柱,更加結實。


  飛劍洞穿龍柱,毫不費力,而且潤物無聲,都沒有什麽動靜。


  皇帝欣喜若狂。


  有如此高手在身邊,還怕誰來刺殺嘛!


  “愛卿,好本領,收了神通吧!”皇帝說。


  錢大公子一招手,飛劍落在棋盤上,化作一股氣,杳然無蹤。


  ……


  合上了棋盤的錢大公子,在皇帝的口諭之下,從一個普通秀才,一躍成了四衛營的副指揮使,地位僅次於昌寧候。


  “錢愛卿,給你十天時間,把家小全部搬來京城,然後即刻到任!”


  讓錢大公子,把老婆孩子都帶來京城,也有深意。


  這種在皇帝身邊的工作,假如變心反水,皇帝就必死無疑。


  所以讓他把家小帶來,一家老少都看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皇帝也放心。


  你小子敢對我變心,哪怕朕死了,繼位者也會殺你全家。


  當然,隻要你沒有二心,家小在京城吃香喝辣,自然不在話下。


  ……


  走出皇宮的錢大公子,和昌寧候對視一笑。


  現在他已經身為四衛營副指揮使,誰還敢懷疑他,是殺害謝江嵐的凶手!

  錢大公子,誌得意滿。


  昌寧候更是開心。


  四衛營指揮使這個職位,昌寧候從來就沒打算,讓其落入他人之手。


  這四千帝國虎賁,隻有自己人掌管,他才能放心。


  無論以後發生什麽,宮廷政變也罷,流民造反也罷,敵國入侵也罷,這四千帝國虎賁,必然能堪大用。


  比如宮廷政變,你在外麵擁有百萬雄兵,也不如在皇宮裏麵,掌握一隊區區千百人的軍馬。


  隻要把內弟,扶上四衛營指揮使的位子,在皇宮裏留下足夠的支撐,那麽自己就能去爭取,更大的職位了。


  嚴鬆如日中天,絕對不能在和他的賽跑中,失去了先機!


  昌寧候現在,已經把嚴鬆,當成了最危險的敵人。


  ……


  皇帝沉迷修道煉丹,已經好久沒有露麵早朝了,不過這次謝江嵐的死,他沒法回避,隻能來了一次早朝。


  畢竟謝江嵐也是做過首輔的人。


  那日早朝之時,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分成兩派,互相攻訌。


  保守派代表,自然是嚴鬆。


  改革派的首領,肯定是張公茂。


  眼看嚴鬆儼然成了領袖,皇帝並沒有猜忌他,因為嚴鬆此刻,還是以受害者家屬的身份發言的。


  改革的利弊,嚴鬆提也不提,翻過來調過去,他就認定一條,堅決指責張公茂,是殺死自己義父的幕後真凶。


  雙方越辯越凶,後來又破口大罵,最後差點演變成為一場群毆。


  關鍵時刻,皇帝一聲咳嗽,黃錦一聲尖叫:“萬歲有話說!”


  這才製止了這場鬧劇。


  說是鬧劇,那是皇帝的視角。


  對以張公茂為首,文朝天領銜的改革派,以及天下窮苦的老百姓來說,事情的走向,無異於是一場大悲劇。


  ……


  皇帝為了繼續進行,修道煉丹的偉大事業,終止了改革的新政。


  他還勸張公茂,暫時避避風頭:“張愛卿,你的努力,朕都知道,你的改革,朕也清楚,利國利民,但是不能急於一時,現在朝堂上言語洶洶,都指責你是凶手,你還是先回老家,等風頭過去,朕再對你重新啟用,到時改革大任,還是由愛卿你來肩負。”


  皇帝說是暫時中止,不過他不死的話,誰也別想再啟動改革。


  畢竟這改革煩得很,會耽擱他修道煉丹。


  張公茂明白這些道理。


  隻是他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黯然退出內閣。


  曾經對皇帝,毫無原則的拍馬,不問是非的支持,隻是為了換取現在的高位,然後改頭換麵,推行改革新政。


  結果出了這個岔子,改革尚未全麵推行,就胎死腹中。


  以後後世,估計要給自己,扣上一頂,隻會迎合皇帝的佞臣罵名了!


  離開京城的張公茂,感慨萬千。


  途中回望微微京師,張公茂頓足捶胸,大吼一聲:“天不遂我願也!”


  語畢,人已昏厥,倒在了官道的塵埃中。


  ……


  查找殺死謝江嵐的真凶,皇帝讓錦衣衛去辦,畢竟案子,是錦衣衛接下來的。


  陸冰也知道,真凶不好找。


  於是他隨便找了兩個江湖人,在山野之中格殺了。


  兩顆人頭,被擺在了皇帝麵前。


  “真凶持械拒捕,現在已經伏法。”陸冰說。


  皇帝揮手驅散血腥味,又皺了皺眉。


  黃錦連忙把那兩顆人頭,放到盒子裏又蓋上。


  謝江嵐一案,在刑事訴訟階段,就這麽終止了。


  ……


  謝江嵐死在文朝天治下的地盤,不管文朝天有沒有參與,他作為主官,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皇帝本來打算,直接把文朝天擼掉官職。


  這個消息傳到文朝天耳朵裏,讓他惶惶不可終日。


  一路走來,能到應天巡撫的位置,他付出的艱辛,隻有他知道。


  如今朝中的靠山倒了,自己也要罷官,他怎麽能不難受。


  難受的文朝天,又聽到了一個不幸的消息。


  恩師張公茂,於回老家途中,一時心鬱,突發疾病,險些喪命。


  這還不算,張公茂一行,沿途還遭到了諸多地方豪紳的辱罵。


  幸好薑一山念著師生情誼,主動告假,前去護送張公茂。


  薑一山是陸冰的女婿,那些豪紳,都不敢惹他。


  最終張公茂,安全抵達故鄉。


  聽說恩師昏厥之後,現在有了病根,每日都會頭痛。


  文朝天前所未有的憤懣。


  假如說一開始,他跟隨張公茂推行改革,隻是為了拿到政績,以便以後進京做更大的官,但是經過謝江嵐退田一事,文朝天看到了,那些窮苦百姓,無數雙期待的眼睛。


  如今消息傳開,這些眼睛,也由期待變成了頹廢。


  於是文朝天第一次,沒有為自己的官職考慮,而是從民眾的角度出發,做了一件大事。


  謝江嵐下葬不久,文朝天就把謝江嵐侵吞的土地,全部還給了苦主。


  一天不免官,他一天就是應天巡撫。


  是應天巡撫,他就有這個權限。


  他不但把謝江嵐的土地退了,還把謝江嵐奴仆的土地,也都給退了。


  那些奴仆沒了土地,就失去了盤剝平民的手段。


  他們一起來到應天,在巡撫衙門外麵哭嚎鬧事,痛罵文朝天。


  不用文朝天吩咐,段初和馬千裏,就用亂棍給打散了這幫奴仆。


  這樣一來,昔日縱橫姑蘇的龐大謝府,就這麽被文朝天給肢解了。


  謝府,再無翻身的可能。


  ……


  不過謝府還保留了一絲血脈,那就是嚴鬆。


  謝府被肢解,田地喪失一空的消息,很快就傳到嚴鬆的耳朵裏。


  謝江嵐曾經的關係網裏的人,很多都勸嚴鬆,趁著這個機會,把文朝天徹底打趴下,讓文朝天不能在官場翻身。


  保守派的智囊團,給了嚴鬆一個建議:

  “姓文的本來是戴罪之身,竟然還如此猖獗,嚴大人隻要在陛下麵前,說上那麽三兩句,都不用添油加醋,隻要是能暗示文朝天,這次是拂逆天子,保證能讓姓文的,死無葬身之地!”


  這次確實是一個機會,嚴鬆沒打算放過。


  不過就在此時,一個突發事件的到來,救了文朝天一命。


  一直流竄沿海,到處劫掠的倭寇,這次隻有一支小隊,竟然一路破防,打到了應天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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