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就憑我姓劉
馬千裏強烈支持段初,也是有原因的。
沒有段初請纓,文大人肯定不會親自去查案。
那麽這個非常邪乎,又沒有一點頭緒的案子,肯定會落到自己頭上。
到時自己查不出什麽來,又要挨臭罵吃耳光。
看馬千裏支持,魏先生點頭,鐵司獄宋時聲一言不發,文朝天就當他們是默許,同意了段初的請纓。
文朝天交代馬千裏,帶人上街去統計損失,又派段初通知錢府賠償。
……
聽到段初的通知,錢老爺子歪著嘴角,控製住口中的涎水。
身為能和昌寧候攀上親家的老爺子,他雖然身體輕度中風,頭腦卻比自己的紈絝兒子,要清醒得多。
畢竟年齡擺在那裏,他吃過的鹽比兒子吃過的飯還多。
昌寧候遠在京城,知府大人卻是地方上的土皇帝。
而且這個知府大人,沒有任何汙點傳到坊間。
抓不住他的把柄,那就要按照他說的做。
“段班主放心,小老兒一定照價賠償,隻望賠償之後,段班主能在文大人那美言幾句,早點放我兒出來,到時我好好教訓他。”
錢老爺子沒有討價還價,利索的表態了。
看錢老爺子通情達理,最大缺點就是管不住兒子,段初笑著點頭,客氣幾句之後,謝絕了錢老爺遞過來的跑腿紅包,扭頭離去。
段初一走,錢老爺子突然來了精神,在書案前慢慢坐了下來。
“筆墨伺候!”錢老爺大呼。
從嚴家死人,到嚴綜呂去狀告自己兒子,這事錢老爺子也都知道了。
兒子被抓這口惡氣,他不出的話,以後怎麽在彭州府抬頭立足!
這時的錢老爺子,很有精神頭,儼然恢複當初在私塾教書時的風範。
自從女兒出嫁之後,這還是第一次。
身邊的家丁,當時還以為,錢老爺子是回光返照,馬上就要歸天了。
錢老爺給昌寧候,修了一封長長的書信。
什麽嚴綜呂仗著身後,有卸任首輔撐腰,屢次欺壓錢府。
這次又誣告錢府殺人,害得知府大人下不來台,讓我乖兒,身陷囹圄。
錢老爺沒有說文朝天有什麽不是。
他的目標是嚴綜呂,假如拉上文朝天,萬一文朝天聯合嚴綜呂,一起來對付錢府,那就得不償失了。
……
話說錢大公子,被衙役送到監獄,馬上就被關進了地牢裏。
孤獨的劉瞎子,終於有伴了!
自從夜觀天象,確定珠子這次不會有大難之後,魏先生對劉瞎子,就不是那麽上心,連飯都不送了。
畢竟文朝天正在嚴打,彭州府事務繁雜,魏先生不能一直甩手不管。
當然劉瞎子的夥食,他隻是不親自去送,一頓也沒餓著劉瞎子。
給劉瞎子送飯的,是文朝天從老家帶來的廚師,絕對可靠。
他隻管送飯,從來不和劉瞎子,說一言半語。
而且龍吼第二天,魏先生早晨從妝粉店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去大牢探望劉瞎子,看到劉瞎子滿身戒具,又吩咐張牢頭給打開了。
這次劉瞎子身上就隻剩一條纏腰鎖鏈,鎖鏈另一頭,固定在鐵環裏。
對於劉瞎子來說,這是一個值得慶祝的信號。
足以證明,對自己的看押,再次鬆懈了,看來出獄之日不遠了。
“天象的事,果然沒應在瞎子身上,祖師爺保佑,瞎子逢凶化吉!”
地牢裏好幾個房間,為了保密隻關了劉瞎子一人。
就連放跑謝羽文的牢頭,和殺人剔肉的包子鋪小夥計,如此罪大惡極,也隻是呆在上麵牢房角落裏。
至於包子鋪老板娘,在女牢裏麵單獨關著呢。
老板娘自知必死,早已什麽都不在乎。
假如把她這個,麵貌身材風姿綽約,年紀又如狼似虎的女子,關進地牢裏,說不定那些憋得嗷嗷叫的囚犯,能把地牢都掀翻了。
錢大公子被關進來之後,忍痛在稻草上倒頭便睡。
害得劉瞎子想聊天也沒人陪。
當然,已經升級成半仙的劉瞎子,是不會叫醒一個,呼呼大睡還流著口水的凡人,主動要求聊天的。
那樣的話,半仙就是不能免俗,多沒麵子。
劉瞎子就靜靜等著,錢大公子醒來的那一刻。
以前一個是不敬鬼神的紈絝子弟,一個是街頭混飯的算命瞎子,兩個人之間並沒有交集,互相也不認識。
錢大公子到晚上,是生生被餓醒的。
他從稻草堆裏爬起來,看到自己牢門外前的地上,擺著一碗糙米飯。
米飯上麵,象征性放著幾片白菜幫子,湯汁裏隻有一星半點的油花。
這就算是有飯有菜了。
由於錢老爺子,鐵了心讓兒子吃點苦頭,就沒來牢房打點一下。
文朝天又氣錢大公子將自己的軍,還特意交代鐵司獄,不許任何人給錢大公子私開小灶,違者嚴懲。
其他囚犯吃什麽,就給這紈絝公子吃什麽。
張牢頭經過段初的舉薦,又發誓再不沾酒,已經成功成為了張管營。
新上任的張管營,怎麽會為了討好錢大公子,砸掉自己的飯碗。
畢竟早上馬千裏,奮勇追擊錢大公子的事,已經傳到了大牢裏。
連馬千裏都跟錢大公子翻臉了!
那新官上馬的張管營,更不會去觸文朝天的黴頭,給自己惹來麻煩。
所以一直在外麵瀟灑,吃香又喝辣的錢大公子,此刻隻能麵對,這一碗隻有幾片白菜幫子的糙米飯。
而斜對麵的劉瞎子,麵前是精致的四菜一湯,四個白得發亮的饅頭。
除此之外,竟然還有一壺香味四溢的黃酒。
這時是傍晚,錢大公子已經兩頓沒吃了,肚子餓的咕咕叫。
“這飯菜,隻有豬才會吃,老子不吃!”錢大公子喊。
牢頭獄卒沒一個露麵的。
錢大公子站起來使勁拍打柵欄,繼續大聲狂呼。
劉瞎子一邊吃菜喝酒,一邊偷偷翻眼去打量,焦躁不安的錢大公子。
初入地牢,表現太不穩重,太不成熟了!
一如剛被關進地牢的自己。
錢大公子的耐心,超越劉瞎子的想象,叫起來沒完。
“別叫了,不會有人理的。”劉瞎子淡淡提醒。
錢大公子這才罷休,看看劉瞎子並沒有跟自己分享的意思,心說咱曾經也讀過書,傲骨絕對不能丟!
咱絕對不能,張口要人家施舍食物!
於是傲骨錚錚的錢大公子,終於還是端起了,那一大碗豬食。
他吃了兩口,發現糙米裏,竟然還有沒淘幹淨的沙粒!
真是下嘴磕磣,實在難以下咽!
錢大公子還是沒被餓到家,所以他就打算把碗摔到地上,以示抗議。
“別摔,不然夜裏饑餓難耐,你會後悔的。”劉瞎子又說。
錢大公子手捧豬食,一時摔也不是,不摔也不是。
就在這時,張管營親自下來了。
他也沒廢話,飯點時間過了,他要收走錢大公子的碗。
錢大公子還沒反應過來,那碗糙米就被張管營從他手裏奪走了。
你不吃,獄卒裏家中有養豬的,帶回去自然不會浪費。
是可忍,孰不可忍!
錢大公子終於爆發,對著張管營背影破口大罵:
“你這狗東西,為什麽這麽不公平,為什麽別人有四菜一湯,還有白麵黃酒,而我就隻能吃豬食!”
在大牢裏當差,誰還沒被罵過。
那些隻有一條死路可以走的死囚,罵起人來,比錢大公子狠千萬倍。
張管營毫不理睬,揚長而去。
他隻給錢大公子,留下一個任爾怒罵的背影。
這背影比錢大公子在寺院離去時,深藏功與名的意境,還高上三分。
張管營已經打開,地牢通往上麵的鐵門。
眼看他馬上就要消失在自己視線裏,錢大公子忍不住指著劉瞎子,又大吼一聲:“他憑什麽能……”
咣當一聲,鐵門關上了,地牢牆上,火把燃燒,鬆油啪啪滴落。
錢大公子歎口氣。
這時劉瞎子也吃好了,替張管營回答了問題:“就憑我姓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