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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親近者亡

  假如明天早上出發,兩百多裏的路程就算是騎馬,也會很倉促。


  段初點點頭,說鐵大人稍等,我收拾兩樣東西馬上去府衙。


  鐵司獄叮囑段初盡量快一點,然後扭頭先回去複命了。


  段初家正房旁邊,是一間耳房,一直緊鎖著,這次他打開房門,進去後很快走了出來,然後對珠子說老實在家,他這就要出發。


  “帶我一起去。”珠子說。


  “我是去行刑,又不是去遊玩,你跟著幹什麽,再說砍頭血淋淋的,你一個小丫頭,看見了會做噩夢的,在家老實等我回來。”


  珠子拉著段初胳膊,說什麽也要一起去。


  段初甩開她的小手,也不跟她多廢話,扭頭就走。


  “你到底帶不帶我去!不帶,你會後悔的!”珠子在背後大聲警告。


  段初回頭一看,珠子手裏,捏著他裝酒的羊皮袋。


  “你不說我還忘了,什麽都能忘,酒可不能忘,快把酒袋子給我。”


  段初說完就走向珠子。


  珠子又亮出一把剪刀,段初嚇一跳,連忙停住了腳步,說你要幹嘛。


  “你到底帶不帶我?”


  “不帶!”段初非常果斷。


  哢嚓哢嚓幾聲響,陪伴段初四年多的酒袋子,轉眼間化作條條羊皮帶,掙脫的燒刀子,全部流落在地,劣酒的味道很刺鼻。


  段初心疼酒,更心疼羊皮袋,當時話都快說不清了:“你,你……”


  珠子又亮出了火折子,那不是普通的火折子,而是特製的夜行利器,拿出來使勁一吹即燃。


  “到底帶不帶?不帶的話,等你一走,我就一把火把這裏燒成灰!”


  看珠子玩真的,段初也怕她縱火,隻好答應了她。


  這次去鍾吾縣,鬼頭刀可以不帶,酒是不能不帶的,段初又進了那間耳房,找出來一個一尺左右的紅漆酒葫蘆,打算用來裝酒。


  鎖好了家門,帶珠子去府衙的夜路上,段初仰天一聲長歎。


  “想我段初熊心豹子膽,從來以為除了窮之外,什麽都不怕,沒想到被你一個小姑娘給唬住了,造孽呀,那天我為什麽救你!”


  珠子哼一聲,道:“死囚很古怪,我是去給你把關,省得你失手!”


  段初不屑地掃一眼珠子,道:“砍頭這事,我怎麽需要你來指點!”


  這時正好到了酒鋪前,天黑酒鋪已經關門,段初拍著門板叫門,進去打了散酒,最便宜的燒刀子,六十文錢就把酒葫蘆裝滿了。


  離府衙越來越近,珠子看自己兩手空空,唯恐這樣過去會引人注目。


  她從段初手裏奪過酒葫蘆,又從兜裏拿出一塊布。


  把酒葫蘆用布包起來,她緊緊抱在自己懷裏,又垂下了頭。


  這樣一來,她就像是一個小丫環,不那麽惹人注意了。


  珠子想得很周到。


  到了府衙門口,等在那裏的鐵司獄和鍾吾縣的兩個人,看她像是個傭人,也就沒有多在意。


  他們都把目光對準了段初。


  “錢主簿,這就是彭州府紅陽班的段班主。”


  “段班主,這位是鍾吾縣刑房主簿,認識一下。”


  鐵司獄介紹完畢,段初和錢主簿雙方又客氣兩句,這就要出發。


  可能是怕段初不會騎馬,鍾吾縣這次來了一輛馬車。


  臨行前鐵司獄又一通叮囑,讓段初全力以赴,不能丟了文大人的臉。


  辭別鐵司獄,段初拉著珠子,和錢主簿一起,都上了馬車。


  車夫一聲鞭響,兩匹馬噴鼻奮蹄,馬車就啟動了。


  錢主簿年近五十,麵容和藹始終帶笑,等馬車經過檢查出了彭州城,就開始跟段初聊天了。


  “段班主,我聽鐵司獄說,你是文大人最倚重的人才……”


  “錢主簿千萬別這麽說,文大人怎麽會倚重一個劊子手。”


  “段班主,其實我的意思隻是,提醒你不能因為藝高就掉以輕心,有些事你可能還不知道,那個死囚,比你想象中還要難纏。”


  錢主簿接著詳細介紹了情況。


  這死囚是鍾吾縣一個漁夫,因為一點瑣事,當街咬斷了兩個魚販子的喉嚨,衙役趕到時他還滿嘴是血,屬於現場拿下罪證確鑿。


  當眾殺人手段殘忍,很快就被關進了大牢。


  鍾吾縣固定了人證物證,準備了文書遞交到上麵,經過層層審批,認定這漁夫是尋釁殺人,等到批複下來,判了一個秋後問斬。


  鍾吾縣今年七八個死囚,秋後先斬了其他幾個,這個死囚排在最後。


  立冬後,鍾吾縣的劊子手,在街口一刀剁下了這個死囚的腦袋。


  等到腦袋落地,劊子手傻眼了。


  因為滾落在地的竟然是他新婚妻子的腦袋。


  身為一個晦氣的劊子手,娶到一個媳婦不容易,劊子手跪地就哭了。


  他這邊哭聲還沒停呢,那邊死囚的腦袋,突然又長了出來。


  “能讓我砍頭而死的人,到現在還沒有生出來呢。”死囚得意洋洋。


  另一個劊子手認為這是幻術,接過鬼頭刀,又是一刀下去。


  這次落地的腦袋,成了這個劊子手老娘的人頭,白發蒼蒼死不瞑目。


  而那邊死囚的無頭屍,馬上又長出來一個腦袋,得意依然。


  監斬的縣令感覺不對,連忙派人去兩家查看,結果發現,第一個劊子手的妻子,確實已經被一刀斃命,而且腦袋也不翼而飛了。


  在第二個劊子手家裏,情況基本差不多。


  縣令趕忙驅散圍觀的百姓,找來縣丞商量,連夜把這事上報淮安府。


  淮安府派來幾個劊子手,結果也是一模一樣。


  誰的刀下去,掉下來的腦袋,就是誰最親的人的腦袋。


  他們連續失手之後,再也沒有劊子手敢接這個活,哪怕殺頭也不接。


  珠子聽到這裏忍不住了。


  “你們淮安府的人太迂腐,就不能換個殺法?絞死也行,哪怕水煮火燒亂刀分屍都行啊!”


  馬車裏油燈搖晃光影陰暗,珠子突然抬頭,臉色烏亮嚇壞了錢主簿。


  段初連忙按下珠子的頭。


  “不好意思錢主簿,這是我表妹,疏於管教就愛亂說話,別理她。”


  錢主簿倒也沒計較,而是說:

  “令表妹說的沒錯,本來我們也都是這個意思,於是發文書上報刑部,想改變行刑方式。”


  話倒這裏,錢主簿歎口氣。


  “誰知道刑部的回複沒等到,卻等來了錦衣衛的一個千戶,說按照律法,該囚當斬,那就必須斬首,不能更換其他行刑方式。”


  段初清楚這個錦衣衛千戶,肯定不會是自作主張。


  他應該是皇帝派來的。


  這個時候,珠子再也坐不住了,她使勁拍打車廂。


  “停車,我要下車!”


  誰不怕掉腦袋,畢竟她現在是段初最親的人。


  假如段初操刀,她的腦袋就會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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