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獨自淒涼

  竹芳點了點頭，忙叫車夫停下。


  “娘娘，如此凶險，您又何必……”


  顧長冬止了她的話語，搖搖頭。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孩子，必須要出生，且不能在薑旭眼皮底下出生。


  她實在是怕極了。


  這個孩子，是她的命。


  適逢竹芳將催產藥物拿了出來，車夫等一應伺候之人俱已退下，顧長冬接過，一飲而盡。


  ……


  薑旭趕向長鳴殿之時，長鳴殿內空蕩蕩的。


  沒有她的身影。


  他的心頓時提起，卡在了嗓子眼，遲遲吐納不出。


  “皇後呢？”他厲聲喝問。


  孫國安招來了幾人，方才回道：“娘娘今日一早便去了顧大將軍的墳墓。”


  薑旭按捺不住，當即便要下令讓孫國安下去準備車輦。


  孫國安卻道：“皇上，大臣們還在等著皇上呢。”


  戰神顧準馬革裹屍，成了大楚一方傳奇，北部匈奴戰敗，退而結網，養精蓄銳，在大楚心生鬆懈之時，在邊境躍躍欲試，多加探擾。


  與此同時，南境蠻夷與西部戎狄見此契機，似早有約定，亦是蠢蠢欲動。


  冬春相接之際，大楚深陷危寰。


  薑旭攥緊的手緩緩鬆開，下顎繃得僵，最終吩咐道：“派人前去好生看照。”


  他定是多慮了。


  胸口騰騰跳個不住，薑旭有些煩躁難安。


  顧長冬臨近產期，又是在封後的當口，他小心些是應當的。


  耳邊盡數是大臣們各抒己見的聲音，卻都模模糊糊的，傳到薑旭耳中，就像是隔了一層霧嵐，聽不真切。


  他驟然擱筆，屈指一揉眉心，道：“今日朕乏了，你們且先下去罷。”


  踏出殿門的那刻，已是夜深，大雪簌簌鋪落下來，打風簷口卷了幾陣寒風，一下子竄進薑旭衣領裏。


  他打了一哆嗦，頃刻吩咐：“即刻備下馬匹，朕要出宮。”


  再等不到馬車，薑旭帶上了幾人，翻身跨上馬背，一騎揚蹄而去，留了一路的馬蹄雪痕。


  霜雪天裏，道路難行，途中停頓了幾次，幾乎將他耐性磨盡。


  終於抵達顧準墓前，天色忽已轉晚，雪落得卻愈發大了起來。


  沒有顧長冬的身影。


  薑旭的心驀地一緊。


  視野所及之處，白雪皚皚，空茫無人，隻一輪月明輕懸山梢。


  “給朕找！”他大喝，“務必要找到人。”


  顧長冬能去哪裏，薑旭不知道，他隻怕，自己的猜想成了真。


  青葬山不大，尋到顧長冬，是在青葬山的山頂高崖處。


  夜風呼嘯，在黑暗中，像極地獄惡鬼咆哮，張大了口齒，生生要將人吞沒入腹。


  顧長冬就坐在山崖上，兩腳已是放在了半空，懷裏攬抱著一小團物什，瞧不真切。


  聽聞身後有皮靴摩擦雪地發出的聲響，她回頭一瞧，猛地吃吃笑了起來。


  薑旭的心懸在喉嚨口，在望見顧長冬臉上的明了之後，腦中似有什麽呼之欲出。


  “長冬，聽話，夜深了，快些隨我回去。”


  她看住了他，眼睛裏麵盛了細碎星河，倒映出他的輪廓。


  很是周正俊俏的一個人。


  顧長冬隨手抓了一把雪握在掌心，沁涼冰冷，寒意滲透到了骨子裏。


  “薑旭，這是個很好看的孩子。”


  她沒再喊他阿旭，那個她曾經最為心動的兩個字。


  旭日開晴色，寒空失素塵。


  那是很溫暖的字眼兒。


  薑旭終於肯正視了自己的猜想：“你從未忘卻！”


  堅信篤定中，有些畏懼。


  他頭一次這樣害怕。


  “是啊，我沒瘋。”顧長冬將懷中物抱得更緊了些，“我知道你容不下這個孩子，所以薑旭，今日一別，死生不複相見。”


  她扯了抹笑，轉過身，不再去瞧他，鬆開了手中攥得快要融化的白雪，身子緩緩向前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