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時分,宋肖給琉素掖了被角便起身乘車回了皇宮。正是朝局動蕩之時,他不得不去上朝。琉素潛意識唔了一聲,翻了身,又繼續睡了過去。
就算是過年之際卻也沒有所謂的'罷朝'一說,年根將至之時先皇暴薨,留下了一堆爛攤子,必須有人著手處理,絲毫不能懈怠。就算是昨夜秉燭夜遊、推杯換盞、醉生夢死,今兒一早還是要照舊早起上朝。
更不用說宋平煜等人了,過年那晚就算他們過了**紙醉迷金的生活,圍繞的話題卻也逃不過王侯將相、皇親貴胄等人。再說打著過年相聚的理由,別人也難以抓到他們密謀商談、群臣勾結的把柄。在北宋這算不得什麽,紈絝子弟夜夜聽戲唱曲,沉浸在十丈軟紅中,就算別人知曉,卻也不會言談甚麽。畢竟在這個世代,酒肉池林是件極為平常的事。再說了,他們並不像周幽王姬宮湦一樣,把政務當兒戲,索性北宋禮法素來不是太過嚴謹,所有人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視而不見了。
對於宋肖不罷朝一事的作風,自然有人言談的津津論道。可那些無知的人自以為現在是太平盛世、京都繁榮昌盛,殊不知,兩國交戰,戰事吃緊,民不聊生,早已到了不可開交的地步。畢竟前去打仗的人,錯一步很有可能滿盤皆輸。畢竟北宋現在所處的位置,可謂是岌岌可危,自身難保。
要問什麽時候逼宮最合適,那最捷徑的道路便是皇帝年邁或者將死之時。也或許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也未嚐不可。宋肖上朝之時,忠臣早已在殿外等候,隨著納蘭青一聲長呼——所有人井而有序的趨步而來。
一如往常瑣事繁冗,滔滔不絕於耳的爭吵聲,兩方對持的戰爭依舊,這一戰仿佛是永無止境的。宋肖昨夜休息的並不舒服,此時的吵雜聲更是喋喋不休,眉宇隱隱略見疲憊,他忽然想起還在睡夢中的琉素,不知為何,沒有原因的就這樣想起了她。他突然很想念她,很想她對他笑一笑,很想她說幾句清寒的安慰之語,就算是一句淡淡的宋肖也可。
他隻想早點結束今日的早朝,可事情總是超乎想象。有人上報道是宋燁軍隊糧草不足,隻夠支撐五日,可現如今國庫空虛,糧食不足,如果要開倉放糧卻又是一大難事。雖說國庫中還有一些糧食,可如果給了宋燁,他們就要喝西北風了。
宋肖聽著爭論,腦中快速想著,現如今唯有兩種法子,第一是從宮中吃穿用度中節省下來,獲得足夠的銀錢。第二遍是從那些中飽私囊的群臣中搜刮出來,逼迫他們上繳銀錢,或者金銀細軟也可。
可有誰願意呢?這種事情宋肖自然不能親自去做。他輕聲吩咐納蘭青:"從北宋的風氣開始著手吧。"納蘭青跟隨宋肖多年,自然知曉這是何意,當即輕聲應下。
現下朝堂風氣亂成一團,宋肖聽著腦袋隱隱有些生疼。納蘭青看著微微皺眉,卻也無可奈何。周太傅上前一步,立在殿中央,說道,"老臣自願從闔府中上交三萬兩黃金,一解燃眉之急。"
此話一出,整個朝堂為之一凝。這所謂的三萬兩黃金,看似極少,實則很多。雖然周太傅是三朝元老,可這些年恪守本分,為人老成,是以,為人中庸的他,一是不會變通,二他根本不像別的群臣一樣中飽私囊。所以,他闔府能拿出3萬兩黃金,已是不易。
周太傅一雙精明的眼睛,兀自看向宋肖。宋肖回視卻是坦坦蕩蕩。周太傅不是不知道皇後與宋肖的傳言,他雖然不是很喜歡攝政王宋肖,但是,他卻不會把喜歡與否與私人情愫帶入朝堂。在這一點上,他不得不承認,宋肖很適合掌權,而且拿捏有度,打理的北宋這些年過的都是盛世太平。
宋肖清了清嗓子,方道:"周太傅不愧是本主的老師,不愧是皇子們的老師。本主是如何想的,我不說,您也知道。您為人師表,大義凜然,這點我自然知道。可是北宋糧食空缺,各個地方急需用銀錢,也不是您這三萬兩就能填補得了的。"
他話雖然說了一半,但其中的意思卻是叫人不言而喻。以太傅為上首的群臣們,皆是附和,雖然所貢獻的銀錢沒有周太傅的多,但到底是聊表心意。
宋平煜等人,雖是不願,畢竟這錢可是出在自己身上。但此事如果敢反駁宋肖,他們以後也不乏會受到排擠,而且正是拉攏人手所可以表現的好機會,自當不能錯過。由宋平煜帶頭,輕聲附議。
畢竟為家國效力,是每一個做子民應該的責任,當然皇子自是不必多說了。這一仗,打得還算漂亮。
皇宮之事,自然傳的極快,等傳到侯府的時候,寧國侯親自進了一趟宮,想要麵見宋肖。道是侯府雖然落敗,但到底是簪纓世家,還是有些底子的。
卻被宋肖婉轉拒絕了。這樣一來,楚淩昊更加愧疚,深覺自己愧對於皇家,愧對於北宋。琉素這幾日一直住在侯府,近來南清也總是向她匯報朝堂之上所發生的事情,琉素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每次等到南清訴說的時候,她充當耐心聽著。
久而久之對北宋朝局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宋肖與宋平煜也到了不可開交的地步,自那天朝堂之事之後,宋肖多日未曾來過侯府,也未派人傳來消息。但是南清卻說,主公近來再張羅著婚事。琉素聽聞,沒有什麽表情,置若罔聞。天氣越來越冷了,枝幹間存著白雪,宛若冰凍的凍果,晶瑩剔透。轉眼過來,明天就是上元節了,今兒天際又飄起了雪,瀌瀌皚皚,簌簌斜飛,屋子裏炭盆中發著嗶剝嗶剝的滋響跳動的聲音。要說冬日裏最過舒適之事,不外乎窗外徐徐而下漫天飛雪,屋內卻宛若春天,仿佛春風一顧。
這好好的日子,好好的心情,非要有人來打破才過於安心。琉素舒適的躺在塌子上,愜意的卷了書冊,漫不經心的瞧著。南清一進屋便嘟囔道:"姑娘,外頭的雪又下大了。"琉素嗯了聲,問道:"你去哪了?"南清抖摟著披風上的殘雪,道:"方才有人來過,好像叫安寧,他說是侯爺請您去一趟。"
琉素淺淺皺眉,瞧了眼窗欞外的天色,沉思著楚淩昊到底找她何事。便不由問道:"可是為了大夫人一事?"畢竟她回府多日有餘,所有人像是安排好了一樣,對此事隻字不提,更是無人問津大夫人。莫不是興師問罪來了?
南清道:"奴婢不知,不過看那樣子倒是極為著急,您不妨去瞧瞧。且見機行事。"南清說出此話來並不奇怪,她跟著琉素也有些時日了,對於侯府與琉素之間的關係與牽連她其實深知,不然哪有一個女兒會放著好端端的闔家不住,到外麵自食其力呢?
一路無話,琉素踩在雪中感覺像是踏空亦踏雲的感覺一般,軟綿綿的,等到了青玄閣之時,才發覺不止她一人。楚淩昊端坐上首,左側乃是三姨娘,右側乃是楚琉月。琉素略略行禮,隨後坐在一側,側目瞧著楚淩昊。
楚淩昊被她的眼神看的發怯,眼神微閃,打了個哈哈:"琉素啊,你可是好些時日未有回府了,咱們侯府經此一事,倒是團結了許多。你看看你大姐也到了嫁人的年紀了,咱們府邸的女兒都到了嫁人的年紀,今兒叫你來,沒別的事,就是問問你可有中意的男子了?要是有父親給你做主。"
琉素擰眉,摩挲著袖口的白色絨毛,微微發愣,楚淩昊這話是何意思?他明明知道自己與宋肖的關係不清不楚,現如今還說他給她做主?她嗔了嗔:"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琉素亦不例外。"
楚琉月突然接話:"父親,我年長七妹幾歲,要嫁人也要輪著輩分來,琉月正處在待字閨中的尷尬時候,父親是不是先考慮一下琉月?"
楚淩昊卻意外的沒有回話。琉素倒是驚訝起來,正說不該是如此才對……
楚琉月似乎有些急了:"父親!"琉素心念一動,方道:"大姐說的極對,應該是按照祖製的輩分來排下去,再說了,十六歲的年紀在北宋都成了老姑娘了,大姐還在待字,論情論理那也該是大姐在先。"
楚淩昊四兩撥千斤地回道:"字的話,到時候請人來起字便好,等字一定下來,琉月也就離嫁人不遠了。"頓了頓,那茶蓋瞟了瞟白沫子,沉聲道:"倒是琉素。前幾日攝政王下了帖子,讓咱們侯府庚帖。"
楚琉素頓時驚愕,柔眉狠狠蹙起,遲疑問:"那不知父親可有?"
楚淩昊肯定搖頭。
琉素打量著楚淩昊,更加奇怪,照理說,楚淩昊這種貪慕虛榮的人不該不換啊。畢竟在他的眼中換了一個女兒說不準能保他這一世衣食無憂。
楚淩昊淡淡一哂:"我也想聽聽你的意思,這婚是否願意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