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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撕碎

  日頭熾烈得過分,還沒到三伏天,甚至連大暑都未至,地上那方人稱帝都的城池,已經炎熱難耐。


  有人說今天的燕京,蝸牛都不敢在柏油路上爬,會被燙熟,趙宇林認為並不誇張。


  “姐夫,你跟孫家小姐要去西藏旅遊嗎?”


  周一點扛著自己和姐姐的兩大包,笑容挺興奮。


  當代的年輕人,被網上那些文章洗腦得很嚴重,提起西藏大理就心思神往,以為那是聖地,從眾隨大流地都想去看看。


  說是說洗滌心靈,其實趙宇林當年八百裏苦行的時候,在入藏的高速公路旁,看到最多的不是朝聖者,是用過的碧雲套。


  壓根兒沒得信仰的人,跑去宗教聖城,蕩滌個毛的心靈。


  “不是。”


  趙宇林從他手裏拎過兩隻旅行箱,替小舅子分擔了大部分負累。


  “那去哪兒?”


  周一點依然很興奮。


  周彩鳳淺笑嫣然:“這孩子自從開始放暑假就待在園子裏,被悶壞了,你別見怪。”


  趙宇林漫不經心道:“自己的小老弟,沒什麽可見怪的。”說著又拍了拍周一點的肩膀,“去青海,會有不一樣的風光,到時候多拍些照片,很適合傳到社交網絡上裝文青。”


  三人有說有笑,一路上並未遭遇堵截,隨著越來越近的莊園大門近在咫尺,周彩鳳的陰翳情緒逐漸消弭,變得開朗了許多,話頭也多了起來。


  不過生活總是喜歡鬧點波瀾似的,眼看著就要風平浪靜走出大門,那扇大門卻突兀地緩緩開啟,周海閣帶著幾十個穿黑西裝戴墨鏡的保鏢,從外麵走了進來。


  兩行人迎麵撞上。


  “看來我回來得很是時候。”


  周海閣咳嗽兩聲,很慈祥地看著周彩鳳:“要出門,怎麽也不提前跟二叔說一聲?”


  城府與地位兼具的人,演技是必修課,都是極擅長演戲的,比如周海閣此時,就把一個寬厚長輩的形象,詮釋得惟妙惟肖。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的很關心自己的大侄女。


  周彩鳳粉唇微張,還未言語,便被弟弟按住香肩,搶先往前站了一步,於是隻好躊躇著止住情緒,牽上了趙宇林的手。


  周一點將背後兩隻大包墩在地上,痞兮兮地說道:“二叔,我跟姐姐都是成年人,出去玩玩不需要向您打報告吧?”


  周海閣眼神凝在那兩包兩箱的行李上,背負雙手,穩如一座八風不動的泰山,有威嚴,也有威懾。


  “大哥不在了,我這做叔叔的自然要負起責任,最近外麵亂得很,還是別出遠門的好。”


  周一點拔高音量,問道:“那我們非要去呢?”


  周海閣微笑道:“一點,周家是世家,人是活的但規矩永遠是死的,你這麽大了不會不懂,做家長的管不住孩子,成何體統,你說呢?”


  周一點後退兩步,站回之前的位置,朝趙宇林報以無奈笑容,意思是:看吧,我就說不會那麽簡單。


  趙宇林沒有回應,轉過頭麵向前方,神情冷漠得很,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色彩,也沒開口說話,因為周彩鳳已經鬆開了牽著他的手,蓮步輕移站到他眼前。


  兩人對視,趙宇林仿佛看到周彩鳳眼裏有座山,明眸堅定,但其實那座山就是他自個兒。


  周彩鳳大概也從他眼裏看見了什麽,回身凝望著那位數月前還很親近的二叔,以及幾十個不苟言笑、如機器人般冷冰冰的黑西裝保鏢。


  “父親和母親不在了,法律上,我已經成年,一點下個月也滿十八歲,所以我們並不需要監護人,即便有也應該是我做一點的監護人,退一步說,爺爺還健在,二叔你無權幹涉我們的自由。”


  清音微顫,這興許是這位痛失雙親的豪門千金,第一次真正站在叔伯長輩麵對麵的位置,講她所理解的道理。


  趙宇林就在周彩鳳身後,宛如一座永不倒塌的大靠山。


  “那你和弟弟離家遠行,老爺子首肯了?”


  周海閣問道,姿態尤為自信,似乎對問題的答案盡在掌握。


  但周彩鳳卻比趙宇林預期當中要平靜許多,聲音依舊有些發顫,背影紋絲不動地倔強,說道:“出門旅行這種小事,不必要打擾爺爺的清靜。”


  “或者有必要,隻是你還沒意識到這件事的嚴肅。”


  周海閣深邃地看著趙宇林,說道:“彩鳳,大哥大嫂走了,你和一點身上背負著什麽,心裏必須清楚才是,老爺子很疼你們姐弟倆,擔心你們步了大哥大嫂的後塵,所以不得不處處小心,可你不體諒大人們的良苦用心也就罷了,還主動跟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萬一某些人別有用心,你可追悔莫及啊。”


  “二叔大可以明說,何必指桑罵槐。”周彩鳳向後伸出手,趙宇林會意,乖乖把手交過去,兩人便又牽上了,就是姿勢有些奇怪。


  “他叫趙宇林,是我的男朋友,也是我要托付終身的男人,既然話都說到這裏了,那彩鳳就跟您表個態,我所擁有的一切,以後都是他的,您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當然知道,甭說周海閣,趙宇林一個外人都知道,周彩鳳指的是自己所有的周氏企業大量的股份,想必,對麵幾十個全黑的保鏢也是明白的。


  “彩鳳,你有些衝動了,叛逆期的孩子,二叔能理解你,不過理解並不代表要縱容著你胡來。”


  周海閣一張細長偏窄的典型老狐狸臉,終於不再是那副波瀾不起的死樣子,隱隱動容。


  他最關心的東西,不可能無動於衷。


  周彩鳳說道:“叛逆期嗎,大概是這樣的,可是那又怎樣呢?周家的祖業和周氏企業兩項資產涇渭分明,前者屬於周家整個家族,後者是我爸爸一手打拚創建的,遺囑裏分配得很清楚,爸爸媽媽的股權我跟弟弟各分一半。”


  “弟弟的那一半,等他下個月十八歲生日過了,要怎麽處理是他的自由。我這一半,要怎麽處理也是我的自由,就當我是個敗家女好了,遇人不淑把自己的股份揮霍一空,那畢竟也隻是我自己不爭氣。”


  “作為宗親長輩,您可以指責我,但不能指摘我,因為我的東西就是我的,別人插手一點都是越俎代庖,說得過分一些,您沒有那個權力不是嗎?”


  “所以,是您分不清現狀,問題不在我和一點身上。”


  說得好!

  趙宇林心裏默默給小媳婦兒點了個讚,再看周海閣,臉色已經毫不掩飾的臭,陰沉得能滴水。


  周彩鳳這算是把話說透了,而有的時候,話說透就意味著撕破臉。


  “姐,我的股份也給你,你說了算,給我留買房子娶老婆的錢就行。”周一點說了句賊沒出息賊沒抱負的話,等於在於周海閣本就僵持到了極點的關係,再狠狠地補上了一刀,徹底沒有回旋餘地了。


  趙宇林想過離開莊園多少難免波折,也想過撞上周海閣,卻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步田地。


  以前周海閣對付周彩鳳姐弟,采取的措施無外乎綁架軟禁,想盡辦法爭奪周氏企業的股份,興許還念著叔侄的那份錢,也可能礙於家族關係,所以一直沒用最有效率的手段。


  不過今天周彩鳳、周一點說出這番話之後,他或許就不會再迂回了。


  至於最高效的手段,自然是殺人越貨。


  很多事情,肯殺人跟不肯殺人辦起了的難易程度,其實天差地別,趙宇林相信周海閣做得出來。


  商人輕別離,生離死別冷暖羹湯,不如酒場談笑名利宏圖。


  趙宇林把周彩鳳的小手牽著放在旅行箱的手柄上,抱著她倆人互換了位置,踱步到周海閣身前,微笑著,雙眼眯成兩條線。


  比一般男生長很多的睫毛,點綴著狹長彎曲的眼尾,像條柳枝,所以陳思瑤常常說他這王八蛋眉眼清秀惹人垂涎,心腸歹毒齷齪令人作嘔。


  “給你臉了是麽?”他趴下腦袋低聲說道。


  周海閣沉著臉沉著聲音:“小兄弟,鐵了心要護著這丫頭?”


  “我的女人,我不護著誰護著?指望你這個親二叔?”趙宇林諷刺道。


  周海閣眉頭皺了皺:“我本不想做到這一步,但姐弟倆太倔強。”


  趙宇林笑了:“無恥的人我見得多了,搶人家的東西還能這麽義正言辭的,我也見得多了,不過提醒你一句,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這種玩意兒,收拾得也最多。”


  “年輕人……”


  周海閣神情愈發深沉,都說忠言逆耳,但出言不遜有時候更逆耳:“我上次就想說,你這麽沒有資本的囂張,不怕栽到坑裏麽?”


  “你這麽沒有德行的做長輩,不怕報應麽?”


  趙宇林反問道:“人家缺德的挨千刀的,頂多就是生兒子沒屁眼,你都喪天良喪到生不出崽子了,還不知道收斂點?”


  ……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趙宇林這句話,硬生生戳到周海閣最難以啟齒的軟肋。


  燕京市很多人都知道,周海閣奔五的人了,膝下卻沒個一兒半女,就連四十歲那年收養的兒子,都在八個月大的時候,喝奶嗆死了。


  暗地裏流言蜚語自然不斷,而說得最多的,便是他這些年來的下作手段遭了報應,要斷子絕孫。


  有錢有勢的人最信因果天理,但往往也最昧良心。


  “你在逼我!”


  穩如泰山的周海閣陰沉到了極點,情緒爆發得十分明顯。


  如果說周彩鳳和周一點姐弟倆,把叔侄那點情分徹底撕爛,趙宇林最後那句話,無疑是在撕爛的碎屑上,又踩了兩腳。


  周海閣已經確定要下狠手了。


  趙宇林卻笑得格外燦爛:“紮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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