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有芸芸眾生,同人不同命者比比皆是,人唯一相通的點,在於最後都必將走向同一個終點。
而在化作一捧黃土之後,墓碑上描述此人生平的名為,大抵因人而異,一樣米養出了百樣人。
死亡之前,人們所經曆的世事盡管難逃大同小異的標記,但歸根結底,每個獨立的生命都有著其獨特的軌跡。
譬如溫少華,此前的二十多載歲月裏,從來不曾對誰恨意入骨,一般看誰不爽都是直接一腳踩過,對於某些惹不起的大神,也通常選擇繞道而行,欺軟避硬的人生過得格外瀟灑。
變故發生在昨天,他一心追求的女神身邊,莫名冒出來一個身份不明的角色,關鍵是,這家夥很欠扁。
更關鍵的是,這個欠扁的家夥,明明看上去屬於可以輕輕鬆鬆一腳踩過去的貨色,居然反過來讓他溫大少吃了兩輪虧,還特麽進了醫院!
“老大,我看趙宇林那點子挺硬的,要不,咱們就別去招惹他了吧?”李小福扶著老大從醫院出來,作為新時代抱大腿的合格跟班,他很體貼地替溫少華擦了擦嘴上的鼻涕。
“媽的!老子活了這麽多年,還不知道忍讓這兩個字兒怎麽寫!”溫少華一巴掌扇開跟班的衛生紙,咬牙切齒道:“燕京市老子不敢招惹的人是有那麽幾個,但那個姓趙的還不夠格,把老子送進醫院還讓老子感冒了,這筆賬不跟丫的算清楚,老子就不姓溫!”
“可是老大,你拄拐杖是被趙宇林打的,感冒不是昨天晚上,跟小護士風流快活自己著涼的原因嘛?”李小福不明就裏的問道。
“就你話多!就你話多!”
溫少華氣得掄圓了胳膊,硬生生賞了跟班幾個響亮耳刮子,“你這種不懂事的玩意兒跟著我,能把我氣到夭壽!”
李小福挨了耳光心裏委屈,不知道為什麽說實話還要被打,但不敢表現出來,揉了揉腮幫子繼續說道:“老大,你也看到了啊。林子祥都剛不過他,那小子明顯是個正兒八經的練家子,咱們難道還能找到比林子祥打架厲害的人?”
溫少華臉上蘊滿冷笑:“學校裏是找不出比他能打的人了,這回我準備整點野路子。”
李小福時機恰當地拍了一手馬屁:“老大又有什麽高招?”
聽到那個‘又’字,溫少華嘴角抽搐了兩下,陰狠道:“雙拳難敵四手,他姓趙的再能打,還能架得住群毆?”
“他架得住啊老大!”李小福麵目艱難道,昨天在廁所裏,可不就是群毆麽?結果沒什麽卵用,隻不過是有人陪他倆一起挨打而已。
溫少華冷哼一聲,問道:“那要是群毆他的人,手裏都拿著刀子呢?”
李小福頓時臉色蒼白,受了驚:“老大,殺人犯法啊!”
“不殺人,給他捅幾個血窟窿長長記性,讓他知道,我溫少華不是那麽好惹的!”
“可是……”
“可你老母!”
李小福還想說他們畢竟都隻是學生,弄出嚴重傷殘影響會不會太大,被溫少華又一耳光打得閉上了嘴巴。
“我已經叫人查過了,趙宇林剛從國外回來,能進咱們學校,全是托了孫家的門路,沒什麽背景,這麽個小白,捅他幾刀我兜得住。”
溫少華昨晚跟小護士雲雨結束,便開始醞釀策劃,連覺都沒怎麽睡,處心積慮要把場子找回來,自然已經算無遺策。
燕京水深,龍蛇魚蝦遍地,大大小小的紈絝無數,但從不給家裏惹麻煩的極少,他恰巧便是其中一個。
當二世祖敗家也是一門需要智慧的行當,溫少華對此道精益求精,惹的禍,都不會超過自己的承受範圍,所以對於趙宇林今晚要進醫院這檔子事,他非常有信心。
“走,跟我去德旺茶樓!”
招呼一聲小弟,溫大少拄著拐杖雷厲風行地朝一輛大切諾基走過去。
……
阿嚏!
剛進教學樓,趙宇林毫無征兆地打了一個噴嚏,吸了吸鼻子一臉懵比。
以他的體質,風寒受涼基本與他絕緣,十年不曾感冒,思來想去,隻剩下背後有人罵他這一種可能性了,卻又想不出是誰,這些年來仇家畢竟不少。
“趙同學,你剛受了傷不在家休養,還要來學校上課,真是勤懇啊。”何子沐迎麵而來,言語間有著關心,當然這種關心,僅止於老師對學生的記掛。
一樣的問題趙宇林已經回答了太多次,懶得再正兒八經解釋,敷衍道:“學海無涯嘛,聽課是用腦子又不用腿,不打緊的。”
“嗯,很好。”
年齡可能隻大一兩歲的何子沐,以長者姿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裏流露出欣慰,當老師的就喜歡這種好學的孩子。
“走路的時候小心一些,雖然隻到二樓,你的情況還是乘電梯比較好,你的雇主小姐借我用用,有些話要跟她說。”
說完,便帶著孫樂靈走向了辦公室。
冷寒霜在意趙宇林比在意孫樂靈多,何子沐與孫樂靈相識多年,自然在意孫樂靈也要比在意他這個剛入學一天的學生多,現在叫走孫樂靈,大概是要關心一下昨天孫樂靈被劫持的情況,順便看看有沒有受傷。
趙宇林跛著腳進電梯上了二樓,然後在門口就近找到位置坐下,再然後,瞬間被同班同學圍了個裏外三層,大家嘴裏嘰嘰喳喳的,詢問的無非就是昨天下午校門口發生的盛況。
“趙宇林,聽說你昨天跟歹徒搏鬥,是真的嗎?”
“是真的,當時我在場,話說你好厲害啊,連子彈都能躲!”
“對了,昨天你救的那個美女,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啊!”
“啊?你有女朋友了呀?”
“新同學,你介不介意換個女朋友啊?不想換的話,介不介意多一個啊?”
“張菲兒你快算了吧,人家趙宇林的女朋友,我昨天可是親眼看到的,那氣質那長相,一根頭發絲都能秒殺你好嗎?”
“陳飛揚我跟你拚了!”
“別別別!開玩笑開玩笑!”
此前一直活在屍山血海陰暗角落裏的趙宇林,突然受到明星級別的待遇,須臾間有些茫然,眼角不自覺抽搐起來。按照他平時的脾氣,有人膽敢這麽煩他,早就幾記鞭腿把圍著自己的人甩翻了,但眼前這一群,可是祖國未來的花骨朵,實在於心不忍,隻好僵硬著臉龐,各種無所適從。
“都別鬧了,人家趙同學有傷在身,需要安靜,想問什麽能等人家傷好了再問麽?”一枚眼鏡男擠進人群,充當起護草使者阻止騷動,並且驅散了人群。
“是你?”
趙宇林自然認得此人,就是昨天衝到男廁所幫他打架,結果誤傷了林子祥的同班同學。
楊帆自來熟地在他旁邊坐下,湊近腦袋小聲說道:“宇哥,這下你徹底成學校的名人了,啊不!簡直就是大神啊!風騷走位躲子彈,現在校園論壇上全是關於你的帖子。”
“哦。”
趙宇林死氣沉沉應了一聲,他有些搞不懂,這個小眼鏡熱情似火往自己身上靠,是為了什麽。
天底下偶爾會有來自陌生人的善意,但絕不會有陌生人無緣無故的付出犧牲,這點道理,但凡是個成年人不需要多少經曆都能學會。而昨天,眼鏡男楊帆卻是為了他,鼓起膽魄去跟校霸級別的溫少華作對,本身就是一件挺值得推敲的事情。
“你接近我,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無視楊帆手舞足蹈的講述昨天英雄救美引起了怎樣的軒然大波,趙宇林語氣生冷地問了一句。
楊帆頓時僵住,眉飛色舞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隻聽趙宇林繼續漠然說道:“溫少華下戰書想算計我,你事先提醒,我謝謝你,但我不過是個新來的轉校生,咱們兩人毫無交情可言,你居然會拎著板凳到廁所裏來幫我打架,這已經嚴重超出萍水相逢應有的界限。換句話說,你為我做的事,不正常。”
楊帆眼鏡的鏡片反著光,看不清眼神,張著嘴依舊呆滯僵硬著表情,一言不發。
趙宇林並不覺得這樣的安靜很尷尬,也不怕是自己誤解了別人的好意,沉聲道:“我相信緣分這東西,有的人初次見麵就互有好感,能做朋友,但我不相信第一次見麵,一個人就能為另一個人做出自己承受能力以外的犧牲,當時我看到了,你提板凳的手和腿都在抖,說明平常你是害怕溫少華的。”
楊帆緩緩低下了腦袋,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趙宇林一個人念著台詞演獨角戲:“就是因為你顫抖害怕,對我應該沒有惡意,所以我主動提出來,而不是等你自己露出意圖,現在說你想要什麽,還來得及,隻要我願意給,過了這一次,以後無論你再如何懇求或索取,我都不奉陪了。”
“我……”
一分鍾時間,楊帆的精神轉變得極快,從興奮到萎靡,腦袋幾乎縮進了胸口,坐姿頹廢到了極點。
“是男人就幹脆一點,想說什麽就說,昨天拎著椅子往廁所裏衝那股氣勢呢?”趙宇林本能的警惕性放鬆下來,他基本可以確信,旁邊座位這個男生有難言之隱,但不會對他造成威脅。
“果然,一下子就被看出來了啊。”楊帆重重歎出一息,有些失落,還有些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