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死了
2016年7月的一天傍晚，蘇省北部的一個小鄉村，大雨滂沱。
在村中一戶人家的門前，有一個用灰色油布搭建的棚子，棚子裏陳放著一口朱漆棺材，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伏身趴在棺材邊哭的死去活來。婦人邊上坐著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雙目空洞，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煙。大雨打在油布上劈啪作響，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棺材裏躺著的是那婦人的兒子，才二十歲，死於白血病。幾年來，為了給孩子治病，這個家庭早已負債累累，風雨飄搖，可即便傾其所有，到頭來，她還是失去了她的孩子。
按照當地的習俗，二十出頭去世的算是早夭，不能大肆操辦，也不能火化，而是要偷偷地埋下地。
“時候差不多了，上鉚釘吧。”一直在抽煙的中年男人把手裏的煙蒂丟在腳邊的小水窪裏，對著身邊幫忙的幾個鄉親說到。
“等下子”，那婦人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部手機，哽咽道:“這是伢子最喜歡的，給他帶著一起吧。”長時間的哭泣，加上身心的疲憊，她的嗓子已經嘶啞，說出的話讓邊上圍觀的人都忍不住暗自垂淚。
“嗯。”中年男人招呼身邊的人推開棺蓋，一個穿著西裝的年輕人靜靜地躺在裏麵，麵色蒼白，雙目緊閉，身體周圍被各種紙錢塞的嚴嚴實實，那是他的兒子。中年人心中大慟，不敢再看，把手機放在年輕人頭邊，就匆忙轉過身去擦眼淚。
“上鉚釘吧！”幾個過來幫忙的鄉親招呼著，中年夫婦已經哭成了淚人。
“咚！咚！咚！”隨著榔頭一下一下的揮動，那手指粗細的鉚釘漸漸沒入棺材中，那意味著，從這一刻起，這個年輕人與這世界再無聯係，從此陰陽兩隔。
大雨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天地盡頭不時有閃電劃過長空，伴隨著“轟隆隆”的悶響，一根根鉚釘被釘入棺木中。
“起！”隨著六名抬棺人一聲呼喝，朱漆棺材被穩穩地抬起。由於沒有進行火化，屬於違反法律，所以隻能連夜偷偷埋葬了。
墳墓選在自家的一塊田地裏，邊上有一條不寬的河，河水在暴雨天裏也算不上清澈，河兩邊的柳樹枝丫在雨中來回晃蕩，就像是一隻隻孤魂野鬼漫無目的的在人世間遊蕩。
幾支手電光由遠及近，不一會就來到了白天已經挖好的墓坑邊。
“老餘，下葬吧。”一個村民對之前的中年男人道。
中年男人含淚點了點頭，那村民就去招呼其他人下棺木。
粗麻繩綁著棺材，一點一點下到墓坑中，直到棺材底部慢慢沒入泥漿裏。
隨著第一鏟泥土傾倒在棺蓋上，不到一個小時，原本的墓坑消失不見，變成了一個隆起的土包，連塊墓碑也沒有。
人聲漸息，中年夫婦在村民的陪同下離去，留在原地的隻有那個不太像是墳墓的小土包。
餘家的油布棚裏，餘立軍在感謝村民們的幫忙，給大家塞著香煙，也不是什麽好煙，都是十來塊錢一包的，實在是餘家這些年太難了，就連孩子的棺材錢都是借的。
村民們大多是淳樸的，不僅沒有嫌棄，還紛紛出言安慰，人活著就要好好過，日子總是要向前看的。
堂屋裏，幾個婦人也在勸慰著那個中年婦人，婦人臉色蠟黃，雙目無神，這些年來的勞累加上孩子的離去，給她的打擊實在太大了。
“衛萍啊，人死不能複生，你也要看開點啊，這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以後逢年過節多去給孩子燒點紙錢就是了，這麽些年，大夥都知道你們兩口子已經盡力了。”一個婦人對張衛萍說道。
張衛萍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隻是木然地點著頭，整個人還是沉浸在喪子之痛裏。
其餘婦人見此也不再多說了，這種事不發生在自己身上誰也不能理解，或許等時間久了，她自然就能從悲傷中走出來了。
人群逐漸散去，餘立軍來到堂屋，坐在張衛萍身邊，握住張衛萍纖瘦的左手。
“以後就剩我們老兩口了，鄉親們說的對，日子還得過，至少咱得把這些年欠的債還上。”
餘立軍剛說完，張衛萍猛的撲在他的懷中嚎啕大哭。
“立軍，孩子沒了，孩子沒了，我好痛啊！”
餘立軍伸手在張衛萍的背上輕拍，他的心也在痛，可他是個男人，這個家以後還得指望他撐著，他隻能把軟弱的一麵藏起來。
“好了好了，不能再哭了，再哭身體就垮了，說好的我們要好好的過日子的。”餘立軍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
張衛萍的情緒逐漸平複下來，老兩口就著堂屋裏微弱的燈光，翻出這些年來的賬本，為今後的日子做著打算。
這些年欠下的債太多，親戚朋友都借遍了，老兩口算了許久才理清，一共是七十三萬零五百！
餘立軍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想要抽根煙，一摸才發現口袋裏空空如也，身上最後一支煙也派給了來幫忙的鄉親了，他不由得發出一聲重重的歎息，日子還是要慢慢熬啊。
有人說人的死亡分為三個階段，生理上的死亡，社會關係的結束以及最後一個記得他的人去世，那個剛剛被埋進地裏的年輕人已經完成了第二階段，不知道多年以後，還有沒有人記得曾經有一個叫餘火的人。
就在餘立軍夫婦算賬的時候，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天地都為之照亮。
閃電擊打在那小土包的頂部，穿過土層，直直的劈在那口棺材上。
夜深了，老天似乎也累了，大雨終於停歇。不知在哪裏躲雨的貓頭鷹撲棱著翅膀飛過小河，微風拂過柳樹，帶起一片“沙沙”聲。
在這深夜的田地中，沒有人能看到那小土包上被閃電燒焦的泥土，也沒有人會注意到那土包中發出的一絲微光。
“滴……陰德抽獎程序裝載中。
“陰德抽獎程序裝載失敗，正在檢測失敗信息。”
“檢測到宿主處於死亡狀態，正在進行狀態修正。”
“宿主已擁有自我意識，陰德抽獎程序裝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