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要你死
“這世上有句俗話,話糙理不糙——出來混的,遲早要還的。你爺爺怎麽對待我外公的,我不過分,隻要他照著原來的樣子,一分一分還來便是。”雲溪淡淡地望著嶠子墨那雙幽深的眼,竟輕輕一笑:“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這一刻,嶠子墨聽著她淡的如水的薄涼口氣,隻覺得心頭被冰川刺破,痛、驚、悲、涼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覺。
殺人償命,她要他爺爺的命,蕭然低頭愴然一笑,這般坦然而直接,是料定了他的愧疚和負罪?
“如果是我求你呢?他這輩子都已經不能和正常人一樣了,再活也活不了多少年了。我當著所有人的麵把他最重視的蕭氏徹底控製在手,他以後的日子隻會被憎惡充斥,再無寧日。”他突然大步走到雲溪麵前,伸出手,幾乎要觸到她的眉眼,卻堪堪停住,“就當我求你。”
聲音,低到塵埃。眼底一片沉寂微瀾。
這是她曾經視為“天”、視為至高神一樣存在的男人,此刻,幾乎落在她的腳邊,成為一道無力的聲音,隻為他的親情,他的無力和愧疚將那張俊逸的臉模糊得一片黯然。
時間像是忽然在這一刻停止,門外屏息的黑衣人們個個都在等著雲溪的答複。
呼吸器在這片空間裏依舊發出均勻而令人顫栗的聲音。
她走到窗台前,忽然,一下撕開那片海藍色的窗簾。
瞬間,陽光大盛,將整個頭等病房照得透亮,張先生的臉在這陽光下顯得越發的慘白和詭譎。
“你算是什麽東西,憑什麽你求我,我就要答應你?”她一個轉身,冷冷地望著蕭然呆愣的臉,眉毛微挑,盛氣淩人中多出一抹讓人無法直視的光芒。
是了,他怎麽會天真的以為,她還會看著他的麵子上,對他爺爺手下留情。
她早已不愛他,於冷雲溪這個人來說,他不過隻是商業的競爭對手。
他的愛人姓“笪”,笪筱夏,在那個炙熱的晚上,已經死了。
他怎麽忘了……。
“你想要什麽,隻要我有的,我全都給你。”蕭然自嘲,他沒有身份,更沒有權利去要求雲溪放下過去的仇恨,那麽撇開一切,就以單純的商人身份站在同一天平,來解決吧。
人死不能複生。
這個道理,世上最平常的人都明白。
即便讓張先生給她外公陪葬,也不能換回來那個老人的重生。
雲溪隻是淡淡地看他一眼,這次,她沒有說話,而是走到張先生病床旁邊的茶幾旁,伸手拿起那上麵的玻璃杯,“嘭”地一聲,連被帶水直接砸在蕭然的臉上。
水漬順勢而下,落在他胸前滿滿都是痕跡,而那沉重的杯子瞬間滾落在地,卻是在蕭然的臉上砸出一個分明的紫色淤青。
他站在那裏動都沒動,仿佛整個人都已經沒有了知覺。頭上的傷口頓頓的痛,卻比不上他此刻望著雲溪那雙陌生的眼睛來的心如死灰。
“這世上,最珍貴的就是命。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覺得,我會需要你什麽東西?”除了錢,他蕭然還能給得起什麽。雲溪冷笑地看著床上的張先生,呼吸器就在這一瞬間,微微一顫。
那聲音的顫栗,讓整個房間的氣氛瞬間一變。
可下一刻,呼吸器的聲音又恢複了平常,仿佛,剛剛那一刻,隻是他們的幻覺一樣。
“哦,對了。”雲溪望著蕭然那張慘無人色的俊彥,悄然一笑,隻那目光,卻讓蕭然覺得指尖發涼,連腳都被一股寒氣凍在原地一般,明明想要轉身離開,明明想要捂住耳朵,可望著她一張一翕的紅唇,他忽然發現,這世上,竟沒有最絕望的事,而是,下一刻,更深的地獄就在彼岸張著血盆大口靜靜地等著他掉入。
“我昨晚特地讓嶠子墨幫我查了一件事。”她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麽一句。
可蕭然卻覺得,這句話背後,藏著的事實會讓人發瘋,讓人癲狂。
“既然中恒控股的董事長是被張先生栽贓陷害的,那麽,同一天死了的中恒控股第一順位繼承人,又是因為什麽正好在他跳樓現場死於車禍?”那一雙沉靜如碧璽的眼,隨著問句落下,像是被妖魔了一般,眼底的血紅泛出,帶著一種吞噬人心的殺伐,將蕭然心底最後的一道防偽徹底壓得支離破碎。
“不!”他不可置信地望著雲溪,雙眼怒目撐大,幾乎睚眥欲裂,“不可能的,絕不可能!”
那天晚上,明明是個意外。
那輛車,根本是刹車失靈才……。
蕭然像是忽然想起什麽,瞬間,臉色慘白。
“看樣子,是想起來了?”雲溪雖是笑著,可那眼底的冷意卻是讓人根本望之生寒。
她就在他眼底,活活地被車碾壓過去,重型豪車的輪胎將她的身體碾成一堆破爛。
哪裏來的豪車會在那個時間恰好路過?
又為什麽肇事碾死了人,卻這件事情無聲無息地就散了?
如果真的是刹車出了問題,那個司機絕不可能安然活著離開!
隻能說,張先生算無遺漏,當真將人心摸得太過透徹。
以蕭然當時的心態,壓根無法去想那輛車子的貓膩。而她?
雲溪回頭看了一眼嘴角青紫的張先生,死了的人,又怎麽可能回頭去找真正的元凶?
隻是,他卻是沒料到,這世上真有因果循環,她真的從地底下爬上來,要他的命了!
蕭然張著嘴,可喉嚨像是被人死死地扼住一樣,他發不出任何聲音,整個人都被這個消息瞬間擊潰,連一絲支撐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愛上的女人,竟然是被養大他的爺爺親手設局害死!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明明,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決定放手了,決定把她還給陳昊,為什麽,為什麽爺爺還要這樣!
“在他的眼底,你做了決定,還可能後悔,與其等你下定決心,不如他送佛送到西,我說的可對?”雲溪低下頭,微微看著不知何時緊緊皺著眉頭的張先生,側在他身旁,輕輕道。
心電圖這時忽然呈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跳動幅度,呼吸器也隨著變化,整個房間頓時聲音一變,不過眨眼的功夫,隻見癱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張先生眼皮忽然劇烈地發抖,整個人蜷縮在那白色的床套裏,像是一下子佝僂了數倍。
“你怕了?還是說,你心虛了?”雲溪勾唇,掠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望著臉色劇變的蕭然。
這一刻,他知道,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確確實實、毫無辯駁,這個躺在床上中風的老人,當初用了怎樣狠毒的法子將她和她的外公一次性斬草除根!
“這樣,你還要我放他一條命?”雲溪如今是這間屋子裏最自如的一個人,她的親人已然離開,她的仇人離鬼門關還有一步,不管蕭然如何,如今,她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這人納命來抵!
“他……”蕭然隻說出一個字,門外忽然闖進來一個人。
雲溪側臉看去,竟然是張先生的那個貼身保鏢。
哦,不。她嘲諷一笑,該說,是蕭然放在張先生身邊的一顆暗棋。
“先生,他畢竟是你爺爺。”他進來,臉色僵直,卻隻說了這一句。
他雖然是站在蕭然這邊的,可至少呆在張先生身邊潛伏了十幾年。日日貼身跟隨,有時候,他覺得,他保護的不僅僅是這個果斷狠辣的老人,更多的,是為著整個蕭氏。
門口站著的都是這個家族的人,說得好聽,是族中長輩,可一個個腦滿腸肥,心思狠毒,一旦揪住把柄,絕對會想是吸血蟲一樣如影隨形。
如今,張先生是中風,迫於形勢,他們或許還會害怕顧忌,一旦知道是因為蕭然放任這個女人報複,那麽大廈將傾,不過是眨眼間的事!
家族內亂,這種事,從古至今從來不曾新鮮。曆史上,那般風流的簪纓世家,多是葬送在這醜陋的一麵。
蕭然像是瞬間被人抽掉了脊髓一樣,整個人都往後倒去。
而他微微測過的臉,與雲溪的視線微微一撞,刹那間,雲溪臉上出現了微微的驚異。
他眼底竟滿滿的是恨,此刻再也掩藏不住的恨!
為什麽,為什麽他要護著這個毫無親情的爺爺?從小到大,這個隻把他當做一個冷血生物來教養,從來隻為了蕭氏考慮的人,殺了他唯一動心的女人!就因為他是他的爺爺,所以,他得忍,她要報複,他還得攔著!他欠了她那麽多,如今,就因為這該死的血緣,這該死的家族,他還得忍得一腔鮮血,刀口抵在心髒那,保住他爺爺的命!
憑什麽!
就在房內的人僵持不下的瞬間,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三人臉色頓時一變,這時,從門口走進一個人,滿頭白發的老者,和醫院裏垂垂病危的老人不同,他身上有著一種鐵屑樣的味道。
一種千錘百煉出來的沉穩和冷漠,高高在上,瞬息萬變,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股掌之上。
眼神鋒利如刀,朝雲溪和蕭然這邊竟然冷冷譏諷:“怎麽,這可是醫院呢,冷雲溪,你哪來的把握,想把人弄死就弄死?”
喬老……。
雲溪眼底流光一閃,此刻,忽然靜謐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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