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秘密
一間幽閉暗黑的屋子,四處鐵壁,連窗戶也無,陽光似乎與此處徹底隔絕,滿室淒冷,在這已算不得舒適的季節裏,北方城市裏家家必有的暖氣此間也毫無蹤跡,若不是有人坐在那等下的椅子上不時地點著頭,讓人簡直懷疑,這間密不透風的房子壓根是個被人遺棄的舊址。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似乎已經有許久沒有睡過覺了,眼睛下疊著一層又一層的黑眼圈,暈黃的燈光打在他臉上,有一種森冷頹廢感。他一邊在保持著清醒,一邊又有點不自覺地想要找個舒服的姿勢。每次剛垂下頭,似乎要睡去的那一刻,他又立馬會清醒,壓根不要任何外來物的刺激,他便又重新做好。如此反複,倒像是,他朝對麵坐著的人不停地點頭。
可即便是這樣,房間裏的所有人依舊能感覺到這個異地來客渾身散發出的犀利和劇毒。他偶爾目光轉過,那種冰冷刺骨的感覺,讓所有人頓時有種被人用狙擊槍瞄準眉間的心悸。那是一種連身體都擋不住的震攝,即便是對方被他們團團圍住,扣在桌邊,無法挪動分毫,可是所有人都不敢對這個人再迫使一分。
空氣中有一道無形的零界點,他們數十個人守在一邊,對方卻隻是一個幾天幾夜未眠的外國人。
負責問話的是某部最年輕的後起之秀,刑法學畢業,在校實習時就已經是遠近聞名的刑法高手,對著這位打扮穿著就想是剛從舞會上離開的英俊男士,卻覺得太陽穴一陣亂跳。連著也已經兩天不眠不休的神經都已經開始麻木,他望著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的法國人,眉間滿是忍耐。
事實上,對麵手上被銬住的這位也的確是在舞會晚宴上,直接被他們“請”來的,隻是不想,這位嘴巴之嚴,真的從所未見。連著多日送來的東西都原封不動地退回來,不僅不吃不喝不眠,玩起心理戰來比一個lu戰隊還要駕輕就熟。
他實在很好奇,這位看上去極紳士,就如中古世紀城堡中走出來的貴族真的如調查所說,聞名中東?
眼見對方又點了一下頭,臉頰微微一側,對著那慘淡的燈光,竟若有似無地朝他們笑笑,頓時有種瘮的慌的冰冷從腳底一直爬上脊背。
早已見慣了多日不吃不睡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哈欠連天的邋遢模樣,如今,倒是滿臉疲倦的他們顯得比這個法國人更倦怠些。
每個人心裏都明白,當一個人的精神處於更高點時,哪怕是同樣的逆境,身體的反應都會不同。可諷刺的是,他們這群精英竟是被這個人硬生生地比到天邊去了,簡直讓人恨得心頭難耐。
“我說。”法國人歎了一口氣,瞳孔稍稍晃了一下,又恢複成幾天前被“請”進來的神態,一絲抵抗也無,隻是神態間多了幾分忍耐:“不吃不喝不睡可以,但至少給我一間浴室。”他將衣服裏麵的襯衫衣領解開一顆扣子,有些無奈地道:“我想洗個澡。”
對麵的青年才俊亦回他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先生,我們也很想滿足你的一切要求,可是,您得配合我們。陪您呆在這裏的這幾天,我們也沒有時間洗澡,不是嗎?”
“不是說,z國人最注重禮儀涵養嗎?”法國人麵色冷凝又帶著淡淡譏諷地看著他們,目光越發的視若無睹:“我說過了,在我律師來之前,我什麽話都不會說。”
被從一場重要的舞會途中劫走,封閉在這間幽閉的房間裏已經差不多有三天。外麵人也該人仰馬翻了。他閉了閉眼,幹澀的眼珠微微轉了轉,盡可能地將自己的一切身體機能保持在最佳狀態。心中卻是有些不屑地笑了。
他和雇傭兵呆過大半輩子,如果這種事情都受不住,早就腦袋不在這脖子上掛著了。
z*人還是真實奇怪,要是在其他國家,管他什麽國際法不國際法,一切以目標為準,隻要人不死,什麽手段都是其次。
“媽的,你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老子今天要不抽你,老子名字就倒過來寫!”一旁站著都快睡著的一位地道b市人,“噌”地火氣就上來了。這是誰審誰啊?把自己當老爺是吧?
說出,擼起袖子就準備往桌前衝。
旁邊幾個人立馬攔住他。
“別衝動。輝子,你傻了,隨便亂動他,是要背處分的。”在場的人誰願意陪著個軍火販子熬通宵,玩心理戰?可紀律就是紀律,他們的權限壓根連碰這個男的一根手指都不行。畢竟,別人又沒在z國被抓住把柄。明麵上,他依舊是個商人,雖然販賣的東西真他媽操蛋的損人陰德。說到底,他們也不過是空手套白狼,想要透過他,抓住另外一頭狼。如今,不過是鑽個空子,把他“請”來。如果真的處理不好,反而是他們這邊要麻煩不斷。
被喊“輝子”的人咬緊牙齦,憋得一臉血紅。
就是因為知道後果,他才忍到現在。問題是,這人這麽橫,想要要求他“配合”,簡直是做夢,七十二小時就快到了,再不放人,他們也要完蛋。
“先生,我們很有誠意,您看,不如這樣。您有什麽要求,可以提出來。在合理範圍內,什麽事情都可以談。”負責人知道幾乎這屋子裏所有人都快到底線了,隻得換一個更溫和的方式。
法國人那雙泛著湖水綠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此刻,他眼底的嘲諷盡數退去,連唇邊的最後一絲笑紋也恢複冷然。
那目光森冷,就像是一把來複槍裏迅速裝入底火、火藥。填上彈鬥,滿上彈匣,進入槍膛。瞄準。然後,他麵前的人心髒被那槍口死死咬住,從子彈離開槍膛的那一瞬間,就順著他視線直接射出,瞬間完成它的生命軌跡,也完成了它的使命,讓人應聲倒下。
如果,他現在手中真的有一把槍的話。
房間裏的所有人頓時覺得,那麽眼前負責談判的人,估計已經死了。
“你還沒有資格和我談。”法國人冷笑地轉開視線,似乎覺得剛剛那一刹那,這群人臉色慘白得很無聊,連多看一眼都是浪費時間。
所以,他說了,和那種成天泡在戰場的雇傭軍比起來,這些人壓根不夠看。
“那麽,我有資格和你談嗎?”矜貴的聲音如從天而降,波瀾不起,連聲調都是淡淡的。可他的聲音在這整間屋子回蕩起來的時候,所有人包括那個法國人的臉色就倏然乍變。
以他們的警覺,竟是沒有一個人發現,何時起,門口竟然站了一個人。
這樣無聲無息地突然出現,如果他現在手裏有把槍,這滿屋子的人眼下已經全部都是死屍。
這種驚駭片刻後卻是被另一種驚訝所掩蓋。
這麽幽暗的房間,如果門口打開,肯定會光線突變,問題是,這個高貴得讓人無法直視的男人明明站在那裏,整間房間的光線竟然絲毫未變。
“你是什麽人?怎麽進來的?”輝子一下子就炸起來了,門外的守衛都是幹什麽吃的,難道看個門都看不好,人都跑進來了,結果連一個屁都不會放嗎?
還是說……。
想到另一種冰冷的可能,輝子的臉色頓時很難看。不僅是他,就連他身邊的同事都臉色極差。門開著,外麵卻沒有一絲響聲,該不會是……。
“397,說話,告訴我你現在的位置!”輝子拿出通訊設備,聲音雖然凶狠,可仔細一聽,不難發現他的音調有些發顫。
負責談判的才俊握緊雙手,並沒有的打斷輝子,相反,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目光直直地盯著門口,想要將這不請自來的貴客打量個清清楚楚。
可惜,他站在燈下,視線模糊,幽暗處的人便是站著一動不動,他壓根看不清對方的具體長相。
法國人似乎是當中表情最怪異的一個,明明以他的位置也看不到這位不速之客的容貌,可他就像是被人忽然顛了個位置,這一次,換成他被人用那種狙擊似的目光橫穿心髒。
從點到麵,比他自己的視線更讓人難熬,更讓他驚異的是,這人的目光讓他覺得,無論他在整個屋子裏什麽地方,他都始終在他的狙擊範圍。
“媽的,有沒有人,給老子個響,說話啊!”輝子的聲音越來越大,可是,通訊儀器對麵傳來的依舊是一片殘忍的安靜。似乎,整個世界裏,都隻剩下他一個人在狂吼。
嶠子墨目光從那一片驚悸的臉孔上掠過,瞬間轉開,那淡漠的神色讓人輕易的感覺到他們這群人壓根不在他的視線範圍裏。
他擺了擺手,明明是沒有任何聲響,正在輝子抓狂的當下,門外忽然閃進五個人,如幽靈一般,迅速出現在房間裏。
如光之影,動作之快,讓人簡直懷疑那忽然出現的五個人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站在這間屋子。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一身黑色融入了整個房間,隻眨眼功夫,便已走到輝子他們麵前。
負責人還來不及吃驚,就感覺到有人直接扣住了自己的虎口。五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轍,冷、薄,透著一股習慣了血腥的濃烈殺氣,連眼簾都沒有抬起。那動作快得不可思議,他們連槍都沒有掏出來,這群人就直接徒手漠然地將他們壓製住了。輝子被扣住,兩隻手被迫盤在一起,他親眼看到,控製住他的黑衣人竟然另一隻手輕輕鬆鬆地扼住了另一個同事。這種瞬間被人製服的懸殊差距,讓輝子顫栗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可那五個人卻似乎一點反應都欠缺的,連睫毛都沒有抖動一分,仿佛自己這群習慣了用槍的老鳥在他們這裏都是弱雞。
那種被人差點割破喉管的煞氣隻是一瞬間,但,被扣住的每一個人都清楚感覺到這群人當真氣勢驚人,而最讓人心驚的是,他們的滿身氣勢竟是能做到收放自如。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經過血與戰場最殘酷曆練的人才可以擁有的能力。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法國人忽然眯起了眼睛,那裏麵閃過驚人的陰翳,他的眼睛似乎已經適應了從光亮處打量黑暗的能力,雙眼如鷹一樣,死死地望向嶠子墨。
嶠子墨做了個手勢,那五個人似乎同時背後都長了眼睛一樣,瞬間將壓製住的人拎了出去。不過是瞬間功夫,這間屋子,瞬間隻剩下法國人和嶠子墨。
“beno?t,沒想到,會在z國看到你。”在那五個人即將關上房門的一瞬間,嶠子墨優雅平靜的聲音響起。門外,那群呆滯的人,頓時響起一陣倒吸氣的聲音。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大門在他身後闔上,那人的五官有一瞬間變得極為顯眼,而那一瞬,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如果上一刻,他們還在驚異於這個神秘的男人竟然能一語道破法國人真正的姓名時,那麽此刻看到他那高貴到似乎一切在他麵前都低到塵埃裏的樣貌時,震驚——已不足以形容他們此刻的心情。
beno?t,這是裏麵那位法國人無數個假名裏最普通的一個,可部裏幾乎是花了三年查出來他的真名。那男人一身定製西裝,隻衣領處露出一絲白色,仿佛矗立而笑,漆黑的房間裏頓時猶如被月色籠罩了一般,道不盡的朦朧優雅。
輝子不顧手腕上的疼痛,用力地撞了背後那五人之一,用一種幾乎是自斷手腕的狠勁強自扭過身子,準備強行突破。就在他準備好劇痛襲來的時候,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壓製著他的人竟然突然放手了。
毫無預兆。
連看他一眼似乎都懶得一樣。
身邊那四個黑衣人也同時鬆手,放開輝子的同伴。
所有人的腦子就像是集體當機了一樣,望著你我,一副久久回不了神的樣子。
這,這是什麽情況?
負責人極力保持冷靜,目光直直地朝著那五個無動於衷的黑衣人望去,有人似乎淡淡地朝他看來一眼,輕輕拍了拍身上莫須有的灰塵。那瞬間,有一枚袖口從負責人麵前一閃而過。
負責人頓時麵色如血,他震驚地望著黑衣人的衣袖,似乎有種衝動想要扒開來仔細看個明白,卻又像是被什麽牢牢拴在地上,動不得分毫,所以,整個人臉上忽冷忽熱,有那麽一瞬間,身邊的同事都懷疑他得了帕金森病,臉上的表情邪乎得簡直像是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附身了一樣。
輝子隻怕這五個人剛剛在不顯眼的地方對負責人動了手腳,立刻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即將摸出胸前手槍的那一瞬間,忽然聽到背後一陣狂響:“輝瘋子,住手!”
這聲音?
他們十來個人頓時僵硬如石,像是被人用棍子打悶了一樣,怔怔地望著一批從外麵跑過來的守衛。
“說你是瘋子,果然是個瘋子。”帶頭跑過來的人,就是剛剛輝子在通訊器裏死命喊著的編號397,他倆是一屆畢業的,從小一個院子裏長大的發小,眼看自己剛剛以為殉職的人竟然生龍活虎地跑過來,是個人都會受到刺激。
可更讓人受刺激的是,397竟然一下子把輝子拉到一邊,狠命地照著他的大腿就是一腳,不留一絲力氣,照狠著踹:“你有沒有腦子!”
這話一出,再加上負責人那副呆愣樣,所有人都感覺出了不對勁,再朝著那五位黑衣人一看。
心,漏跳一拍。
估計剛剛預估完全猜錯了方向。
“請問,你們是不是隸屬tzbd?”就在大家支吾著,不知道說什麽好的時候,負責人像是突然天外飛仙回來了一樣,立馬行了個軍禮,極有禮貌地向剛剛那個露出袖口的人恭敬詢問。
他這話一出,輝子就懵了。
大腿上被踹的地方一陣陣地抽著,可沒有他心髒抽的厲害。
他呆滯地望著打頭那人,高冷一笑莫過頭去,瞬間,五個人撤得幹幹淨淨。
這下,連話都不用說了。
看氣場,是對的。
更幽靈沒什麽兩樣,簡直境界都跟死神一樣。
一行人麵麵相覷地望著那扇從裏反鎖的大門,心中各種揣測。
能連那五個人都當做空氣使喚的,該是什麽樣的人物?
那人的容貌,簡直可以震撼五內。可在b市,怎麽也沒在編製裏聽說過這號人物啊……。
是他們太孤陋寡聞,還是那人站得太高,高不可攀,他們壓根連聽說都沒有資格……
此刻,就連輝子都猜出了答案。
他執著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發小,見他神色凝重,兩人默契已久,此刻什麽話都不用說,也能猜到對方的意思。397微微點了點頭,隨後用右手比了比天,做了個“封口”的手勢。
同伴們眼底閃著震驚莫名的光,上一刻還狼狽的麵孔,頓時一變,像是突然渾身都被打了激素一樣,眼底爆發出一種灼熱的光芒。簡直比直麵天顏還要激動!
等等,剛剛,是誰準備著對那位貴客動手來著?
站出來,繳槍不殺!
同事們眯著眼,冷冷地打量著一臉驚疑的輝子。
輝子頓時覺得自己背後冷風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