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鬥
喬老目光如炬,那眼神似是可以看破人心,從張先生的臉上一轉,徐徐落在他那雙合攏的手。這一雙手,白的透明,像是一個年紀輕輕、剛入社會的愣頭青,不知人間疾苦,卻飽含外人無法置信的力度和陰狠。
他和張先生相識多年,向來清楚,此人做事絕不會無利可圖,如今站在這麽多人麵前偏袒冷雲溪,隻有一個解釋——
冷雲溪身上一定有張先生所求!
他目光微微一偏,在這片人潮密集的觀眾區,竟是極精確地落在陳昊身上。這個人和蕭然在b市的時候就聯手擋在冷家前麵,如今又同時出現在此地,如果說是巧合,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
喬老心中盤旋了片刻,目光從震怒到深思,再到平靜,最後化為一片死寂。
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當著所有人的麵揭開了當年最隱秘羞恥的秘密,沒有任何人會善罷甘休,喬老更不是那種寬容大度的人。片刻之間,他抬起頭,麵容陰鬱地橫掃全場一周,極迅速地記下所有媒體的來路,卻不想恰對上站在玻璃窗邊的一個背影。
喬老似乎是不敢相信一樣,整個人往後一頓,麵上頓時像是蒙上一層薄冰,眼角神經質地抽動,如同被人抽出了脊髓,全身痙攣起來。那一瞬間,他似乎一下子陷入一種無邊無際的黑暗,四周到處都交織著讓人看不懂的謎團,以至於,有不少人懷疑,他是受不了屈辱,刺激太大,以至於當眾失儀。
卓風望著喬老驚詫的目光,微微抬了抬手,笑容一如往常在x南海國宴上溫潤春風,憑白氣質多出一份儒雅從容,倒真和他的父親有幾分驚人的相似。
以他的身份,出現在這小小的一個時裝發布會。若是b市知根知底的人看到了,怕也不免暗自咋舌,懷疑自己眼花。
天下間,清楚卓家人品行的人都知道,他們的時間珍貴,一分一秒都浪費不得,若不是真的關係甚好,誰能讓卓大公子專程飛到香港站在一眾賓客間,頷首以祝。
喬老隱約地看到卓風身邊似乎還有一個人,那人的容貌分明被他故意隱匿在暗影處,隻朦朦朧朧露出個輪廓,卻一如華燈初上,豔燦驚人。
喬老心中一愕,豁然一沉,隻覺得,今晚再無可能與雲溪僵持下去。
站在他最近的張先生,看到他的反應,頓時眯著眼睛,極冷地笑了一笑。
下一刻,他目光亦順著喬老的方向,朝那靠在落地窗邊的兩人看去。那一瞬,他心中生出幾分難耐,望著喬老微微顫栗的指尖,終於閉了閉眼,走到一邊。
“果然是冷家教養出來的,手段一流。”喬老沒發現身邊張先生的細微變化,回頭看向雲溪,朗然一笑,目光裏似刀光劍影,卻再沒有試圖往雲溪的方向靠近一步。他很好的保持著原來的距離,不遠不近,恰好,燈光從他麵前閃過,將他眼底的那份崢嶸惡意直接呈於雲溪眼前。
便是再拎不清冷家和這位喬先生糾葛的人,眼下都明白,這世仇絕對不是空穴來潮,喬老諷刺冷雲溪的教養已經不止一次,見識過冷雲溪行事風格的人,眼下都在心底一嗤。嗬嗬,這人,果真是硬茬子,就不知道,是否真的銅皮鐵骨,能扛得住冷家這位小姐的脾性。
“我還有更多的手段,喬老若是感興趣,不妨一一來試?”氤氳如煙雨般的調子,不緊不慢地坐正身子,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有別於溫柔甜蜜的冷冽,那目光中一片冰天雪地,引得許多人都下意識地轉開目光,不敢直視。
喬老聽得她這話,盎然攥緊手心。
更多的手段?說的這般低調,難道以為他聽不出,她是為了冷家的事情,準備複仇!她當真以為在香港這彈丸之地,占得一次上風便能一往無前,遇神殺佛?還是以為偌大的z國,關係紛繁複雜的b市是她輕易可以操控的?
喬老冷然望著四周投過來的同情目光,青筋暴跳。那一刻,他敏感地察覺出雲溪自上而下俯視來的目光裏帶出的森冷壓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陡然回視:“我就在b市等著!你有什麽手段盡管使出來,別藏著。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麽本事!”
說罷,也不管張先生似真似假的“關照”,直接推開那批保鏢,一路往外,鏗鏘而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四下一靜。
所有人看得分明,這喬老是當真跌了份,麵子裏子都給冷雲溪給下得無法繼續待下去,才不得不走的。
望著依舊坐在t台上不動神色的某人,名流們靜靜交換著眼神。這場戲,亦不知道是早就備好的,還是當真就是個意外。
閃光燈已經關閉,t台上的燈光漸漸偏於柔和。雲溪側頭一笑,那精致美豔的容貌讓剛剛略顯凝固的氣氛頓時回暖:“各位,剛剛不過是私人恩怨,打擾大家的興致,我很抱歉。”
她站起身,自有一邊隨侍的工作人員速度上台撤下椅子。
那人在下台的時候,順手一拉,將整個僵硬如鐵的christina也扯下了台。就連剛剛眾人視線聚集的焦點——投影屏幕也迅速換回成cris品牌的logo。
“不過,先前說的事情絕不會變。明日,新店開張,我在‘古玉軒’恭候各位。”說完,她朝pola點了點頭,負責現場總務的pola手指在空中饒了一圈,頓時音響一陣傳來一曲雅致琴音,古典優雅的曲調渲染了整個觀景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語音壓低,測測細語,正待商量明天是不是湊這麽個熱鬧,卻見,整個現場的燈光忽然一暗,那投影屏幕結合著從遠處投來的4d影像,頓時化為一串串稀世珍寶,落在眾人眼前。
“這,這是?”《fashion》雜誌主編不可思議地看著那猶如真物的件件寶石,眼睛幾乎都移不開。
從未見過這麽碧綠純粹的水色,這,這就是傳說中在b市被人奉為頂尖的“古玉軒”的玉石?
還有,那玉石旁邊陳列著,交互變化的、璀璨逼人的鑽石,純淨透明,帶有淡藍色調,竟絲毫不亞於“非洲之星”的火光。
不僅是她,其他所有的在場嘉賓都驚豔了。
如果說,剛剛的華服展示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那麽,此刻,投注在眼前的4d影像用極為逼真的立體畫麵,讓一幹人等都堅定了明日去參加開幕儀式的心。
陳昊輕輕垂下眼簾,半是自豪,半是自嘲。
她,從來就是這樣的人。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便是再不可思議的事情,到了她這裏都能百轉千回,峰回路轉。
什麽是絕望?
不是騎士無法戰勝敵人,而是公主早已不在單純無知,而是化身女王,無需騎士英勇護駕,她自己便已無人可敵。
一場私人恩怨,一次重新洗牌。
這香港,從今日起,她便是話題女王。
除了選秀,除了wang公司,她的頭銜又多了一個——珠寶大亨。
人群諜影,不少人開始往那屏幕位置靠近,離得t台稍遠的地方,漸漸鬆散開來。
陳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轉身,頭也沒回地離去。
蕭然站在他身後,神色平靜,袖口處,卻不知道何時沁濕了一塊。那水漬如一灘濃墨,橫在那裏,分外顯眼。他低頭一看,幽幽一笑,卻是癡癡看著她慢慢消失在人潮洶湧間。
今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司徒白回到後台,迅速脫掉那件華美到不可思議的紅色長裙,四處張望著,見鎏金正和水牧蓮低頭在小聲說這話,目光一轉,心想,這個時候雲溪去哪了?
天際100大樓下,雲溪披著一身黑色大衣,走進車庫,正準備喚來司機,卻見一輛紅色跑車忽然停在眼前。
她眼神一頓,微微有些驚愕地看著從車上走下來的卓風,麵上難得帶出幾分莫名的驚奇:“你怎麽在這?”
“哎,才多長時間沒見,就這麽生疏,太傷人了。我可是聽說你要舉辦時裝發布會,連夜乘飛機過來的。”卓風覺得眼前的雲溪和剛剛那冷漠殺伐的模樣全然不同。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清楚她不是什麽窈窕淑女、溫柔佳人,可每次看到她,都會覺得賞心悅目,心情大好。
“你怎麽會坐這種車?”雲溪壓根沒注意他那似是而非的抱怨,隻是怪異地看著那燦若朝陽的跑車,一臉無法理解。
“我坐它怎麽了?有人開著它,連超五個紅燈趕來看你的現場,這才是世界奇聞。”卓風忽然一笑,想起先前他坐在這車裏,在香港這種人口密度聚集的地方,身邊的人竟然能將車開到時速一百一,他頓時覺得,這世界完全顛覆了。
雲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見高貴逼人的嶠某人開門下車,倚在那火紅的車身微微一靠,眉間清俊,氣勢磅礴,渾然是飛仙之態,驚豔得路人頻頻回頭,以至於,街邊的行人各個都癡了一般,堵在路口,引發交通困難……。
雲溪搖頭,隻覺得,或許今晚,又不能安然回家休息了。
一分鍾後,卓風僵硬地立在風中,不可置信地看著那火紅色的跑車車尾一擺,以一種極富電影視覺衝擊力的效果,從他眼前如流影般倏然消失,整個人都像是被人點了穴一樣。
嶠子墨,他,他竟然就這樣扔下他,帶著冷雲溪走了?
這,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外仙人嗎?
本來就要連夜乘飛機前往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卓風搖了搖頭,打了個電話給接應的專人後,靜靜地抬頭仰視天空,良久,輕輕一嘖。
第二天,珠寶行熱熱鬧鬧的開張,因為時裝發布會當初許多人已提前見識過珍品,到場的本府名流無數,雲溪更是特意邀請了cris等人過來剪彩。
人來人往間,除了寒暄交談,更有一陣陣震驚獵奇的聲音傳來。
“這件珠寶,我以前似乎在摩洛哥見過,沒想到竟然被收到‘古玉軒’?”
“我聽說,在b市,‘古玉軒’真正的頂尖貨都要提前半年預定,才能排上號,放在展台上的那三件,似乎是去年吵得最火的前三甲。”
人群中,此類驚歎比比皆是,但最讓人流連忘返的,卻還是昨晚,戴在司徒白身上的那一串鴿血紅。
“今年的福布斯名人榜公布,怕是女富豪的排行一定要動動了。”有人笑著調侃,不忘在各路記者鏡頭前擺足姿態,極為追捧。
美酒、佳肴、華服、美人、香車、麗影,香港“古玉軒”的開張,讓許多人見識了多年未曾有過的大佬級人物聚集。
於是,越發沒有人發現,有那麽一個與此間看似極為格格不入的人,竟憑著一張肅穆莊嚴的臉,不動聲色地走進了“古玉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