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昨日之日不可留
“有人通過黑市栽贓了你外公一批貨。”陳昊的聲音輕輕的在這空氣裏響起,卻似一戳擊破。
雲溪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似乎刺破了她的心髒。
黑市,一批貨?
這就是當初被外麵傳的直上雲霄的“洗黑錢”的真相?
就以為她外公接著入股蕭氏的名義來了公司一趟,那群人就這樣對付他?
為什麽,明明他們都知道,還任由這樣發展下去?
出這事的時候,如果真的隻是她在公司的第三年,明明離外公的公司被逼到絕境還有一年的時間,為什麽,他們誰也沒有告訴她?
陳昊垂下雙手,任那晚風將指尖的最後一絲溫度也帶走。
他當初是想出手的,可是,蕭氏內部已經出現了分化,如果他突然幫助盛傳即將入股蕭氏的人,別人會怎麽想,股東們會怎麽想?
坐實了他們的猜想,一切絕對會更變本加厲。
與其讓她外公那些狐狸們直接分屍,還不如假裝袖手旁觀,直接暗道資助。
可是,一切既定的事實都沒有後悔藥可吃。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那次的聽之任之,竟然會使那些人變本加厲,更加肆無忌憚。
是了,能夠排除異己,即便是潛在的敵人,假象的敵人,既然抓住了機會,哪裏會有輕易鬆口的可能?
他和蕭然的冷處理,反而讓那些人水到渠成,直接釀成了最後的慘劇。
風,濕熱的風,吹在身上卻那麽的冰寒刺骨。
雲溪望著他們兩人,臉上再不見一分悲喜,仿佛所有的情緒都全部隱蓋在那一雙冰霜樣的眼睛下麵:“我隻問一句,我外公是不是因為你們給逼死的?”
陳昊和蕭然靜靜地看著她,眼底流淌著酸澀、悲憫,各種複雜的情緒像是將他們曆來優雅冷靜的心都揉成了碎渣。
沒有人開口,也沒有人應她。
不是他們不願意說,而是誰也不知道。
當初的事,隻是一個引子。
公司的那群老奸巨猾雖然栽贓了她外公,但是後續畫蛇添足的事情並沒有幾件,如果沒有人揭發,絕不會有人發現任何端倪。
距離他跳樓出事的那天,差不多有一年。
出手的有可能是商場上本來的對手,也有可能是蕭氏股東之一,還有可能是當初公司內部出現了問題……。
可能出現的意外太多,線索又太過模糊,他們誰也給不了她一個真正的答案。
隻是,若沒有當初的那一場會麵,不是陳昊有心將她外公引來,不會有那場“結婚”的諾言;若不是蕭然一時衝動,突然答應了會給她一個未來,公司的那群老狐狸不會自亂陣腳,以為會引來外戚擋道,早早埋下伏筆……。
就像是多米諾,一張接著一張,一環接著一環,直至最後那晚,那絕望一跳……。
“好,很好!”雲溪眼神冰冷地看著這兩個人:“你們一個都不說,行,一輩子都不用再說!”她何嚐不知道,這簡直就是命運開出的一場玩笑。
不是他們有意為之,卻因為他們的無意之舉,引來她外公的殺身之禍。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目光幽深地看著遠處,一步一步踩在石子路上,整個人像是瞟著走一般,可那兩人心神巨震,看著她眨都不眨的目光,隻覺得一把刀在心頭來回的割肉。
有多久沒有見過這個女人流過淚?
這個經過商場千錘百煉,連渾身皮肉都該堅硬如甲的女人竟然目光空洞地留著淚。毫無所覺,毫無所感,恍如一下子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再也無法自拔。
蕭然隻覺得自己的靈魂都開始在撕扯。
當初,為什麽會下那個決定,為什麽在陳昊來道別的時候,突然決定放手!
明明舍不得的,明明都已經融在骨血裏分不開了,為什麽還要自以為是的認為一切都和三年前一樣,隻要是他願意的,沒有任何東西舍棄不掉,包括她!
那晚和另外一個女人躺在那張床上的時候,沒有平常的輕鬆,舒適,隻覺得哪裏都不對勁。味道不對,氣息不對,全部都不對。
可即便是這樣,也不願為了個女人,壞了自己一直的習性。
早就習慣了拋下,割舍各種各樣不需要的東西,他衝動、毛躁,他的長輩就把他房間裏所有的裝飾都拋掉,隻剩下一張床,如是,從十歲到十五歲,整整五年,他養成了精煉,冷靜、沉穩的性格。他愛字畫,如癡如醉,便將他所有能碰得到的字畫都當麵送給了別人,一副也不留,隻為了教會他隱忍不發與沉默。
從小,被所有人仰視的他,就是這般被培育成蕭家的繼承人。
毫無人性,毫無保留。
他早都已經習慣了。
不過是一個女人。
他真的以為,她也不過隻是他眾多喜歡的其中之一。
丟開了便丟開了,隻要能換得他更重視的東西,比如公司的未來,比如兄弟的情誼,這都是一筆真正值得做的買賣。
可,現在,他恨不得在自己的心窩子上開一個洞。
不大,隻要正好能將她的位置蓋住就好。
他抬手,倏然就要衝到冷雲溪身邊。
已經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一次,他再也承受不來第二次。再也不願意看著她背過去的身影。夠了,統統夠了,哪怕變得再不是原來的那個自己,也決不能放手,決不能……。
他邁開的腳步隻出了右腳,整個人卻忽然定住。
陳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他的身後,用那把手槍抵住了他的背後。
“讓她一個人清靜清靜。”
宛若暮年,渾身死氣。
那握著槍械數十年的手心,此刻緊緊是拿著那把手槍,竟顫抖成這副模樣。
蕭然閉眼,竟不想再去看著自己往日最好的兄弟。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雲溪一步深一步淺地回到房間,忽然慘然地摔倒在地上。
她卻似無知無覺一般,躺在地上動都不動。
隻是下一刻,卻突然想是一個瘋子一邊,抽搐一般瘋狂發笑。
笑得眼淚順著臉頰落在嘴裏,她輕輕一抿,隨即發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任那猩紅的鮮血流遍半邊脖子。
他們是凶手,她又如何不是。
如果不是外公擔心她,他怎麽會去蕭氏和陳昊、蕭然會麵?
她外公是什麽性子她還不知道?如果真的打算早早把她和蕭然給掐斷了,根本不用找任何借口,直接將她騙回家裏讓人看住,哪裏有那麽麻煩?
他不過是看不慣蕭然那樣恣意地享受著她的愛情卻毫不付出,所以想要逼逼看,盡所能地為她爭取一切的可能。
她將手指死命地扣住地上的地毯,如果不是因為她,那群蕭氏的股東又怎麽會這麽怕自己的利益被分割,想著法地來陷害他?
地上的溫度和雲溪剛剛從溫泉出來的體溫比起來實在有些冰冷,她呆呆的躺在那,毫無知覺,漸漸地,聲嘶力竭的哭變成沙啞的嗤笑,然後,一片死寂。
窗外的光線越來越暗,房間裏再也沒有一絲聲音。
已經有客服人員在外麵敲門,詢問是否需要服務。
但裏麵依舊沒有一丁點反應。
蕭然和陳昊慢慢地順著走廊走到她房門外,久久地凝視著那扇門,似乎這樣能透過那木門看清裏麵的一切。
可惜,既沒有聲音,也沒有反應。
她似乎整個人都沒有了任何感知,一切都不過是隔絕在外的。她有的隻是她自己。
慘然一笑,兩人分別站在兩個方向,誰也沒有去按下那個門鈴。
像是最虔誠的教徒,安安靜靜地靠著牆根,默然守候。
自從那次事件之後,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平靜地呆在一起,像是突然放下了所有的芥蒂,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隻要裏麵的那個女人不再自苦,一切都無所謂了。真的,一切都無所謂了。
這一夜,外麵的星辰那般美麗,顆顆閃耀如鑽,可她們三人卻隻覺得一片荒蕪,時間變得格外的漫長。
第二天,陳昊猛然一驚,才發現自己不知怎麽地,竟然靠著牆就這麽睡著了。
對麵的蕭然看著他,眼底竟帶著苦澀和悲涼。
他回頭一看,隻見那房門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悄然打開。
不用去看,他也知道,此刻,房間裏肯定空無一人。
“走了?”他開口問蕭然,聲音嘶啞,幾乎沒有什麽力氣。
“走了。”蕭然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一雙眼深深地看著他背後的窗戶,那裏,什麽也沒有。
又是不辭而別嗎?
上一次是生死離別,這一次呢?
蕭然猛然一拳砸到牆上。
下一秒,轉身離去。
誰都不知道,冷雲溪回到學校的時候恰好是中午十二點。
整個寢室就老金一個人,惴惴不安。
見她臉色不好的回來,表情都變了,從來都壓得住場麵的一個人眼下竟然幾乎呼吸都有幾分急切,明明看得出雲溪的心情不好,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一下子拉著她就往對麵教學樓跑。
“出了什麽事?”雲溪被拉著迎風一路跑,臉上甚至還帶著幾分呆愣。
“出事了!”老金一邊跑一邊回頭對著雲溪叫:“小白別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