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how dare you
劇情正推進到高潮時刻,北方故土戰火紛飛,阮大成沒有組織北伐,亦不體恤民情,而是宴請軍閥馬士英在郊外賞梅,派人強迫歌女來唱戲。先前李香君為了躲避逼婚,偽裝成歌女李貞麗,機緣巧合下被召入宮中。
餘賢飾演的阮大成讓歌女藝人們相繼報上名號,唯有看不慣奸佞的李香君裝聾作啞。配角們按照劇本為李香君開脫,阮大成方不追求,而是要求李香君獨唱一曲。
寧瀟湘這時候就該說台詞了,麥克風的故障以至於她的聲音無法傳達給觀眾,看起來還是對阮大成不搭理的模樣,而周圍發現意外的演員,其驚愕的表情,大多被觀眾理解為對“李香君不懼權貴的驚愕”。
許念白在後台,手裏攥緊了帷幕布,身為老演員,情緒不會輕易受到劇外的影響,可在舞台上演出的不是他,更沒有任何一個老演員!戲劇社人員缺乏,否則以寧瀟湘的資曆和培訓時間,難以擔任重要場合演出的女主角。
短時間內,觀眾席上的人瞧不出演出事故,至於舞台上的新社員們,能否把握住機會,把意外給圓過去,是個未知數。
“Iing(有意思).”餘賢捋一下假胡須,小心順走衣領上的便攜式麥克風,昂著下巴,微眯起眼,緩緩走到寧瀟湘身旁,像是遇見企圖撐起大象的螞蟻,桀桀怪笑中夾雜著不屑與將一切玩弄於股掌之上的自信。
“LiZhenli,everyonekno!”(我唱是會唱,但是我有滿腹含冤,唱不出來!)
李香君的大膽陳詞,細數阮大成的罪狀,怒斥他為閹黨餘孽,奸賊魏忠賢的幹兒子。寧瀟湘的演出,結合之前麥克風故障時眾人的驚愕,徹底地演活了獨立而堅貞的李香君。
忽然,惱羞成怒的餘賢抬腿就著寧瀟湘飛起一腳,慘叫聲中,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舞台上那美若天仙的“李香君”痛苦地在地上掙紮,眼前時不時閃回著餘賢踹出腳時的速度——太狠了,居然這樣對待美人,阮大成真不是個東西!
追求效果逼真的孟傾城在征得寧瀟湘同意後,做好十層防護措施,讓寧瀟湘胖了一圈的前提下,執意讓餘賢稍稍加快踹人的速度。大家都不是天才,餘賢踹了十幾腳,寧瀟湘摔了十幾次,終於演繹出現在駭人的效果。
寧瀟湘在訓練中的毫無怨言,這點讓餘賢對她分外敬重。
《桃花扇》的尾聲,雖然精彩依舊,卻不能帶給大家相似的震撼衝擊。在異國文藝交流匯演落幕後,南珠二中裏廣為流傳的,不是對節目內容的探討,而是餘賢那驚世駭俗的一腳。
楓葉國的交流團在南珠二中帶了近一個月,即將返程,學校組織部分學生,趁著體育課,陪同楓葉國交流團前往南珠紅樹林風景區,為他們的交流生活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坐落於南珠市規劃的文娛區中心,南珠二中直線距離不到3公裏,便是綿延數裏的金海灣紅樹林區。自南珠大道往南,沿線整齊劃一的王棕讓位給錯落成群的馬尾鬆;瀝青硬馬路延伸到盡頭,與細膩銀白的砂礫接壤。
金海灣的沙灘與南珠銀灘一脈相連,由高品質的石英砂堆積而成,在日光下泛著銀白;沙灘上散落的針葉編織成淡青地毯,倒是金海灣獨有的景觀。
穿過馬尾鬆林,銀白的土地在烈日下曬得黝黑——是浪潮退卻後裸露出的灘塗,騰空而起,鳥瞰海灣,青藍遠遠退縮,暗黃的陸地往外延伸數十公裏。
近在遊客眼前的,卻非灘塗,而是一大片低矮的叢林。海水上漲時僅能觀察到紅樹林的青蔥冠部,低處似浮藻,高處像漂浮的灌叢,海水退潮,紅樹林細長的驅趕方展現在世人前。
密林下偶有幾處留黑灘塗,懶散的白鷺漫步其間,景區的環境偵查無人機略過上空,它們先鄙夷地吵上一瞅——哪個新來的這麽沒規矩,找抽啊——成群的撲騰而起,貼近無人機想要抗議,發現是惹不起的家夥,又四散而飛,“墜落”在其他灘塗上,一副無事發生地模樣,繼續閑庭信步。
“你好。”眾人正沿沙灘遊覽著,高大帥氣的白人男生忽然貼近寧瀟湘,笑容陽光瀟灑,看得旁邊幾位女生一陣失神,金發碧眼,家中有錢支持其遊學天朝,多符合童話裏描述的白馬王子啊。
旁邊幾個男的對此視而不見,正忙著同一個高挑的白人女性學習英語,把她襯成了高貴的公主,而男生們從衣著上看,算不上王子;體格上看,當不了騎士;算算數量,剛好湊成七個小矮人。
一邊嫌棄梁山伯窮酸書生,幻想著灰姑娘與帥王子;一邊嫌棄祝英台不夠前凸後翹,難怪女扮男裝,渴望著公主垂青她忠誠的騎士。在地位懸殊的愛情美夢裏,雙方難得達成一致。
顧不得他人想法,寧瀟湘擠出笑容回應這突如其來的問好,白人男的漢語儲備似乎僅限於簡單的打招呼,她便換了英語複述一遍。
對方回了個大拇指,用英文誇讚寧瀟湘的口語流利,不等她反應,繼續說:“那天你在舞台上的表演真的驚豔到我了,你有影後的潛質,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樣的仙女了(英文)”激動之餘,竟牽起了寧瀟湘的手。
她急忙抽回手,退了幾步,習慣不了這樣“熱情似火”的陌生人,假笑著用英文說,謝謝您的誇獎,即便如此,我仍然認為學習是當前第一要務,倘若不是學校要求,這會我應該坐在教室裏看書做題。
白人男見寧瀟湘敬而遠之的舉動,賠笑著告罪說,在楓葉國與新見麵的異性朋友牽手習慣了,不熟悉天朝的文化,望得原諒。
寧瀟湘快步走開一段距離,不和諧的論調始終不放棄追上她:“噫,真是個好學生呢,在‘體育課時間’裏依舊想著做題。”
“噓!少看不起人啦,灰姑娘在臨近午夜十二點時,當然要拒絕王子囉,不然該原形畢露囉。”文化人說話總會“引經據典”。
“嘖,我看就是矯情,大家都知道楓葉國人生性開放,別人的文化,就不能尊重一下嘛。”這是個粗人,直接道出了不滿,“和某個故作思考,裝模作樣背單詞的人有一拚。”
餘賢跟在後麵,步入網絡小說的創作後,時間再也沒富裕過,近期忙著排練戲劇,學業落下不少。明日英語老師要當堂聽寫,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得天獨厚的臨時抱佛腳機會,反正紅樹林早看膩了,交流團也有其他人陪伴著。
莫名其妙地被諷刺,他抬起頭,怒視著那名女生,沉聲道:“我勸您嘴巴放幹淨點。”確實,在一群遊客中捧著單詞本過於突兀,但也沒影響到別人,他甚至沒注意到寧瀟湘和白人男的瓜葛。
女生顯然沒料到餘賢聽覺靈敏,反應之激烈,但舍不下麵子道歉,幹脆把頭一偏,道:“我指名道姓說你了嗎?激動什麽,真是!身為一個男生,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書呆子,學學人家,有點素質吧!”朝白人男的方向努了努嘴。
突然心中一股不祥的預感,女生偏過頭看,寧瀟湘已經悄然來到身後,俯視著她,麵若冰霜,雙目微眯著,仿佛在觀察著一隻撲火的飛蛾,六分對飛蛾愚笨的戲謔,三分對其醜陋而渺小的厭惡,還剩一分對其淒慘結局的憐憫。
驚慌之中,女生逃一般地連跑帶跳,生怕寧瀟湘與餘賢聯合起來動手:“你……你們要幹嘛?”
寧瀟湘背著手,嫣然一笑:“我想打一隻蚊子,走近才發現,是隻隻會嚷的蒼蠅。”
求助的目光看向同伴,發現同伴走得遠遠地,等著看戲。女生的臉青白共存,一張嘴說不過兩張,雙拳兩腳更鬥不過四拳四腳。
看到這個局麵,她氣得渾身發抖,在南珠炎熱的秋天裏全身冷汗,手腳冰涼,朋友的背叛和敵人的針對,連空氣也在無形中壓迫著她的胸腔,致使呼吸困難。淚水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憤憤地跑遠了。
旅途似乎並不被上天眷顧,寧瀟湘這邊的爭執才平息,那邊紅樹林灘塗的入口處又爆發了口角。
幾個男生領著白人妹子,要到裸露的灘塗上挖螺趕海,采摘紅樹林的檻錢果,剛到入口處,景區工作人員伸手攔住他們。說紅樹林與灘塗的趕海限製人數和時間了,要等裏麵的一批人出來,才能放他們進去。
男生急了,退潮的時間可不長,何況這個時間點,海水已經慢慢上漲了。他皺起眉頭,問:“以前不是隻交40塊錢就能進了嗎?”
工作人員晃悠著被曬得黝黑的手指:“現在交錢也不能隨便進了,太多人進去,把紅樹林的幼苗都踩死了,種子也摘走了,去年紅樹林就少了好幾畝。”
眾人聽他這麽一說,隻得作罷。工作人員認出是南珠二中的學生,鬆了口氣:“你們學生應該能理解,畢竟天天在書裏學什麽‘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比其他人懂道理。”
說著又瞅瞅跟隨在男生身後的白人妹子,老實的工作人員撓了撓頭,拜托男學生道:
“同學,你們懂英文吧?給那幾個外國人翻譯翻譯:這兒要遵守樹的規矩,人是客;從來是客隨主便,沒有反客為主的道理。”
PS:找不到《桃花扇》的英文版,隻能自己瞎翻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