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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60度的轉折

  “說起來有些冷漠。”唐楞嚴隨手將冰紅茶空瓶塞進路邊的垃圾桶,“昨晚她們爭執的時候,我第一個念頭,竟是覺得她們太吵——都月考了還不把心思放在複習上——其次才思考誰是誰非。”


  “被打擾到學習了?”餘賢在旁,手指掐著半截係帶,晃悠著校牌,“初中那會兒,你抗幹擾天賦可強了。”


  搖頭以示否認,唐楞嚴貼近好友,壓低聲音:“實話說,我在想,要不要去喝止那些不安分的家夥。你也看到了,這些天,憑班長一人,很難維持自習課的紀律。其他人雖然上了耳塞——掩耳盜鈴罷了——他們的表情明顯不滿。”


  話語很委婉,自習課的紀律哪裏是難以維持,分明是碎成一地,沒有人理會那個幹嚎的班長。至於上耳塞的人,餘賢沒有唐楞嚴那般好心。


  明明隻有一小撮人在搗亂,卻沒人敢挑出來指責,反而自習課上默默忍受,課外聚在一起議論“代理班長”毫無作用——餘賢敢斷定,就算班長維持好紀律,那些白眼狼隻會認為是“班長”這一職務理所應當的事。


  嫌棄歸嫌棄,平常餘賢自詡正人君子,偶爾精蟲上腦有需求,也會在房間裏偷偷打開往日嗤之以鼻的暴露美女熱舞短視頻。現在另有所謀的他不介意幫助白眼狼一把:“你的思路沒問題啊,今晚就順從本心好。”


  “名不正言不順,不好吧?目前隻有班長才能管紀律。”


  “你座位離他近還是我的離他近?放心,他人超好的,樂於看到班裏有小助手——你甚至不用和他提前通氣。”


  “這回不說我多管閑事了?”


  “鴉片能害人,也能救人,看你用在哪裏。”


  唐楞嚴略帶驚訝地看過來,好友回以一個支持的笑容——似乎哪裏不對勁,他忽然升起疑惑——旋即便拋之腦後,不論如何,從結果來看,是為班級好的。


  心堅而神毅,目視前方的教室,頗有紛亂戰場的嚴峻氣息,他昂起身子,健步而去。


  ……


  “怎麽樣?”餘賢落座,自然地和同桌搭起話,一心兩用,從抽屜裏取出張由淡綠色的複生紙製成的試卷,努力看清上麵印刷不那麽清晰的細胞結構圖。


  “意料之中。”寧瀟湘表情淡然地收拾書包,按照計劃,她今晚不在教室裏晚自習,“班主任依舊緬懷著80年代的純潔同學情,認為我們隻是小小鬧情緒——嗯,‘不小心’把熱水潑在我床鋪上也算在其中——讓我私下和她們協商。”


  “我有時會想,如果她們針對的不是你,而是另一個內向的人,未來會如何。”


  “出現苗頭的時不以為然,鬧出情況時封鎖消息,被爆料出來就‘TA以前不是這樣的’,‘已經進行相關處理’,‘希望網友不要對雙方有過激言論’”她頓了頓,記不起更多的橋段,二指拉上筆袋鏈子,然後把筆袋塞進包裏,對前麵的話語進行總結:


  “新聞裏出現過的情節,大致就這些了吧?至於沒被暴露出來的,我就不知道囉。反正弱者不出事故,欺淩者沒有智障到把欺淩視頻發到網上,教職工和大家繼續無視,嘿,太陽照常升起。”


  “頗有怨念啊。”聊天時,餘賢做題速度明顯下降,平常掃一眼便能想出答案的題目,現在得筆尖在選項周圍上下指點,才推敲出來。


  “想不出一勞永逸解決的方法時,隻能抱怨囉。”寧瀟湘道,“唉,我甚至都不清楚,怎麽就被她們盯上了。愛情?我應該沒和誰搞曖昧;家世?我不記得有炫耀過;如果是嫉妒顏值和人氣的話,那我無話可說——總不能讓我自毀容顏吧?”


  “這裏建議你塗一層死亡芭比粉。”餘賢噗嗤一笑,旋即明顯感受到來自旁邊的陰冷殺氣,立即順應形勢改口,“咳,素顏還要承受舍友的嫉妒,太辛苦了。”


  “行了,我先回去了——物理、生物、化學、數學試卷各一張,英語練習報,語文習題冊和地理課本,嗯……曆史和政治有什麽作業來著?”寧瀟湘的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外表依舊是溫文爾雅的好學生。


  “全是課後習題,你不寫也成,我們班的文科老師不檢查。”


  “謝謝你的寶貴經驗。”寧瀟湘往包裏添了曆史和政治課本,起身離座之前,朝餘賢的抽屜裏塞了一小包鐵觀音。


  “算是提前預支的謝禮嗎?”


  “成天見你泡檸檬片,該膩了,正好換換口味不是嘛。”寧瀟湘和善一笑,沒有否認,起身離座,“今晚就交給你了。”回應她的是餘賢無聲的擺手。


  快要出教室,她迎麵碰見李唐,便成了另一副麵孔,針對自己的反常行為,隻弱弱地答“家裏有事。”特意囑咐李唐不要胡亂猜想。


  凡含有“禁忌”意味的事物,無不有著強烈的誘惑。寧瀟湘一提醒不要多想,李唐越是多想,這位正義淩然的“仙女”要效仿曆史長河中數不清的犯戒前輩,下凡揣摩一個小小班級裏勾心鬥角的內幕。


  她拉住寧瀟湘,忙問她怎麽回事,非要和昨天一樣逃離晚自習。寧瀟湘笑容僵硬而格式化,隨便一人伸出二指按住嘴角,往上一叉都能做到。她在閨蜜的追問下,‘膽怯’地掃視越來越多看客,直至視線移到一處空位,忽然低頭沉默。


  李唐機敏地回頭,看向空桌上的一道書牆,恍然大悟,喊道:“是那些家夥——”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寧瀟湘突然尖叫起來,怔住李唐,接機掙脫束縛,跑開了。


  “我記得,寧瀟湘開學的時候不是這樣的。”有人低聲說。


  很快就有聲音反駁:“多管閑事,她又不是你女朋友!”


  女生間的小矛盾,某個宿舍間的小矛盾,某人與某某人之間的小矛盾,大家層層給剛剛發生的事情打上標簽,以示和自己毫無關係——自然無須管。那什麽和大家都有關係呢?

  規律又始終如一的晚自習鈴聲。


  ……


  班長現在很苦惱。


  每當第三節晚自習的鈴聲響起,看班老師一走,他尷尬得像在三人接力賽中的中棒選手。最後一棒的優等生們嫌他跑的不夠快,不能維護班級紀律;前一棒的班級混子們在跑道上一邊唱著《戀愛サーキュレーション》一邊踏著太空步往前挪,無視中棒班長的嗬斥。


  胖子今天挺老實,沒見他外放手機遊戲音樂。


  可那對躲在書牆後麵的,著實可惡,晚自習遲到也罷了,上課吵鬧反反複複。他走過去提醒了很多次,知錯就改的承諾,成了雙方再次相遇的孽緣。


  班長曾經動過報告老師的念頭,可惜優柔寡斷的性格使這個念想在腦海中反複做仰臥起坐。晚自習前目睹寧瀟湘的出走,和李唐一直在宣揚且未被證實過的,寧瀟湘受舍友(包括書牆姐妹在內)欺淩的言論,班長不想體會,於是打報告的念頭才徹底扭斷了腰,老實躺下了。


  對書牆姐妹的督促一鬆懈,好學生集體瞬間不幹,昨天還叫他班長,今天已經指名道姓了:“XXX,快去管管那幫人吧。”上級向下級交代任務的口吻,語畢還有模有樣地低下頭處理自己的學科“公文”,任班長這個倒黴下屬自己想辦法完成任務。


  這次月考是完了,班長這麽想,忙前忙後維持紀律的他,根本無暇複習,隻盼望著月考結束後的正式班幹選舉,班級人群之中突然鑽出一個自信滿滿的家夥,說:“我來!”然後接過他的班長職位。


  不等他暢想結束,書牆之後再度爆發出一陣尖銳的笑聲——他沒等到那位高呼“我來!”的勇士,隻接到周圍戴耳塞的好學生無數道“快去!”的目光。


  “求求你們安靜些……好嗎?”班長不抱希望地哀求。


  於是他求來了書牆姐妹的不耐煩:“喂,我們小聲地談論,你老過來,那麽大聲吵吵,幹嘛!”


  “夠了!”突然,教室後排靠室外窗的位置,體格修長的男生站起,走內斂風格的三七粉劉海(不遮眉毛doge)迸發出霸道氣息。


  聲音明明充滿了憤慨和戾氣,班長卻莫名安心。


  唐楞嚴快步走來,感激的目光,不屑的目光,看戲的目光,懷疑作秀的目光,在書牆處匯聚。假如教室裏的燈光突然熄滅,亦不會有任何慌亂。鎮定,屏息,期待。一場沒有經過排練、宣傳但劇情格外精彩的電影正在上演。


  “班長已經提醒夠多次了,你們也吵了夠多次,不,夠多天了——”唐楞嚴英俊的麵龐擺出極其罕見的冷漠表情。


  書牆姐從最初的驚訝中恢複過來,她對唐楞嚴抱有好感,語氣變得柔和:“看在你的麵子上,好吧,我——”


  “什麽麵子不麵子!”他大手一揮,擲地有聲,向班長一瞪,後者剛害怕地退後一步,唐楞嚴一步貼近,居高臨下地俯視班長,“根據校規,擾亂晚自習紀律,屢教不改,如何處置?”


  “上報老師,批評教育,停,停課在家反省……一周。”班長哆嗦著道出這條看似嚴厲實則從未施行過的校規。


  “唐——楞——嚴!”書牆妹一拍桌子站起來,老娘不發威,當她是海綿寶寶啊?“你有什麽資格管我們,多管閑事!”唐楞嚴的果斷措施連芳心暗許的書牆姐也不能接受,大失所望地補上一句:

  “哪來回哪去,書呆子!”


  “誰說沒有!”班長不至於傻到出賣唐楞嚴,拿出了點班長的威嚴,義正言辭道,“班裏每個同學都有維護班級權利的權利!”


  “哈?”書牆姐翹起二郎腿,身子往後一仰,故意轉移矛盾,“想要我們遵守紀律,可以,但是不能隻針對我們!胖子肯定在偷偷玩手機,你繳了他的手機,我們就——”


  “我你個,(南珠粗口)!”胖子一陣心虛,幸虧餘賢昨天提醒,他沒帶手機來。憤怒地拍桌而起,指著書牆姐妹破口大罵,“好啊,你們不遵守紀律,還要來陷害我!你過來,你過來,大家過來!誰要是能搜出一台手機,哪怕是諾基亞,我當場就把這本數學必修一吃了!”


  他附近的人主動過來,摸索了書包,抽屜,以及胖子身上敏感部位意外的地方,證明了胖子沒帶手機。


  “吵死了!”還不等胖子乘勝追擊,一直趴在桌子上打鼾的李四婷理直氣壯地鬧起床氣。誰知怒火攻心的胖子竟衝到李四婷麵前,揪起她的衣領,鼻孔的怒氣衝到對方臉上:


  “你(南珠粗口)的,平常跟豬一樣趴在這,鼾聲比的雷還響,地震了都叫不醒。好啊,那些妖豔賤貨一出事,你就醒了吧?(南珠粗口)。”


  誠然,李四婷的起床氣不敵胖子的怒氣,臉上感受到的氣息,吸到肺裏寒冷無比,先逞強地反懟一句“垃圾!竟說粗口”。呼了一會兒發現沒人響應,便喊“打女人了!”——還是沒人響應。到了最後,常掛在李四婷嘴邊的,隻有來回的“說瑞”。


  班裏唯一置身事外的淡定人擰開保溫瓶,往裏麵添一片檸檬片,借著混亂場麵起身往教室後的飲水機去,經過李唐的座位時,他輕聲地問:“你說,寧瀟湘的事,大家會信嗎?”


  正義的仙女一聽到“寧瀟湘”三個字,條件反射地加入了拍桌而起的隊伍。


  “我就說吧,寧瀟湘為什麽這幾天愁眉苦臉(李唐所見),還不是你們這幾個垃圾串通起來欺負她!欺負她還不夠,你們還要攪亂班級紀律,誣陷別人——真是垃圾才做的事!”李唐一鼓作氣地道出寧瀟湘被欺淩的詳細情況,好不痛快。


  書牆姐妹和李四婷還沒來得及爭辯,教室裏的多人相聲瞬間升級成了大合唱,無數的指責撲麵而來:


  “哼,什麽嬌貴、傲慢、瞧不起人,這哪是我認識的寧瀟湘,分明是你們造謠!開始我還不信,好啊,現在輪到我被汙蔑了!”胖子的唾沫幾乎噴在李四婷臉上,全然忘記了,幾天之前,他還對謠言深信不疑。


  “就是,寧瀟湘漂亮又溫柔,怎麽可能做出那種事!隻有這些醜陋的家夥在私底下酸!”


  “天啊,總以為校園欺淩什麽的是小說電視裏的,荒唐無比。沒想到啊,沒想到。放在這幾個惡心的家夥身上,我居然覺得不突兀。”


  “班裏的敗類,集體的敗類!破壞紀律,誣陷他人!”


  被責備的三人在人海攻勢下不知所措,一會兒在紀律問題上強詞奪理,一會兒反複強調“證據,證據!沒有證據不要誣陷別人!”。在茫茫的群眾海洋中手忙腳亂地往外舀湧進小舟的水。


  換作風平浪靜時,小聰明或可逃生;而出於目前的驚濤駭浪,任三人再怎麽掙紮,再怎麽強調證據,“誣陷他人”,“破壞紀律”和“欺淩同學”三頂帽子牢牢地扣在她們頭上。


  蒸騰熱氣的保溫瓶被握在餘賢手裏,他抬頭看向教室的掛鍾,分針頂著12,時針向著9。2個小時以前,班裏的同學是理性的,明哲保身的;2個小時之後,也就是時針走了60度,班裏的同學是感性的,富有集體感的。


  用來描述事情發生重大轉折,不單單是180度。有時候,60度也可以。


  PS:向英雄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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