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她不是她
夕陽依舊，藍子琛提著食籃，這才難得寂靜的走在山間小路上，腦海中皆是自己坐在墓碑前的模樣，淩鏡已經走了三年了，他未將淩尋休掉，隻因對淩鏡有著一份牽掛，一份責任，殊不知這份責任正是害得他失了淩鏡。
待他下了山，走到似水雲錦時，已然入了夜，喧鬧的集市絲毫不遜色於白日，熱鬧的模樣讓他顯得一份孤寂，錯落在這人群中，而此時人群的另一頭，淩鏡甚是瀟灑的同藍子旭漫步走著。
“子秧，慕大哥他……”藍子旭麵上略帶著一絲尷尬，今日他會陪著淩鏡回來，實屬慕舜的命令，若非慕舜他也不會再回來，忘了那個他一直謹記著的人，忘記所有的牽掛。
“慕舜他怎麽了？”淩鏡無謂的問道，她心中深知藍子旭要說什麽，卻依舊裝作不在意一般的問著，倒是讓藍子旭不知道該如何再繼續開口下去。
“子秧，我們走那邊吧。”藍子旭剛抬起眸子便緊張的說道，淩鏡看出了他的不正常，順著他的目光瞧去，不遠處一身落魄的藍子琛正提著食籃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淩鏡苦澀一笑，緊接著甚是開懷的正對著藍子琛走去。
“子秧……”藍子旭呼喊道，卻為時已晚，淩鏡已然走到了藍子琛的麵前，似是故意的一般，藍子旭呆立在原地，看著藍子琛詫異的望著淩鏡，他心中滿是害怕，當初他帶走了淩鏡，那個麵目全非的淩鏡，已然是背棄了他的大哥。
“和風，快過來！”淩鏡親切的對著他喚道，手還不停的朝著他擺著，藍子旭無奈之下，硬著頭皮朝著他們兩人走去，“藍公子，這位就是我的義兄了，慕和風。”
“和風，今日就是遇上了藍公子，不然我可就走遠了。”淩鏡說得很是自然，殊不知她的眼中閃過一抹酸澀，嘴角蕩漾著的笑容，讓藍子旭看著很是心疼，藍子旭一把擁過了淩鏡的身子，將她護在了身邊。
“藍公子好，在下替子秧謝過公子指路。”三年未見，藍子旭已然成熟了不少，聲音上的老練，談吐上的改變，藍子琛亦是詫異的望著他，緊接著便沒有再有二話，放下了眼中的好奇，見兩人這般親昵的樣子，藍子琛顯得有些許的尷尬。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家中夫人還在等候，便不作陪了，告辭。”在他提及夫人一詞時，淩鏡的身子硬生生的僵在了原地，藍子旭擔憂的望了一眼淩鏡，果真她的眼中帶著些許的受傷，三年了，她恨過，亦是怨過，卻不曾忘過，如今亦是如此。
不等淩鏡同他再說上一句話，藍子琛便從他們的身邊走過，望著他越走越遠的背影，淩鏡側靠在了藍子旭的身邊，嘴邊還默念著什麽，藍子旭未曾聽清，擁著無力再走動的她，朝著喜悅樓走去。
“子秧，我們回去吧。明日正式拜訪藍家，你要做好見他夫人的準備。”藍子旭好心的提醒道，明日拜訪藍家不過就是為了收購藍家的房子，他雖不知道為何那麽多值錢的產業可以回旋的產業藍子琛都願意變賣，唯獨這個藍府他要死守著，若非尹蓉拿到房契，否則這輩子他們估計都拿不到了。
“嗯……”淩鏡哽咽的聲音響起，眼眶紅潤著，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她，他用過不少的方法，就連幫她聯係媒婆一事也做過，如今唯一能夠改變她的興許隻有慕舜了，無奈於慕舜此時遠在他地，脫不開身。
“秧兒……”熟悉的聲音在他們兩人的身後響起，一股寒冷亦是從後麵傳來，藍子旭下意識的鬆開了手，含笑著回過身去，放心的淩鏡交到了那聲音的主人手中。
“慕大哥，這樓裏還有些賬需要我去理理，子秧便交給大哥了。”說罷，藍子旭很是負責任的離開了他們兩人的身邊，慕舜半含著笑意走到了淩鏡的身邊，本想要牽過她的手，卻瞧見了她躲閃的樣子，眸光中透露著他的受傷，淩鏡眉眼蘊藏著的水滴，隻在那一塊秧兒下滴落。
“慕舜……”淩鏡意外的撲進了他的懷中，三年來她從未有此舉動過，就是想哭了，想笑了，也都是一個人，堅強的讓人心疼她，伸開手任由她這般大膽的抱著，周邊走過的人個個瞪著眼睛看著她這般大膽的舉動，一個女人確實不該這樣不知羞的當街抱著一個男人，著實的有辱門風，但他慕舜不會介意這些。
“想哭便哭出來……”慕舜說完這句話，便沒有再發出一點的聲音，靜聽著淩鏡在他的懷中小聲的抽泣著，方才淩鏡巧言遇上藍子琛一幕他看得很是真切，卻不曾出來阻止淩鏡的作為，他深知淩鏡此番回來的目的，便沒有再阻止她的念頭。
喜悅樓上，藍子旭探出半個頭來，朝著下麵瞧了瞧，看著自家的大哥正擁美人在懷，甚是享受的樣子，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這麽多年下來，他看著慕舜是如何為淩鏡付出的，而淩鏡是如此躲避的，慕舜之後麵上的受傷與傷懷他亦是看得清清楚楚，這是慕舜該得到的。
“二少爺。”門外一聲二少爺響起，藍子旭詫異的回過了頭去，這個稱呼在這裏有多少年沒有聽到了，藍子旭顯得有些許的尷尬，眸子瞧見來人是自己人，便也放下了心。
“什麽事？”
“尹大夫在下麵鬧事……”這話來人說得吞吞吐吐，這倒是讓人意外了，尹皓出了門的好先生好大夫，竟然會鬧事，藍子旭顯得有些疑惑，“方才尹大夫喝了些酒。”
“隨我下去看看。”藍子旭關上了窗子，朝著樓下走去，尹皓喝酒鬧事，他不該是個隨意喝酒的人，也不該是個一喝就醉的人，藍子旭從樓梯口探著身子望下來，果真是尹皓，隻見他一手拿著個酒瓶，正不斷的往自己的口中灌酒，這周圍的人已經盡數退避。
“二少爺有所不知，這幾年來，每年的今天尹大夫都會這樣，也不知道為何。”身邊的人歎了口氣，藍子旭突然間想到了什麽，目光深邃的瞧了他一眼，轉身便不再管他上了樓，“二少爺……”
“不必管他了，任由他喝著吧，對外宣稱今日打烊了，日後每年的今日也照今日這樣。”藍子旭已然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便沒有再去阻止尹皓失常的行為，身後的人麵上一臉的詫異，不但未怪罪尹皓將東西給碎了個稀巴爛，還為他打烊，倒是聞所未聞。
“是。”那人匆忙下了樓，走到尹皓的麵前，瞧了他一眼，無奈的歎了口氣，又走到酒樓門口，將門給關了起來，索性還掛上了打烊的牌子，走過路過的人皆狐疑的朝著裏麵望來，“看什麽看……”
“別攔著我，別攔著我，讓我喝……”瘋言瘋語帶著酒氣，更是帶著一股愧疚，任淚混著酒從他的臉頰上滴落，“哈哈……哈哈……”笑聲之後聽著卻是有種酸澀，藍子旭靜靜的聽著那不成話的話語。
“尹皓，失了淩鏡，你不該是這樣的。”
黑彌漫了整個夜空，藍子琛拖著疲憊與失落走回到了藍府，藍府門口兩個女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帶著敵視，跟在淩尋身後的陽兒卻是心不在焉的模樣，不難看出她此麵上的蒼白。
“相公！”
“相公！”兩個女人，同時迎了上去，尹蓉走得較慢些，似是本就身子弱，藍子琛看了她一眼，未說一句話，推開了伸他的那隻手，獨自走進了藍府，“相公……”淩尋看著自己那隻被推開來的手，三年來每年的今天她沒有一次能夠一路挽著他進藍府。
“翠兒，我們回去吧。”尹蓉深知今日她是沒有這個能力去喚回他的眼眸了，便帶著自知之明，回了自己的院落，而淩尋則是眼中散發著嫉恨，看著藍子琛遠去的身去。
“陽兒，我們要不要請個法師，早已送走淩鏡。”陽兒下意識的抬起了頭來，望向了淩尋，眼中有千萬個不願意，淩尋於她該是有恩，她不敢搖頭，卻也未點頭，一昧沉默著跟著淩尋的身後，任由她如何琢磨著如何想要散了淩鏡的魂。
回到了屋子，一片的漆黑，藍子琛坐在床邊，靜靜的懷念著這屋子裏麵曾有過那人的氣息。
“子琛……”
“子琛……”一聲聲的親昵的呼喚，一直徘徊在他的耳際，每年的今日越發的想念她的存在，空虛的房間裏麵找不到她的溫度，抱著那塊被褥，嘴邊默念道：“鏡兒，你在那兒過得好嗎？”一抹晶瑩從他的眼角劃落。
“大少爺，大少爺，外麵有個叫程子秧的姑娘說要見少爺。”門外傳來了楊牧的聲音，整個藍府都知道，每年的今天藍子琛肯定在這個屋子裏麵，平日裏麵這裏也唯有藍子琛一個在打掃，親自打掃。
“程子秧……”耳邊閃過了山間那般似於她聲音的女子的話語‘這邊是似水嗎？’
‘公子可還記得我？今日在山裏為我可是問過公子路在何方的……’女子俏皮的笑顏，皆映入了他的眼簾，那樣的相似。
‘我叫程子秧，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原來是藍公子，小女子有禮了，我可得讓我哥哥也來謝謝你！’
“她好像說過，她叫程子秧……”不知是作何想，他竟奇跡般的從床上起來了，若換得往年，任外麵風吹雨打，房屋倒塌，他也絕然不會從床上起來，可今日不知為何，總有個聲音在催促著他一般，索性便開了門。
楊牧震驚的看著藍子琛，“大少爺……”
“領我去見那個姑娘吧。”說罷，越過了楊牧，朝著那前廳走去。
“是！大少爺！”楊牧怎麽也不敢相信開門的人是藍子琛，揉了揉眼睛，這才確定下來，快步走到藍子琛的身邊，跟隨在後。
“藍公子，這位是我大哥，他說認識你，我還不信。”淩鏡故作眼尖的模樣，驚訝的喚道，那親昵熟悉的聲音，讓藍子琛感到親切，順著淩鏡的聲音望去，一個讓他很是熟悉的人正淺笑著望著他。
“慕舜，許久不見……你何時多了個妹妹……”藍子琛的聲音有些許的哽咽，慕舜不答，寵溺的回眸看著一臉不敢相信的淩鏡。
“你真的認識藍公子？！”語言中不乏詫異，如此好的戲演足了，便是她的偽裝，淩鏡斂起了眼中的失落，他認得慕舜，卻不認得她這雙眼。
“程姑娘。”從慕舜的眼中，藍子琛看到了情，不免失聲苦笑，他們兩人連姓都不一樣，又豈會是真的兄妹，藍子琛望著淩鏡那樣活潑的模樣，又瞧了瞧慕舜成熟的樣子，倒也著實的匹配。
“子秧，莫要失了禮。”小聲的訓誡，不失多少的放任，多少次他也想這樣放任著淩鏡在他的身邊鬧著，可如今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慕大哥……”淩鏡嘟囔著嘴巴，卻不敢再發出半句聲音來，慕舜失聲笑著，眼中滿是溫柔，擁過了淩鏡的身子，明顯感覺到她身子微微一顫，卻未有因此而放開她。
“讓你見笑了，這是我義妹，程子秧，子秧還不見過藍大哥。”這般宣示之下，無疑就是在告訴藍子琛他們兩人之間的親昵，他在害怕淩鏡這次的回來，是否會促成他們兩人再難維持今日這樣的狀態，他在害怕淩鏡會因這次的回來，就此離他而去。
“藍大哥……”輕柔的聲音與她甚是想像，望著淩鏡此時的模樣，藍子琛竟失了神，呆愣在了原地，慕舜的眼中散發著絲絲的冰冷，陰沉的看著藍子琛。
“她不是她……”藍子琛錯愕的抬起了頭，對上了慕舜的眼，這才明白慕舜早已知道當年的事情，無奈的笑了笑。
“她確不是她……”那聲音輕如蚊蟲，卻傳入了淩鏡的耳際，眼眶一陣濕潤，身後傳來了聲響，伴隨著東西落地的聲音，腰際多了一雙手，身後哽咽的聲音響起，那聲音亦是很熟悉，淩鏡很快緩了過來。
“大嫂！”一聲大嫂，險些讓淩鏡想要回應，慕舜冰冷的眸子瞪了她一眼，淩鏡這才如同鴕鳥一樣，未有承認自己的身份。
“姑娘，你在說什麽？快放開我！”淩鏡故作嫌棄的樣子，硬生生的拉開了那隻從身後抱著她的那兩隻手，被拉開了的藍雪順著那手望去，不一樣的容顏，不一樣的眼神，“姑娘……”淩鏡好心的提醒道。
“我認錯了……對不起。”今日有太多的不該，地上一抹大紅色刺痛了她的眼，淩鏡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走到那抹大紅色的身邊，拾起它，遞到了藍雪的手，“我的……”喜服兩字卻未出手。
“雪兒，你當真打算冥婚！”冰冷的聲音，帶著一股怒火與惋惜，藍雪收回了自己手聽喜服，唯唯諾諾的回過了身去，瞧見了藍子琛的臉，碰的一聲跪倒在地，身子便止不住的輕顫起來。
“求大哥成全！我心意已決，非他不嫁！”藍雪緊緊的拽著那喜服，淩鏡看著有些許的錯愕，冥婚？藍雪到底愛上了何人，讓她不惜賠上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去陪一個死人，心卻又止不住的為另一個人擔憂起來，若是他知道這件事情，不知作何反應。
“藍雪，若他泉下有知，你打算如何麵對他！”藍子琛一不作二不休，見藍雪這般決絕的模樣，索性將那人給搬了出來，藍雪呆愣的抬起了頭，這件事情她從未想過，一心隻想著隻要能嫁給他，便是她此生的幸福了，如何想過他會作何想，百年之後如何對他解釋。
隻見藍雪淡然一笑，抬起了頭去，如同白蓮一般的溫婉，緩緩的從這地上起了身子，繼而開口說道：“大哥，若是你是我，你會棄了大嫂嗎？你會不娶大嫂嗎？”接連的兩問，讓淩鏡僵在了原地，更是讓藍子琛低垂下了頭，沒有再對藍雪進行勸阻。
“子琛，我明日再來看你……子秧跟藍大哥告辭。”慕舜似是見事情有些許的不妙，索性先開了口，他不願意淩鏡再聽下來，他有千千萬萬個理由想要將她捆綁在身邊。
“藍大哥，告辭了。”淩鏡失了神一般，被慕舜牽引著走出了藍府，而藍子琛也未作留他們，整個前廳一下子寂靜了下來。
“藍雪，無論如何，你嫁誰都可以，唯獨藍子旭不行……”藍子琛沉默了良久之後，終是淡淡的吐出這樣一句話來，藍雪不解的眼中滿含著淚水。
“大哥，我藍雪今日也在這裏說個清楚，我除卻藍子旭之後，誰也不會嫁，哪怕是死，我也隻會嫁給藍子旭！”說完，藍雪抱著自己的喜服，一路跌跌撞撞的離開了這個前廳，整個前廳又隻剩下藍子琛一人，他的腦海中不斷的閃過，方才藍雪大膽的一麵。
腦海的不斷的閃過，藍雪的那兩問。
‘若是你是我，你會棄了大嫂嗎？你會不娶大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