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回歸
鄭毅來之前,司其琛有個視頻會議,他去了隔壁房間處理公事,我招呼鄭醫生坐在沙發上,他說我看起來又瘦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總是給人消瘦不健康的感覺。
“對了,東西我已經帶來。”鄭毅起身走近我,將包裏麵的檔案袋遞給我,“總算完成任務。”
他如釋重負的樣子令我不禁失笑,鄭毅也笑了笑,退到沙發邊坐下來。
“當初,你姐把我叫到她公寓,跟我談了一些事情,她說這份文件對她非常重要,是她一生的研究成果。”鄭毅定了定神,“這次清明,我想燒給她,可是你又不知道去了哪裏,我去過司家,沒見到家裏有人,後來我看了網絡上的報道,說你消失了。”
“我姐的實驗,你有參與?”我好奇地問。
“我知道一點點,知道她在醫院帶走了一個女孩,我還問過前任院長。”鄭毅從容地說,“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我很少見到你姐的表妹,隻是從她嘴中聽說過這個人,其實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很突兀,我想,秋蕾必定又在和她老師研究不同的治療方式,這份文件就是那個被帶走的女孩的實驗成果。”
“既然你早就懷疑我,為什麽不早一點拿給我看?”
“當時資料本來隻是暫時保管,誰知道秋蕾後來發生了意外,我也很矛盾,是應該給你還是自己打開了看,其實我沒想到第一次見麵跟你鬧得不愉快,後來我主動去了司家,提示你,想要將資料還給你,不過我看你的樣子,似乎不太感興趣,於是我想起你姐跟我說過的話,她說,或許這份文件,一輩子都是廢紙。”
“我真是佩服你,可以忍耐這麽久,難道你不好奇裏麵是什麽?”我一邊打開檔案袋一邊問道。
“好奇的事情很多,如果每一件事都要追根到底,那我豈不是要累死了?”鄭毅輕鬆自然地笑道,“對於病人的醫療記錄,我們都有保密的職業操守,這份文件除了你姐,就隻能是病人自己拆開了看,你慢慢看,我先告辭了。”
我道了謝,將鄭醫生送出門。回到床邊,我坐在床沿,麵朝窗外,以最神聖的姿態拚湊所有的記憶。人,是不能沒有記憶的,沒有記憶的人,就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哪怕記憶不是很美好,但那是人生的一部分,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你想先從什麽時候開始回憶?”林秋蕾坐在我身邊,笑得淡然鎮定,“或者,我們可以從八歲之前開始。”
八歲之前,我的記憶停留在八歲之前。
“爸爸不要打了,求求你,不要打了。”家暴是大部分家庭都會經曆的常態,可是八歲之前的自己,隻記得家暴兩個字,我的母親長期遭受父親的家暴。
父親岑闊是個“改邪歸正”的小混混,他沒什麽本事,靠兼職養活這個家,當然,他養活的隻有他自己,甚至他會搶走媽媽所賺取的生活費作為自己的賭資。
“進去,該幹什麽就幹什麽。”
“她還是個孩子,你想做什麽?”
“多管閑事,我幹什麽要你管了?”爸爸一腳踢開媽媽,我站在浴室裏麵,脫光了衣服,冷得瑟瑟發抖,我驚恐地看到父親拿著相機,對著我笑得邪惡,“來,玉蓁,爸爸給玉蓁拍一點好看的照片,你別害怕,按照平時洗澡的樣子繼續洗澡,別怕。”
“我的父親有偷窺癖,並且他喜歡偷看我洗澡和換衣服。”我躺在沙發上,麵無表情地陳述,“我從十歲開始有了羞恥心,我知道,這是不對的,可是他是爸爸,我不能做什麽,我的反抗隻會遭到他的拳腳報複,甚至還會連累媽媽。”
十一歲的夏天,我來了初潮,父親知道後,將我初潮的樣子拍了下來,我太害怕了,我一直不想長大,我擔心我長大,真的好擔心,然而被偷窺的日子並沒有結束,甚至他開始變本加厲。
“啊,爸,我睡覺了,你,你幹什麽?”我睡覺,他也會闖進來偷拍我。
“別怕,我們玉蓁睡覺的樣子太可愛了,爸爸好喜歡。”
“可是我……”
“來來來,別害怕,躺著睡覺。”父親陰晴不定,見我不肯聽話,他撲上來就是一拳,我被擊中後,頓覺天昏地暗。
穿著單薄睡衣的我斜躺床上,獸性的男人失去了忍耐力,他放下相機,將魔爪伸向隻有十三歲的我。
“啊——”記憶中的慘叫,驚醒了躺在沙發上回憶的我,同時也驚醒了坐在床邊的現在的我。
夢,一層層剝開,開啟的魔盒讓這個男人忘了父親這個稱呼的意義。我奮力反抗,拚了命地掙紮,在每天的惶恐生活中,我學會自救,所以我提前將水果刀藏在枕頭底下,我想得太簡單,一把刀根本不足以擊退獸性大發的男人。
“岑闊,你放開我女兒,你這個禽獸。”媽媽出現,抱著父親的腰,由於她的阻攔,導致岑闊不能得逞,他惱羞成怒,一腳就踢飛了媽媽,被踢中的媽媽,痛得站不起來。
“媽,媽媽。”我咬牙一恨,抓起床上的水果刀,朝著岑闊腰上刺了上去。
“他當時死了嗎?”
“沒有。”
“後來呢?”
我扶著母親想要逃走,其實我們逃過幾次,但每次都被抓回來,回來的結果就是一頓打,並且我們被禁足,我連學都上不了。
“我要殺了你們。”岑闊找來廚房的菜刀,舉起菜刀奔向我們,我害怕極了,不知道為什麽,他滿身是血還能飛奔而來。
我畢竟隻有十三歲,看到猙獰如魔的父親,嚇得雙腿一軟,癱在地上根本跑不動。
“玉蓁,你快點跑。”媽媽為了保護我,反而撲向了父親,她的突然襲擊導致父親踉蹌站不穩,手臂撞到桌角,他痛得鬆開手,菜刀落在地麵,聲音很響亮。
“是誰先拿起菜刀砍死你父親?”林秋蕾繼續詢問,一邊記錄在冊。
腰部的傷口不停地流血,任憑岑闊人高馬大也抵不過流血過多而喪失攻擊力,父母滾在地上,母親大喊一聲:“玉蓁,別愣著,你不跑就拿刀殺了他,不殺他我們這輩子都跑不掉的。”
“玉蓁,我是你爸,你不能殺我。”
我跪在地上,抓起地麵的菜刀,那是我第一次,產生了殺人的念頭,而那個時候,我才十三歲。
媽媽要被他掐死了,我猛然一擊,菜刀落下,砍中父親的後背,他痛得大叫,破口罵我,罵我的詞語不堪入耳,父親滾了兩下,手捂著傷口,對著我哀求:“玉蓁,救我,救我……”
“該死,你該死,死了最好。”我還在失魂當中,正猶豫著要不要救他,哪曉得,母親從我手中奪過這把菜刀,跪在地上,朝著父親一刀又一刀地砍下去。
他死前,雙眼盯著我,那是一雙求救的目光,而我,卻看著他的生命,一點一滴地消失於這個世界……
“爸爸,我要你背我。”
“好嘞,我的乖女兒,你要爸爸做什麽都可以。”
鮮血洗刷了父親身上惡魔的影子,他在臨死前與我的對視中,流下了一滴,可能是後悔,可能是懺悔,也可能是怨恨的眼淚。
母親砍了無數刀,被判死緩,可是我覺得,父親的死,我也應該負有責任,畢竟第一刀是我下手,可以說是我們共同謀殺了他。
沒有人會理睬一個十三歲小女孩的話,我被送到福利院,在福利院,我結識了被人歧視的章策宇,我的孤僻反而成就了我和章策宇之間的友誼,直到兩年後,我被母親的同鄉李阿姨領養。
“你在丁家過得如何?”林秋蕾抬起頭,輕描淡寫地問。
丁父是個生意人,但是做的都是不正當的買賣,好像跟了一個很有本事的大哥,要去國外發展。他們的兒子,丁正旭比我大一歲,可是他比我還要懦弱,他們家同樣充滿了戰爭,我很討厭這樣的環境,可是我還小,不知道應該逃去什麽地方,戰戰兢兢地過了好幾年,到了我二十歲,讀完中專,我打算外出打工。
那天,我去監獄見過我媽媽,我聽說,有人要為我們翻案,雖然不能判無罪,但是能夠為媽媽減刑,我好開心,我回到丁家,將這件喜事告訴他們,可我沒想到,他們反而將我關起來,強行讓我跟他們兒子發生關係,這對奇葩的父母僅僅是因為丁正旭一直喜歡我,就讓我用肉體來報恩。
“小離。”回憶被司其琛打斷,他的會議結束了,我的回憶也就此打住。
他靠近我之前,我將資料塞進被子裏,回頭與他相視而笑。
“鄭醫生走了嗎?”
“走了。”
“他有什麽資料要給你?重要嗎?”
“你不是知道了嗎?我是岑玉蓁,換掉自己的記憶,所以資料裏麵都是記錄著我以前的記憶。”
“找回記憶是什麽感覺?”司其琛蹲下來,握住我的雙手,含笑地問。
我低頭垂下身子,在司其琛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此生有幸遇見你,你的出現,拯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