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蟄伏

  天地沉浮,如棋縛身,誰是局中子,又似局外人。


  立足於這個社會,就不可能完全脫離世俗的羈絆。


  人如棋,一入局,終生難撤。


  我們花了大半時間才下山,沉湎於自由,縱情於山水,一度認定,雖不能助他叱吒風雲,卻能伴他隱於江湖。


  可是,當我看到熟悉的人再次出現,我就知道,我的奢望又要被天奪去。


  “司先生,有人找你,等你很久了。”李哥在前院澆花,看到我和司其琛,馬上放下水壺,急切地匯報。


  “琛哥。”宮雲揚聞聲,迫不及待從廳堂出來,他的一聲吆喝,令司其琛心神一顫,他鬆開我的手,奔過去與宮雲揚相聚。


  突然空置的手有些落落寞寞,我心裏頭並不像他那樣高興,不過我沒有表現出來,畢竟我跟雲揚關係也不錯,能夠再次見到他,我理應開心的。


  “氣色不錯,怎麽樣?事務所現在怎麽樣了?”司其琛和宮雲揚肩並肩地走進廳堂,他們聊天的時候,我被李嫂拉去油菜地裏,啞妞下山得早,她幫著李嫂幹活,手腳很麻利。


  我們坐在田埂上,眼前一晃,仿佛置身畫中。


  “李嫂,為什麽這裏的雲是紅色?”我和啞妞將白嫩的雙腳泡在冰涼的溪水中,啞妞靠著我,我看著在忙碌的李嫂,好奇地追問。


  “有故事的。”李嫂直起腰,抬頭張望天邊的紅雲,眉眼隱於她的笑容中,“相傳很久之前,我們村有個年輕的寡婦,她呢,守寡期間愛上了一個男人,可是那個年代,寡婦隻能守寡,不能愛上別人啊。”


  李嫂說得繪聲繪色,“這還不算大錯,她最大的錯就是愛上的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你想啊,少爺的家裏人怎麽可能會同意?”


  我發現,啞妞也聽得很認真,“後來,少爺的家人逼著寡婦改嫁,嫁給了一個屠夫,婚嫁當天,寡婦拿著屠夫的刀,就把人家給殺了。”李嫂從地裏走上來,蹲在溪水邊洗手,“殺了人,寡婦也自殺了,聽說死得很慘,那個血哦,滿屋都是,並且從那天後,我們這裏的雲就變成了紅色,老人們說,這是寡婦流的血。”


  “傅瑤,傅瑤……”我腦中陡然浮現傅瑤死的那晚,滿屋都是她的血,顧阿姨沒有人性了,她對一個毫不相關的人下手,僅僅隻為了讓我和司其琛背負一生情債,人的可怕,遠比我們想象中更加恐怖。


  “妹子,你怎麽了?”不知道李嫂什麽時候湊近我跟前,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揶揄笑道,“這個故事一聽就知道是假的,你還感動得流淚了?”


  啞妞抹去我的眼淚,對我溫柔地一笑。


  “別一直把腳泡在水裏,你可是要懷寶寶的人。”李嫂扶我站起來,語重心長地說,“我泡了藥酒,對女人好的藥酒,你喝點。”


  “我不太想喝酒。”


  “哎喲,這個酒能夠讓你很快生寶寶的。”李嫂挽著我的手臂,“聽姐的沒說,肯定沒錯。”


  返回李哥家中,司其琛換了衣服接手李哥的工作,在前院澆花,他看到我,隨口問我去了哪裏,我還沒說話,李嫂就先過去攀談,我沒看到宮雲揚的車子,看來他已經離開了,可是雲揚怎麽會找到這裏?他來做什麽?

  “李嫂說,你身體不舒服?”司其琛摸了摸我的額頭,擔憂地問,“你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雲揚,他走了?”我低著頭,心事重重地問,“他怎麽會……”


  “莫大少爺滿世界找我們,古警官也插上一腳,我的車子開動過,就會有記錄,他們聯手找,肯定會找到。”司其琛偶爾會開車出去購買生活用品。


  “哦。”我轉身準備回房,可是他卻一把拉住我,“我讓雲揚去司家找到我們的護照,並且買兩張票,我們離開這裏,我們去更遠的地方,讓他們沒辦法找到我們。”


  我撲進他懷中,憂慮地囁嚅:“我怕,我太喜歡現在的安寧,我怕失去這樣的日子。”


  “我也喜歡現在的生活,我們不會失去的。”


  “你不再眷戀,沒有想過回到以前,擁有一切,掌控一切的生活?”


  “我連自己的命都掌控不了,還能掌控什麽?”司其琛苦笑不已,“現在我多自由,想做什麽都可以,換做以前,我根本沒有自由可言,我隻能在他的控製下變成他希望我成為的人。”


  彼此的心,繃在一根弦上麵,誰一不小心,就會讓這根弦斷裂。


  李嫂給我藥酒,她催促我喝了好幾杯,幾杯下肚,我真是有了醉意,於是李嫂扶我回房躺下。我一覺睡到夜幕降臨,司其琛回到房間,他說,李哥李嫂他們今晚上要去祠堂開會,會很晚回來,讓我們先休息。


  我應了一聲,沒有說話,他心裏一沉,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突然有點想坐起來,於是斜著身子看他,“琛少,我突然想跳舞,你陪我。”


  “好,我放那張黑膠。”雖然我們隱於鄉下,可是必要的生活情趣一樣沒少,司其琛開車拖回來很多東西,他說,他沒能給我安定的生活,不能再少了我喜愛的物品,所以唱片機不能少,茶具也不能落下,後來我還要了幾件旗袍,琛少都一一滿足我。


  “我想給你親自換上旗袍。”司其琛從衣櫃拿出那件定製的旗袍,我脫去全身衣物,他的手指滑過我的肌膚,我倒吸一口氣,閉上眼輕顫。


  極致柔軟的緞子,繡著我們的愛欲。他說,衣服要貼身,於是,身體每一處都能感受他掌心傳遞給我的溫暖。


  我側頭,他的呼吸在脖子處徘徊,他克製了急喘,吐納誘人的熱量,漸漸地蔓延,不急於占領,讓我適應他的存在,感受記憶中的妖嬈。


  他不會扣旗袍的盤扣,我也不打算幫忙,樂聲起,他放棄了掙紮,雙手沿著我的雙肩向兩邊展開,他又是站在我身後,帶著我隨樂曲舞動。


  “你喝酒了?”靠得太近,他嗅到我呼吸中的酒香。


  “李嫂說,這種藥酒對女人好。”


  “難怪今晚上,你特別敏感。”司其琛咬著我的耳垂,我心一緊,慌得抓住他的手。


  “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麽秘密?”


  “我,我在你書房安裝了一個攝像頭。”我睜開眼,有點緊張,還會不小心踩了司其琛的腳趾。


  等了片刻,他沉聲說道:“我知道,我後來發現了,並且你後來又拿走了。”


  我驟然一驚,停了腳步,轉身問道:“你,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司其琛笑得入魅,“我在你房裏也放了一個攝像頭。”


  我心裏稍稍平衡,奸笑說道:“我也知道了,我也早就發現。”


  “我知道你發現了。”司其琛撩起我的長發,指尖慢慢地往下移動,在領口盤扣的地方停下來,“我還知道,偷窺你是會著魔的。”


  我微微抬起頭,眼裏掃過情/欲的暗示,他向我襲來,不再克製,我們揭開偷窺的那層薄紗,完成當初偷窺對方無法滿足於欲望的心願。


  夜很深,也很漫長,一支舞曲終結,世界歸於寧靜。這天晚上,我們狀態都很好,果然還是要聽聽過來人的意見,喝了藥酒的我,似乎越來越瘋狂,好幾次把司其琛累得不想起床。


  “琛少,琛少?”我知道他又躲起來了,我們喜歡在油菜地追逐各自的身影,可是我總是被他戲弄,他說,如果今天不能找到他,我就要任他處置,我知道他想幹什麽,他就想耍流氓,還是在油菜地裏耍流氓,我當然不能如他所願。


  “小離妹子……”李嫂跑到田埂上,對著我大喝,“有人來找你,說是你朋友。”


  我朋友?我心裏咯噔一沉,回頭張望,看到司其琛佇立油菜地的另一頭,剛才他必定是蹲著躲起來,伺機推倒我。


  我爬上田埂,看了一眼司其琛,而後跟著李嫂回去家中。我想,司其琛應該也會跟上來,可是走了三兩步,並沒有看到他跟上來的身影。


  “人在廳堂。”李嫂招呼一聲,又去忙她的事情了。我拍了拍身上的油菜花花瓣,一邊整理頭發一邊往廳堂走去。


  剛站定,定睛一看,來者居然是丁諾。丁諾坐在廳堂,和啞妞玩著翻花繩。


  “啞妞。”我揮了揮手,示意啞妞過來我身邊,於是她不解地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我牽著啞妞想轉身逃走,不料丁諾叱嗬:“幹嘛看到我就要跑?”


  “不想見你。”


  “可是我很想見你。”丁諾取下帽子,拿在手中,向我走近幾步,猝然,他遲疑地停了下來,忌憚地後退半步,我眨了一下眼睛,回身看到門口的司其琛。


  “切,我的天,這是大名鼎鼎的司家大少?嘖嘖,難怪自古都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幅窮酸樣,我到以為是哪個鄉村野夫。”與丁諾精致的裝扮相比,此時的琛少的確猶如沉落後暗淡的星。


  “丁諾,這裏不歡迎你,你給我滾。”我心裏有點刺刺的痛,我並不想掩蓋司其琛的璀璨,他在我眼中,在我心中永遠都是最亮的那顆。


  “你不想知道以前的事情了?”


  “不想。”


  “這麽說,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他?”丁諾冷瞅一眼司其琛,四目相接,充滿火花。我害怕出現狀況,因為我能記得清楚的那段記憶就是在福利院的事情,至於自己可能殺了父親的命案,我沒敢說出口。


  “滾。”司其琛緘默許久,倏然爆發,一拳擊中廳堂的木門,木門頂上的一排窗戶都震動/亂晃了兩下,院子裏的李嫂和李哥紛紛跑過來,不明真相,一臉迷茫。


  丁諾本想說點反擊的狠話,可是司其琛的眸光毫不吝嗇地投以殺氣,他畏懼三分,冷哼說道:“你現在什麽都不是,有什麽好狂妄的。”


  “就因為我現在什麽都不是,可是你丁先生擁有很多,如果對殺起來,誰比較吃虧?”司其琛厲聲警告。


  丁諾捏了一下鼻尖,戴上氈帽,慍怒嘀咕:“司其琛,你有種,你給我等著,我還會再來的,我不會讓你們兩人好過,我……”


  廳堂門口有個門檻,丁諾沒注意,差點摔了一跤,好在啞妞及時攙扶住他,我看到啞妞衝著丁諾傻傻地微笑,丁諾見到啞妞的笑容,隻好作罷,悻悻然地離開了紅雲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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