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貪欲

  警方確認,溫一妙之死,係自殺案件。


  “過段時間,我可能就要移民了,或許再也不能相見,所以我想,我走的那天,你能不能送送我?”


  溫一妙自己的話,一語成讖。


  “出租屋隻有這一份信,做過比對,確定是溫一妙的筆跡。”我站在警局外麵的院子裏等古警官,他接到我的電話,馬上抽時間跑出來與我會麵。


  他遞給我的這封信,是溫一妙臨死前,一直攥在手心裏的信封,上麵寫著我的名字,還有司家的地址,本意可能是想寄給我,卻知道被全城通緝,沒辦法外出寄信。


  “愛得越深越孤獨。這世上最可怕的孤獨不是整個世界隻剩下你一個,而是整個世界都在,你愛的那個,永遠不在了。”淚水滴在信紙上,我靠著石柱,掩嘴抽噎。


  “世間任何東西都可以拿金錢來買,偏偏就是真情難以換取,倘若遇到一個真心人,費盡所有去愛,落得空歡喜的自己,靈魂已成灰燼,試問如何愛?”


  想起妙姐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加上她在信封上麵寫的這一段,我發現她並不是所有事情都在欺騙我,或許在她內心深處的某一個聲音告訴她,她想過把我當作朋友。


  孤獨的起源,是愛,是我們自認為,能帶給我們歡樂,帶給我們幸福的愛,其實愛,也有陰暗的一麵,它的陰暗就是揮之不去的孤獨感。


  因為愛才會依賴,因為依賴,我們無時無刻會覺得孤獨。


  愛,迷失了理智,會迫使人們選擇放棄,選擇堅守,選擇了孤獨。


  但,那是一種靈魂豐滿,內心強大的孤獨。


  合上信紙,塞回信封裏麵時,我已經不再落淚了,我反而覺得,溫一妙去了一個她更想去的地方,是解脫,是她掙脫孤獨,尋找她的愛。


  “司太太,你有什麽看法?”古警官遞給我紙巾,凝重地問。


  “其實一開始我並不相信她會自殺,不過看了這封信,我相信了。”


  “我和琛少討論過,照目前情況,她不至於自殺,會不會是有可能被凶手威脅。”古警官將信封拿在手中,若有所思地問,“我聽琛少說,你之前有在溫一妙的酒吧上班,她有沒有跟你說過關於凶手的事,或者是被人威脅之類的征兆?”


  “她在我們麵前表現得很灑脫,也從來沒有提過關於命案的事情,倒是有意無意之間問過關於司家的事,當時我沒有覺得異常,現在才明白,她的目的就是司家,就是要報複琛少。”


  “可是她和凶手聯合起來殺的人,跟司家沒有什麽關聯。”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這不是你們警方應該調查的事情嗎?”我環顧四周,看了看停車場附近,“琛少早上來過了?”


  “嗯,剛走你就來了。”古警官和我肩並肩地走出院子的回廊,“我可能不能送你了,我還要趕回去辦案。”


  “那行,你去忙。”我和古警官在警局大門口分道揚鑣。


  聽古警官說,屍檢結束後,由溫一妙的家人領走她的屍體再轉送到殯儀館火化,不過認領溫一妙的不是她的家人,而是一個小女孩。我首先就想到了奈奈,於是離開警局就馬上給奈奈打了個電話。


  奈奈說她在殯儀館,我轉道趕過去,冷冷清清的館內,隻有奈奈和尤娜兩個人。我聽她們說,妙姐沒有親人,身邊也沒什麽朋友,那些狐朋狗友都是酒肉朋友,出現這樣的事情,肯定不會想和溫一妙扯上關係,也就不打算送她最後一程。


  “林姐,我代表我哥跟你說聲對不起。”尤娜坐在我右側的位置。


  “他人呢?”


  “他哪有臉來。”尤娜頓了頓,“他回鄉下種地了,出了之前的事,更加沒有報社願意錄用他,好在年雪瓊在死前不打算起訴他,否則他連種地的機會都沒有,這回的教訓夠他一輩子彌補了。”


  “真的是世事無常,誰會曉得東哥會陷害林姐,妙姐會選擇走這條路。”奈奈靠著我的肩膀,我握住她們的手,想給她們一點安全感,畢竟都是比我小很多的妹妹,雖然我自己也沒什麽安全感。


  “妙姐的苦,沒有人知道,不過我以前就見過妙姐在閣樓哭得歇斯底裏。”尤娜盯著靈堂中央的照片,哀愁地嘀咕,“別看她總是一副笑臉對著我們,其實她根本就不開心。”


  “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一件事。”奈奈坐直身板,扭頭看著我,“我剛剛被妙姐找到的時候,還跟她住在一起一段時間,那個時候的妙姐心情時好時壞,她還去看了醫生,要靠藥物穩定情緒。”


  “心愛的人突然離世,對她的打擊是致命的。”


  “可是那樣艱苦的日子她都挺過來了,為什麽這一次要自殺?就因為被警方懷疑?”由於警方傳喚了她們兩人問話,因此她們也都知道了一點眉目。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警方還在調查中。”對於奈奈的質疑,我也想不明白。


  “有人來了。”尤娜撞了一下我的手臂,我扭頭張望,看到走進門的司其琛。


  一襲黑衣著身,顯得莊重肅穆。尤娜和奈奈不由自主地多看兩眼,奈奈對司其琛不陌生,由於宮雲揚時常會在她麵前提起師父的“豐功偉績”,因此小姑娘也被宮雲揚洗腦,自認為司先生是個什麽了不起的人物。


  我鬆開她們的手,走過去,遞上三支香。司其琛疑惑地注視我,接過三支香,然後鞠躬叩拜。


  “這是你欠她的。”他站起來,微微側頭斜睨我。


  我的正前方就是溫一妙的遺像,“你讓她孤獨了半世。”


  “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


  “所以你總是這樣,不近人情。”我轉移目光,盯住他,“還好你來了,否則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你認為她想見到我?”司其琛冷笑反問。


  “我認為,她樂意看到你向她下跪。”


  “死者為大,這是最基本的尊重。”司其琛轉身準備離開,突然想起什麽,他又折回來半步,在我身邊命令,“晚上早點回家,不要留在這裏守靈。”


  “為什麽?妙姐沒有親人,就我們三個朋友,奈奈和尤娜還小,她們身體吃不消。”我詫異地反駁,“我的事,你不要管那麽多。”


  “我才懶得管你,我隻是收到風聲,白爺晚上會來,所以警方在外麵部署好了,萬一他們起了衝突,你以為誰還顧得上你?”司其琛厲聲道,“所以為了不礙手礙腳,你給我趕緊回去。”


  我白了他一眼,反而坐回椅子上,這時,奈奈和尤娜跪在火盆旁邊燒紙。


  “我跟你說話呢。”司其琛為了不驚動奈奈她們,隻好坐在我身邊,小聲地警告,“你這是什麽態度。”


  “你關心我?”我突然反問,挑釁地看著他,“你承認你是關心我,我就回去。”


  “不是。”司其琛板著臉,避開與我對視。


  “那就算了。”


  “你……”司其琛氣急敗壞,咬著牙啐道,“好,隨便你。”


  他霍地站立,我心裏一顫,看著他的側麵,又因為他回頭,而假裝視而不見。


  我心裏有點緊張,他走或不走,剛才的刹那間,他是為了我好才會要求我回家,他的心意,我明了,我偷偷地看穿他的關心。


  “非要對你使用武力,你才聽話。”司其琛無計可施之下,幹脆就拽住我的手腕,舊患被他一拉扯,我痛得皺眉,他連忙鬆了手,於是就改拉住我的小手。


  寬大的手掌緊緊握住我的小手,我驚愕地仰頭凝望,他深沉地低眉目視,他分明想要妥協,卻死活不肯承認。


  “林姐,你們這是做什麽?”奈奈和尤娜傻愣愣地站在一旁。


  我恍惚回神,下意識地抽回手,他似乎有點不肯輕易放開,卻被我掙脫。


  “你們燒夠了嗎?”我悄悄紅了臉,低頭跑向靈堂前,跪下來繼續往火盆裏麵送紙。


  司其琛裹著大衣又坐回椅子上,然而奈奈自來熟地靠著他坐下,“司先生,你好,我是奈奈,不知道宮先生有沒有在你麵前提起過我,但是我知道你,因為他在我麵前一直都會說司先生的事情。”


  對於小女孩的套近乎,司其琛不慍不火,不吭一聲。


  火盆裏麵的火勢很大,我不停地在裏麵送紙,火星子飛揚起來,將我的臉頰燒得更加灼熱。


  “告訴我,你真的愛司教授?”


  “我想,你跟我一樣,也喜歡擁抱,對不對?”


  “今天我們談到這裏,改天你告訴我,你還喜歡什麽。”


  彷如,溫一妙跪在我對麵,她也往火盆裏麵送紙,我的手陡然停止動作,我抬眸看著她,她重複以前說過的話,她扭頭看了一眼司其琛,而後又道:“你喜歡他是不是?不過他是我的仇人,所以注定我們沒辦法成為朋友。”


  “你知道了?”


  “我很佩服你,為了留在他身邊,不惜嫁給他的父親,這是何等大的勇氣,我溫一妙佩服你。”


  “我不是想留在他身邊,我是想偷窺他一世。”


  “僅僅隻是偷窺嗎?”溫一妙的笑臉幻化成揚起的火苗。


  愣怔片刻,尤娜忽然小跑過來,低聲提醒:“林姐,有客人來了。”


  我找回思緒,拿著三支香站起來,準備遞給來的客人。


  那人鞠躬後抬起了頭,他一身黑色西裝,戴著黑色氈帽,模樣俊秀,像個……


  猛然間,記憶重疊。他伸手的同時,本來要遞給他的三支香卻被我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瞬間,整個殯儀館的形勢驟然急轉直下,司其琛敏銳地收斂眸光,從椅子上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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