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畸戀
我肅然危坐,將注意力集中在餐廳的門口,心裏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由於剛吃了點飯菜,因此反胃的感覺越加強烈。
人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會出現胃絞痛實屬正常。生理反應根本不受控製,我不想在傅雯雯麵前表現得這麽難看,可是臉色漸漸慘白,怖人的氣勢直逼過來,牢牢地插在心頭。
司其琛步履如風,很快站定我們跟前,他沒有直接看我,而是冷峻著臉,生硬地與傅雯雯打招呼。這個點,他理應在事務所,之所以會來莫宅,想必是傅雯雯的傑作。
“來得真快。”傅雯雯皮笑肉不笑地說,“莫家的飯菜不合司太太胃口,我呢,就自作主張地跟琛少爺打了個電話,司太太不會責怪我吧?”
傅雯雯當我是二傻嗎?這通電話肯定是在吃飯前就打了。
“多謝莫太太。”司其琛扭頭,瞥一眼我,而後繼續又道,“我這就帶她回去。”
“琛少,難道你就不好奇她為何會在我這裏?”傅雯雯唯恐天下不亂,故意問道,“其實連我自己都很好奇,為何她會在莫家。”
說著,傅雯雯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她邊說話邊繞到餐桌另一邊,也就是繞到了我的身後。我被司其琛盯得心裏發怵,想開口卻總是被傅雯雯打斷,她喋喋不休的時候,司其琛沉寂了他的脾氣,似乎在外人麵前,他並不打算暴露他的陰戾之氣。
“聽說,司太太的娘家發生了命案,養父母不得不搬回老家……”傅雯雯的雙手突然搭在我的雙肩,我驚動一下,垂著頭,謹慎地繃緊全身。
“身為養女,肯定是要回去幫忙,不過一個女人,能力有限也是可以理解的。”傅雯雯意有所指地說,“琛少,這麽多年來,我們莫家對你們司家可以說是傾囊相助,但凡你們司家出了點事兒,也都是我們莫家在背後支撐著,當然,老爺子喜歡你,所以他願意付出,我作為你的舅媽,也沒什麽好說的。”
“其琛感激涕零。”司其琛的態度很淡漠。我恍然才知,原來司其琛隻是跟莫老關係甚好,與傅雯雯怕是少了一絲親情,多了一些生分。可是轉念一想,也有不對勁的地方,因為傅瑤和傅雯雯是姑侄關係,若是司其琛娶了傅瑤,豈不是親上加親,理當更加親近。
“你應該很清楚,舅媽對你這個瘋子弟弟是無可奈何,今日我也不是怪他幫了司太太的忙,就是……”
“莫太太,我們……”我忍不住憋出幾個字,可還是沒能成功,傅雯雯用力摁住我的肩膀,將我固定在座位上,她趁我慌亂,又嚴厲地切齒,“峯少的一言一行早就引起莫老不滿,這個時候,他不能出紕漏,絲毫不能。”
傅雯雯勾起我的下顎,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寡婦門前是非多,這麽漂亮的年輕寡婦,在我看來,魅惑誘人實在是令男人招架不住,也難怪我那風流兒子心猿意馬,跟著追過去,不顧公司幾億的生意,也要追過去。”
不同與往常的優雅冷靜,此時的莫太太,幾分詭譎的敵意,看來她也是誤會頗深,不是我一兩句解釋便能化解的恩怨。
“是其琛考慮不周,讓莫太太擔心了。”他始終穩如泰山,語氣平淡,我覺不出他的脾氣反而有點心虛。
“司太太。”
“嗯?”
我木然地注視傅雯雯,她的指尖纖細,在我臉頰上滑動的時候,指甲的硬度正好可以警醒我的倉皇。
“你喜歡我們家峯少爺嗎?”
“我……”
“我知道有一種女人,一旦看上的東西必定會不擇手段。”傅雯雯獰笑說道,“你讓我想起吸血鬼,吸幹了司家,是不是打算再繼續吸幹莫家?”
“不,莫太太您誤會了,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並且我和峯少之間清清白白,絕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推開傅雯雯的手,蹭地站起來,爭辯的時候急得臉紅脖子粗。
傅雯雯忽然掩嘴而笑,“司太太別緊張,我呢,就是跟你鬧著玩,你看我,說話沒輕沒重,嚇著你了吧。”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都什麽時候還嫌不夠亂,還要說這些引人誤會的玩笑話,莫少峯年紀輕輕沒大沒小也就罷了,這傅雯雯,少說也是五十好幾的人,怎麽也要湊熱鬧添亂。
“琛少是一家之主,以後有什麽事,可以跟琛少商商量量。”傅雯雯總算恢複正常,慈眉善目的麵具戴上之後,語重心長地說,“再就是峯少,你呢,多擔待一些,雖然你們年齡相差不大,可是輩分卻不能不重視,他這家夥沒個規矩,隻有靠司太太管教才好。”
“管教不敢當。”我退後半步,恭敬地低著頭,“莫太太請放心,我有分寸,會盡量與峯少爺保持距離,以免招人誤會,被人說閑話。”
“別這樣說,我還是挺喜歡你的。”傅雯雯伸手拉著我的手腕,“如果可以,我都想你在我這裏住上一段時間,隻怕琛少爺不肯放人。”
我偷偷瞄一眼麵無表情的司其琛,而後言謝,婉拒了傅雯雯的邀約,我怕我住在這裏幾天,短命兩年。
午飯已經結束,即便我開始有了餓感。我上了司其琛的車,他全神貫注地開車,完全沒有責罵一句,不但沒有責罵,連殺人的眼神都不曾看到。
徹底地漠視,是最高境界的討厭。
之前,我的行為還能牽動他的喜怒,而今,我的整個人,被他丟棄在視線以外的地方,再也興不起波瀾。
“根據你的描述,這個小朋友可能不是自閉症。”
“可是他的行為很奇怪,異於常人。”
我的腦袋靠著車窗,靜靜地看著開車的司其琛,思緒卻浮現了林秋蕾與我曾經交談時的場景,當然還有她對我說過的話。
“人就是這麽奇怪,為了引起別人的注意,總以為要異於常人,才能讓人注意到。”記憶中的林秋蕾也在開車,她耐心地對我說,“甚至還有人故意激怒對方,因為隻有這樣,對方才會注意到自己,說白了,就是找存在感。”
“存在感?”
“好比一對戀人進行冷戰時期,互不理睬對方,雙方都會有消極的情緒,這種情緒如果不能得到及時的回應,也就無法確認自己信號的存在,從而冷卻了自己的存在感。”林秋蕾看著我,笑道,“無論是小魚朋友的行為,還是激怒別人的行為,這種方式尋求存在感肯定不是完善的人格。”
冷卻了我的存在感,他把我發配到精神的孤島。我原來那些喜歡看他生氣的樣子,種種行為其實就是從他仇視我的眼神中尋求一種畸形的存在感。
“喂,喂……”司其琛靠邊停車,回頭提高分貝叱喝,“手機響了,你在想什麽?沒聽到自己的手機鈴聲嗎?”
我回過神,忐忑不安地翻找包裏麵的手機。司其琛靠著椅背,一隻手隨意搭在方向盤上麵,他偶爾抬起手背,看手腕上的表,大概是在計算時間,他向來惜時如命。
“姨媽,我到了,對不起,剛才一直有事情耽誤,所以沒有及時給你電話報平安。嗯嗯,我已經到家,你們放心吧。”
我掛掉手機,看他一眼,示意他可以開車了。
“那個你,下車自己回去吧。”司其琛掃一眼後視鏡,看著裏麵的我,平靜地說,“我要直接去事務所。”
“可是剛剛出門的時候已經下小雨,我拖著行李箱很不方便,並且……”
“你打車回去不就可以了?”
“你又想扔下我?”我怯怯地睇著他,他失神地凝視我,良久,我拉著車門,沮喪說道,“好吧,我自己想辦法。”
“坐好。”司其琛發動引擎,駕車轉了個方向,他應該是打算將我一並帶去他的事務所,這個方向,我已經非常熟悉。
不管他是有意無視我,還是慢慢積累我的過錯,以後再找我算賬,總之這件事,他不提,我更加不會主動開口。
說他是個難以揣測的男人,其實他又很簡單,他對待事情隻有兩麵,故而在他的意識裏,無論人還是事,隻有好與壞,不存在曖昧不明。
我來過司其琛的事務所,但都是遠觀,藏身在樓下,看他和同事從大廈正門走出來,偷偷拍下他意氣風發的姿態,念念不忘他的正氣凜然,我眷念的,是在偷窺中給自己尋找的存在感,就算是畸形的,我也樂意接受。
“等下我會安排你在會客廳等我,在我沒有叫你之前,不要到處亂跑。”走進大廈負一層的電梯,他沉聲警告,“我隻說一遍,做不到就自己滾回去。”
我雙手交握置於胸前,羞赧地仰望他,“你為什麽會突然帶我來事務所?”他不是選擇半道拋下我,如果他這麽做了也不覺得稀奇,反之才不正常。
司其琛平視電梯門,裏麵一高一低的模糊身影,站著我和他。
“趕你下車,你會不會向峯少求救?”
“你是這麽想的?”
“回答我的問題。”
“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為什麽莫太太會把我叫過去,故意在我麵前演戲。”
我怔怔地眨眼,搖頭急問:“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