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保他,性命無虞
自打那日從客棧離去之後,傅青鴻回到藥鋪中,每日依舊若無其事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隻不過,他很明顯地感覺得到,在自己的周圍,多了許多雙眼睛,在按按地監視著。不愧是皇家子弟,做事如此滴水不漏。傅青鴻想了想,覺得對方這般緊緊盯著自己,倒也在情理之中。畢竟皇家無小事,若當真事關皇位事關那至高無上的權柄,不論是用怎樣的手段,都是不足為過的。隻不過,如此一來,有些是他就不方便去做了。想到這裏,傅青鴻心中微微有些焦急。“傅大夫,不知我這病情……可還嚴重?”不覺竟陷入了沉吟,直到麵前的患者開口發問,傅青鴻才驟然回了神。他立刻調整了麵上的情緒,溫和笑道:“不是什麽大病,隻不過是進些時日操勞過度,有些體虛罷了。”說著他鬆開搭放在對方脈搏上的手,提筆邊寫方子邊道,“這位大哥,在下且替你開幾幅調理身心的補藥,回去之後注意休息,調養幾日……”話沒說完,忽聽麵前的漢子微微壓低了聲音,朝前湊上幾分,飛快地道:“有什麽要做的,寫下來。”傅青鴻一愣,抬頭飛快地看了對方一眼,四目相對之際他霍然明白了什麽。麵前的漢子便又高聲道:“大夫啊,我這家中的活計每日成堆成堆的,哪裏有時間休息啊。”傅青鴻會意,便笑了笑,道:“是身子要緊,還是活計要緊?若是身子垮了,以後家中誰來做這些活計?”一席話中帶著些許揶揄打趣的意味,圍在後麵排隊等診治的病人,聞言都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漢子抬手撓撓頭,露出憨厚的微笑,頗有些不好意思。與此同時,目光卻定定地落在傅青鴻的筆尖處,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將同藥方無關的內容,清清楚楚地寫在了紙上。然後他道:“傅大夫,我家中有人是做草藥生意的,便不在你這裏抓藥了。”“無妨。”傅青鴻將藥方遞給他,仍舊是一臉溫和的微笑。王氏藥鋪從他師父經營起便是如此,以診病為主,抓藥為輔。是就在藥鋪中抓藥,亦或是隻需要那一紙藥方都無妨,並不強求。那漢子將藥方折疊成小塊,小心翼翼地放在懷中,一麵衝他連聲道謝,一麵離開了王氏藥鋪。傅青鴻的目光則隻是極短暫地在對方的背影上流連片刻,很快收回。然後他微笑地看著下一個病患,道:“請坐吧。”這樣的日子,他不知道還能持續多久。段天璘負手立在窗畔,垂眼看著手中小小的紙頁。半晌後,他垂下手,將紙頁摩挲在手中,輕輕把玩。“這傅青鴻,還當真是個癡情種子……”唇角浮現出一抹笑,他玩味地道。包孝泉立在他對麵幾步之遙的位置,聞言一時間也揣摸不出主子這話究竟適合意思,便隻是問道:“主子,這兩件事,可要即刻去辦?”段天璘“嗯”了一聲,道:“自然是越快越好。”“是。”包孝泉頷首,遲疑片刻又道,“那第一件倒不是難事,隻是第二件……畢竟太子已然派了人手守在藥鋪周圍,若要不動聲色地帶出個人來,恐怕……並不容易。”“此事不必擔心。”段天璘卻表現得極為淡然,“以段天玦的性子,要盯住的,隻會是傅青鴻本人。故而他不在的時候,自然不會太過掛心。”包孝泉聞言了然幾分,畢竟段天玦是那樣睥睨傲然的一個人,這樣的人,自然不願意花過多的心思,去專注於在自己看來並不重要的人和事。而是用盡全力,去咬住自己所在意的,所要達成的目的。這既是他的可怕之處,也是紕漏所在。段天璘一語落下,頓了頓,又上前一步,弓身伏在包孝泉耳側低聲耳語了一番,道:“此事你如此為之,便可。”包孝泉聞言心中頓時了然,應聲之後,衝對方一禮道:“是,小的這便去辦。”紀思嬛在聽聞紀老爺將容氏喚去自己的房間後,便已然猜到幾分是所為何事了。故而她也沒有在費心思親自去見容氏,隻恐惹得紀雲墨生疑。這些時日裏,她隻是靜養在院中,專心地調理著已然解了毒的身子。院子裏沒了芝臻,頓時顯得安靜了太多,玉蟬也是個想的比說的要多的人,故而縱然時常陪在她身側,話也並不是太多。紀思嬛忽然覺得對這種安靜有些不適應起來,便吩咐玉蟬去請了花匠,把荒廢已久的花圃重新打理翻新了一回,播撒下花的種子,隻待來年春天花開。這日她同玉蟬二人坐在院中,看著尚未開花的花圃,紀思嬛喃喃地,忽然道:“離紀雲墨的生辰……似乎沒有多久了吧?”之前種種事情紛擾繁雜,讓所有人幾乎都要忘記了這件事,故而玉蟬聞言起初也是一驚,隨後才道:“經小姐這麽一說……當真是如此呢,屈指而算,竟……便是下個月的事情了。”“下個月……正好是開春的時候,”紀思嬛笑了笑,將視線虛虛地落在遠方,“當真是個春暖花開的好時節呢。”玉蟬揣摩著對方口中的話,遲疑道:“這生辰……小姐打算怎麽替她過?”畢竟如今紀思嬛才是這後宅中的掌權人,大到任何活動的操辦,小到細枝末節的花費用度,實則都是由她來主持的。“紀雲墨好歹也是咱們府中的二小姐,這活動,自然是不可虧待了她。”紀思嬛嘴角浮現出一絲冷冽的笑容,聲音徐徐放緩,帶著森森的寒意,“更何況,很快,她的身份便會這裏的任何人都要顯貴……此事,便越發不能草草處之了。”對於紀思嬛一直以來在做的事,以玉蟬的身份不可能不知道。而作為紀思嬛和紀雲墨姐妹恩恩怨怨從頭到尾的旁觀者嗎,她也知道,這一次紀思嬛乍看之下,仿佛是將對方推向了一個尊榮的頂點。但實際上,隻有知道內情的人才會明白,這一舉動,給紀雲墨帶來的,將會是怎樣沉重且萬劫不複的打擊。也許,二人之間鬥爭,便會在次劃下終結了。芝臻的死,自家的小姐表麵上看似雲淡風輕,並不怎麽掛心。但實則在心裏,卻早已謀劃好了一切。以她的性子,果然不會如此輕易放過害死芝臻的人。想到這裏,玉蟬的心中也浮現起些許大仇將報的爽快感來,她徐徐地笑了笑,道:“奴婢知道了,這件事奴婢會著手操辦,相信到時候,小姐一定能給二小姐……一個永生難忘的生辰慶典。”紀思嬛唇角有淡淡地笑容拂過,還未來得及說話,卻聽門外有一個聲音道:“小姐,大門外有人求見。”循聲望去,見是門房,玉蟬便替紀思嬛開口道:“何人求見?”門房道:“是個麵生的公子,說自己姓包。”“包……”玉蟬略一思量,一個名字便浮上心頭,她轉向紀思嬛道,“小姐,他……”而紀思嬛顯然比她更早地想到那個名字,已然開口道:“讓他進來吧。”門房應聲離開,不多時便帶來了一個青衫挺拔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包孝泉。“小的給紀小姐請安了。”見了紀思嬛,他露出那種慣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上前一步,拱手衝她一禮,道。紀思嬛抬手屏退了門房,待到院子裏已然沒有了外人,這才將目光定格在他身上,道:“包管家如何來了?可是秦王有什麽事?”隻不過在她的記憶中,秦王縱然無事,也會自己來尋她。若是有事,又豈會讓包孝泉來代勞?這實在有些不符合他的作風。而包孝泉聞言,卻是微微一笑,道:“實不相瞞,小的今日不是奉殿下之命前來,而
是……替人給小姐帶一句話。”紀思嬛登時警覺起來,微微坐正了身子,道:“什麽人?”在她的記憶中,包孝泉也隻是聽命於秦王一人而已,除此之外,他難道還會替什麽人辦事?而麵對她的疑問,包孝泉也沒有半點隱瞞的意思,隻懶懶笑道:“這個人小姐並不陌生……傅青鴻。”“傅青鴻?”紀思嬛皺眉,警覺之心越發加重了幾分,“他可是出了什麽事端?”若無事端,又何須讓人帶話?而即便是帶話,又為何找上包孝泉?他同段天璘之間,莫不是有了什麽牽扯?這是聽到包孝泉說出那個名字之後,第一時間浮現在紀思嬛腦中的諸多疑問。“紀小姐還請安心,傅大夫並無什麽事,”包孝泉見狀,笑眯眯地安撫道,“隻是他或許即將牽扯到什麽事端中,不想將小姐牽扯進來,故而才讓小的代為傳話。”“怎麽回事?”紀思嬛已然聽出對方話中的意思,即將發生的,絕不是一件小事。然而包孝泉卻對她的話仿若未聞,隻依舊自顧自地道:“傅大夫讓小的帶一句話給紀小姐:‘前塵雖忘,情絲難斷。’這八個字,還請紀小姐莫要忘了。”“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紀思嬛已然站起身來,定定地盯著對方,一時間,氣勢頗有些劍拔弩張一般的逼人。畢竟這八個字,怎麽聽都像是道別之語。然而麵對她頗具壓迫的眼神,包孝泉卻不為所動,依舊一臉懶懶的笑意,將這氣場盡數化解。“具體內情茲事體大,還請紀小姐恕我無法盡數相告。我所能相告的隻有,此事乃是傅大夫答應幫殿下的一個忙,你情我願,絕無半點強逼之意……僅此而已。”他依舊用著一種類似漫不經心的語調,緩緩地道,“而近日我之所以依傅大夫之言,如實來講這話帶到紀小姐這裏,便是深知小姐是識大體之人。小心小姐能夠明白,傅大夫之所以不親自前來,便是為了不將小姐牽扯進去。也明白萬一小姐一時衝動,去尋傅大夫問個究竟,是可能導致事情敗露,直至全盤皆輸的。到時候……我們每一個人,都會牽扯進去。殿下之所以允許小的講話帶到,也正是出於同樣的緣故,相信著小姐。”紀思嬛不得不承認,包孝泉這一番話說得極為漂亮,不愧是秦王府中能主持大局的人,段天璘最為信任的大管家。他生生把一番威脅的話,說成了奉承,然而一字一句的厲害關係,卻又交代得格外清晰。沉吟半晌,紀思嬛道:“好,既然包管家和殿下都如此抬舉我,我也是知道好壞的,不該問的,便不追究下去。”語聲一頓,聲音變得低沉起來,“隻是,還請包管家向我保證一件事。”“何事?”包孝泉道,“紀小姐還請但講無妨,能做到的,在下定然盡力而為。”“保他性命無虞。”紀思嬛冷著一張臉,一字一句地道。不管即將發生的事情是什麽,如若是傅青鴻自己的抉擇,她自然沒有幹涉的權力。但她絕不能看到這個三番兩次為自己豁出性命的人就這麽死去,因了任何緣故,都不能。她一定要得到麵前這個人的保證。因為她知道,這個人的保證,就等於段天璘的保證。而那個人,既然答應了的事,就一定會做到。而包孝泉聞言,卻是應得格外爽快。“小姐請放心,”他一言一語說得擲地有聲,“傅大夫的性命,決然不會有任何閃失。”“好。”紀思嬛頷首,麵部神情這才稍稍鬆動了幾分,“既然包管家如此說了,那麽我便盡數相信了。”包孝泉的笑容重新浮現在臉上。他衝著紀思嬛一拱手,道:“多謝小姐信任,小的話已帶到,若無他事,便就此告辭了。”說罷一拂衣擺,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