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交換,各取所需
而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段天玦腦中靈光一閃,無數記憶已然浮現出來,讓他終於記起來,有關這個女子的所有事情。她說得不錯,他們之前,的確是見過的;然而她的話卻又說得不盡然全對,因為實則他們並非隻有一麵之緣,而是兩麵。第一次,是在段天璘的房中,他故意闖入,她倉皇躲避;第二次,則是在街頭,他替她解圍,她淡然言謝。如此說來,二人之間倒可算是有些微薄的緣分。然而,即便無論是哪一次的相遇,自己都沒能看清楚她的麵目究竟是何模樣,卻也能十成十地肯定,這兩次自己遇見的,是同一個女子。尤其在得知派出去屬下的一路跟隨,終止在紀宅門外的時候。想到這裏,段天玦的麵容裏露出幾分了然的笑容,他用眼光示意下屬讓出進屋的路,隨即邁開步子,走到門邊,麵對了那個女子。如同上一次二人想見一般,女子依舊是戴著一頂紫色的頭紗,將麵目和大半個身子都遮掩在其中,教人看不清明。而段天玦卻仿佛能看透那薄紗一般,不著痕跡地將對方大量了一番,這才笑道:“不知是紀小姐光臨,有失遠迎,還請見諒。”紀思嬛自然看得出對方審視的目光,聞言隻輕輕笑了笑,故意將聲音稍稍高揚了幾分,道:“公子何等身份,奴家怎敢勞動公子出門遠迎?”段天玦一聽此言,便覺出了話中隱藏的弦外之音。畢竟第一次見麵時,她雖已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但第二次街頭偶遇的時候,卻依舊以“公子”相稱。而此時此刻,她既然說出了這番話,便無異於暗自承認了,上次段天玦所救的,正是自己。想到此,段天玦麵上卻不漏分毫痕跡,隻是微微一眯眼,請對方進屋就坐。紀思嬛倒是格外大方進了屋。為了避嫌,段天玦示意下人便就將門打開著,與此同時,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女子的身後。她今日是獨自前來的,連個丫鬟都沒有隨身帶著,足見……是有著極為重要的目的。這樣想著,他回到桌邊,和紀思嬛麵對麵地坐了,卻隻做不曾明白對方之前那句話的意思般,閑閑笑道:“紀小姐如此專程前來,定然是有要事吧。”隔著一個桌子的距離,紀思嬛平靜地打量著麵前的這個男子,隻覺得回憶翻湧而過,如同滔滔江水,浩浩不絕。這是一個極近的距離,近到他的五官,他的神態,他的舉止,每一分一毫的細節,都無法從她的眼中逃脫出去。即便是微服在外,段天玦的舉手投足裏,依舊帶著些掩藏不住的倨傲和睥睨。是了,他便是這樣一個胸懷天下,不可一世的人。為了自己所追求的東西,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不,應該這樣說,除了他所要的,其餘的對他而言,都不足為惜。第三次見到這個男子,紀思嬛已然學會了將內心的情緒很好地把控住了。再者,她今日來,有著極為重要的目的,重要到不容得一絲一毫的錯處來。故而隔著那朦朧的頭紗,她平緩著自己的聲音,徐徐啟口道:“奴家今日前來,實則是有一事,要向公子坦白。”“哦?”未料她一開口便是這樣的一句話,段天玦聞言,不禁揚了揚眉。既然說是坦白,便一定存在著一個前提,就是之前隱藏過了什麽。但以二人之間的交集,話都不曾說過幾句,又何來隱瞞?故而一時間,他的好奇心倒是極快地被勾了起來。但他依舊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道:“小姐但講無妨,在下洗耳恭聽。”女子聞言,有了短暫的沉默,似乎是在冥想或者斟酌。段天玦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倒是頗為耐心地等待著對方將要說出的話。他當真是好奇,她會像自己坦白出一個如何不得了的事實。然而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對方並沒有急著開口。始料未及地,她忽然揚起雙手握住頭紗的邊沿,一把將那紫色的遮掩掀了開來。於是一張年輕的女子的麵容,就這麽忽然呈現了出來。那是一張絕對稱得上“美”的臉,然而真正奪人目光的,卻又絕非這一點。而是一個“冷”字。冷若冰霜。這是段天玦在看清對方容貌的第一時間,腦中所浮現出的一個詞。他還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女子,任何一個如她這般年齡的女子,有著如此淡漠的雙眼,和清冷的神情。仿佛早已看破了一切,仿佛沒有什麽,能讓她動容。他忽然好奇起來,是什麽,讓一個如花年紀的女子,如此老成,如此沉穩。這一其中,一定有著什麽緣由。心內雖思緒萬千,麵上卻依舊不露聲色。段天玦見狀隻是挑了挑眉,道:“紀小姐這是……?”紀思嬛笑容平靜,“既然有話對公子坦白,自然也當坦誠相對才是。”段天玦有些玩味地笑起來,這個女子的性子,倒是頗為爽利,幹脆利落,不拖泥帶水。點點頭,他對於對方的話並不置可否,隻道:“在下洗耳恭聽。”紀思嬛頷首,並沒有急著說出心中的話,卻反問道:“公子可是以為……奴家是紀家長女,紀思嬛?”段天玦笑道:“何來‘以為’?此話可是紀小姐親口所說。”他還能清楚地記得。然而紀思嬛卻緩慢的搖搖頭,歎道:“實不相瞞,那日之所以有如此說辭,是怕公子會有所誤會。”“哦?”段天玦道。卻沒有過多的言語,隻是靜靜地用目光,示意對方接著說下去。紀思嬛微垂了眼,又是一小段的遲疑之後,再度抬起眼來同他對視的時候,神情已然回複了平靜。“實則那一次,我是紀思嬛給秦王帶信,才會出現在他的房中。”她緩緩道,神情中閃過一絲的不自在,“隻不過,秦王卻忽然……”段天玦微微了然。隻不過他並不在乎段天璘對這個女子起任何心思,隻因這對於他這個風流好色的弟弟而言,實在太過尋常,他分毫也不足為怪。即便對方曾對他說故如何真愛那紀家的小姐,在他看來,也不過是一時的熱情而已。對每個女子都專情,到頭來,便成了亂情。而他段天玦之所以能看得如此明白,不僅僅是因為旁觀者清的緣故。更多的,是因為他無情。無情,做任何事,便不會有破綻。故而此時此刻,他更為關心的,是這個女子究竟是何人。畢
竟論氣度談吐,對方也決計不像是紀宅中的區區一個丫鬟。而對此,女子卻並沒有再賣關子。她隻稍稍停頓了片刻,便道:“實則奴家是紀思嬛的庶妹,名喚紀雲墨。姐姐身子不好,之前同秦王的親事又尚且沒有定論,她恐惹人閑話,便讓我暗中代勞,替她帶話。”段天玦行事不拘小節,在此之前一心隻想著要娶紀家的嫡女,好將這一筆雄厚的財力握在手中。故而根本不曾關心過紀家是否還有其他的庶女,畢竟庶女再多,也不足以左右整個家族的立場和財富。此刻聽了這自稱是紀雲墨的女子的話,他暗自揣摩了一下對方話中的意思,淡淡笑道:“姐姐同情郎的私會,卻由你代勞。倘若事發,背黑鍋的豈非便成了你這個妹妹?”紀思嬛早便知道,對於段天玦這樣的人,想讓他輕易相信自己,輕易上勾,絕非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對方此刻的這句話,也證實了她的顧慮:他在試探自己。通過自己的反應,判斷這話的真假。故而聽聞此言,她隻是低眉輕輕一笑,神情裏是不加掩飾的自嘲。“以公子的身份,自然不會明白一介庶女在家中,是怎樣的情形。”她的話說得有些尖刻,帶著刺,不僅是對自己的自嘲,更有著對段天玦的嘲諷。然而段天玦聞言,卻覺得有些意思。畢竟一直以來都眾星拱月的他,在那之前,當真不曾想過,除卻自己以外的那些庶出皇弟皇妹們,是怎樣的立場。當然,信奉成王敗寇的他,既不會憐憫,也不會同情。他隻是抱著一種好奇的心理,去設想而已。而事實上,一介不受寵愛的庶女在家中會是怎樣地地位,也著實不難想象。段天玦暗自捉摸了一下,卻依舊沒有輕易表露自己的想法和態度。他隻是事不關己一般,淡然地問道:“紀二小姐特地前來將此事告知於我,卻不知又是為何?”紀思嬛靜靜地平時著他。聽聞此言,目光微微眯起,眼中驟然凝聚起了一些頗為銳利的東西。一張原本就少有表情和情緒的麵容裏,此刻又冷了一些,仿佛結了冰一半,便是這般生生看著,也能覺出幾分寒意來。“我不甘心。”片刻後,她一字一句,卻頗為平和地說出了這四個字。然而這四個字中,卻蘊含了千鈞一般的重量。“哦?”段天璘再度被勾起了幾分興趣。“我不甘心。”紀思嬛重複著自己方才的話,頓了頓,又道,“為他人作嫁衣裳,卻要永遠屈居於一人之下,無翻身之日……這樣的日子,我不甘心。”對於這個答案,段天玦實在有些意外。這個女子的野心倒是很大。“你要什麽?”平靜地,他問。他知道,這個女子特意來到此地,既然說出了以上的那番話,便絕對會有應有的下文。她來找自己,定然是有所求的。而於他而言,無論最後答應與否,洗耳恭聽一番,倒是無妨的。然而麵對他的問題,女子卻沒有回答,卻是道:“我知道,公子想要的是什麽。也知道,這樣東西,要拿到手中,並不容易。我願意同公子做個條件交換,各取所需,不知公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