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回憶，兩張麵孔

  離開茶館的時候，紀思嬛一直有些心神不寧，腦中反反複複縈繞著的，依舊是永惠寺被燒毀一事。秦王，段天璘。腦中浮現出兩張熟悉的麵孔，同樣的眉目五官，神情卻大相徑庭。第一張麵孔，俊美中帶著邪魅，偏生嘴角總噙著一抹慵懶隨意的笑容，仿佛這世間種種，都不足以為意。想來前世，他便是以這樣的笑容騙過了那時尚還在位的皇帝，身為太子的段天玦，以及周圍所有的人。而第二張麵孔，卻籠罩在一片雲山霧罩的森冷和陰鷙中，嘴角雖然扔勾著弧度，但與其說是笑，倒不如說，是一種對敵人，對對手的無聲嘲弄。那是紀思嬛兩世中，第一次看到段天璘的模樣。他一身玄黑衣甲，列三軍陣前，於高頭大馬上時，便是帶著這樣的神情，看著自己，看著蕭慕白，更是看著他們身前的太子段天玦。那是一種不動聲色的誌得意滿。彼時的秦王段天玦，一定已經暗自為即將坐上的龍椅而竊喜過。隻可惜，天不遂人願。他的圍攻，最終卻在蕭家兄妹的手中化為烏有。前世的段天璘戰敗時，是怎樣的情形，紀思嬛並沒有親眼見到。她隻聽說，他被逼直懸崖一邊緣，卻隻是大笑三聲，墜崖而亡。而在那之後，蕭家兄妹護駕有功，隨著太子回朝。帶到太子登極稱帝後，一個入了前朝，一個進了後宮。至於段天璘，則永遠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被記載進了史冊。紀思嬛忽然想，不知道自己前世死去之後，又會是以怎樣的麵目出現在世人的談論中呢？妖後蕭氏，魅惑朝綱，私通近臣，畏罪伏誅……多半是這樣說得含糊，卻又讓人足以看的明白的句子了吧。史家之言從來不在乎真假，在乎的，是如何為天家內事圓一個說法。關於段天璘的回憶實在不多，對其人，紀思嬛雖然知道他有一真一假兩張麵孔，卻也不敢說有多麽了解。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段天璘絕不昏庸，也絕不會做，沒有意義，甚至給自己拖後腿的事。回想起那天在永惠寺偶遇時，對方飛揚跋扈，盛氣淩人的情形，紀思嬛忽然覺得，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那裏，也許並不是巧合。若當真如此，那麽那一把火，來得也絕不會是一時衝動。或許，是那寺廟中，藏著什麽他必須銷毀的東西，什麽他必須除去的人？甚至……需要他親自動手？而在場的人中，除了他的家仆外，自己是唯一一個認出他身份，並且像他明明白白表露的人。以他的縝密心思，又會如何對待自己這個不定因素？這樣想著，紀思嬛眉間微斂，而正此時，耳畔卻忽然傳來芝臻的高呼：“小姐！”她一驚，回過神來，才發現人群中處處都是慌亂的喧嘩。幾步之遙，約莫十來人，正揚鞭朝著這邊飛奔而來。惹得街道上的行人，以及街邊的攤販避之不及，發出驚呼。那幾人的速度極快，轉眼間已經到了眼前，直衝紀思嬛這邊來。說著和玉蟬兩人就要過來拉她，然而人群中已經是一片混亂，她們還沒邁開步子，就被人擠到了一旁。路中間便隻剩了剛才有些走神的紀思嬛。紀思嬛下意識退後半步。這個身子雖然孱弱，但她前世的那些功夫還殘留在腦中，閃身避開，倒也不是不可能。然而在這瞬息之間，她卻看清了為首那人的麵容。念頭一轉，邁出的腿不僅沒有繼續動作，反而收了回來。整個人便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任那一人一馬朝自己飛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