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拚湊從前
臨近傍晚，路邊的緩燈都被逐一點亮。整個偌大的屋子已經變得通透明亮了起來。蘇時看天色已晚，想要的答案也已經差不多了，剛要張口告辭離開，顧天早已經讓下人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菜被端了上來。
顧天淺笑的眼不動聲色的盯著蘇時，蘇時暗自在心裏無奈，你笑這麽慈善也沒用，想留下我陪你吃飯明說不就得了，當下又不得不驚訝問道“顧天爸爸難道親自讓人準備這麽豐富的食物來招待您兒媳婦？”
顧天慵懶的點點頭，抬個手讓她過來。
要是放到以前，蘇時一定不敢這麽大張旗鼓的和顧天這麽說話，隻不過這次為了顧南，倒被自己的焦耐忘記了這原本是多危險的老男人。
不過現在看起來，他也不那麽讓人討厭了。
晚飯過後，蘇時看時間已經很晚，索性也就不做作的張口留下來小住。
顧天給她安排到客房，蘇時說聲謝謝後就走出別墅在外麵散步。
蘇時站在門口處，大大的深吸一口氣，眼神渙散，懶散的味道顯得此刻止不住的嫵媚，半側著頭微微頷首“你叫顧念天是吧，先去忙你的吧，我想在這裏休息一會，有需要時我會叫你”
後麵緊跟著的人身子一頓，似乎沒想到她能發現似的。索性站出來，深深一鞠躬，麵無表情的退著身子。
直到確定身邊已經沒有人注意的時候，蘇時緊繃著的神經才慢慢鬆散。
清風微揚，天邊的月牙散著淺淡的光。蘇時仰著頭衝向天際，烏黑的發遮住半張麵貌，隻能好看極為動人的紅唇和精致的臉頰。
嗖的一聲，前方不遠的草叢裏發生一聲動靜，聽上去像是小型動物竄跑的聲音，又不像老鼠流竄的沙沙聲，這種鬼都退避三舍的地方還能有動物流竄進來？
蘇時蹙著眉毛，輕轉個身子確定身後著實沒人跟著，就邁著大步衝那聲音走過去。
草坪及腰，身後夾雜著高聳的鬆木，陰淒淒的風吹到這裏時不時發出嗚嗚的動靜。
蘇時繃著神經，撥開硬生生的雜枝向前小心的走著。
那動靜就像是事先安排好一般，在蘇時走到前方感到疑惑或是回頭張望時，那動靜又唰唰作響，或在轉角、或在斜上方。
四周隻有淡淡的月光倒映在樹木之間呈現大片大片的陰影。蘇時突然猛的一個機靈，自己怎麽就跟著聲音走了這麽遠的路？
回頭望去，四周景象一致。這不禁讓她想到第一次因蘇辰的事而去拜托顧南的時候，他們那裏的後院之處也是這樣有小森林的感覺。
‘嗖嗖’那動靜像意識到後麵的人沒跟上來一樣，又折回來用身子摩擦出聲響。
蘇時恍惚間回神，暗自緊握了雙拳，喉嚨不自覺的吞咽，還是決定跟著那聲音走去。
月上枝頭，屋子裏的人蹙著眉，站在門口眼睛定定的望著蘇時離開的方向，當下立即轉身一路謹慎的走向三樓，緩緩敲開了顧天的臥室。
顧天身著暗灰色薄製袍子，閉著眼睛，大半個身子都倚在紅木椅上。
顧念天步調穩重的走來過低頭“老爺，少夫人她…”
顧天不動聲色的睜開一條縫隙，唇上勾起一抹笑意，手隨便晃了晃。
顧念天先是一愣，隨後立即俯下身子“可那是顧少…”
“她該知道的，誰也攔不住，小心點就好”
“我隻是擔心那裏常年沒人又陰的很，少夫人會招架不住”
“什麽場麵是她沒見過的，這點小事，不用擔心”
“是…”
顧念天恭敬的直起身子，高挺的身型顯得魁梧矯健。退著身子走到門處，剛一開門，身後那充滿磁性的聲音輕飄飄的傳過來：
“以後她要是有需要，全力協助她就是。她是南兒的女人，我的兒媳，連我的後半生都要依靠他們才行”
“是”顧念天麵色從容，動作一絲不苟的關上門。
蘇時不知道已經轉了幾個彎，走過的路似乎都相同又有些說不清的不一樣。在幾個轉角處又同樣的折下較長的樹枝扣在地麵上做成標記，雖不那麽明顯但有點標記總是能讓人以防萬一。
露在衣服外的手臂硬生生的掛的生疼。
二十多分鍾的時間，前麵終於沒了動靜，蘇時眯著眼睛努力在幾乎看不到光線的黑影中調整視線，小心的挪動腳步，手不斷在前方摸索。
再過一個轉角處，麵前的影子突然變得更黑了，像是什麽屹立在這擋住原本就及其缺少的光線。
突然，沒找好距離的手指猛的撞到硬的東西，蘇時往前湊了湊，雙手不斷描繪著，敲了敲，並沒有實音，應該是一麵牆。
小心橫向摸索著，一點一點靠近右側。看起來這陰影麵積驟然變大的地方，像是個屋頂。
腳下踩到的枝葉咯吱作響，不一會，手指摸到一根木製的樁子形狀的東西，書本那麽寬。蘇時由上至下摸索著，腳往上抬，猛的踢到一塊硬板。
踩空似的踱著空步，直到感覺的出那隻一個及膝蓋高的木質台階，那這裏就應該是門口了才對，找好角度，抬起同樣高度的腿邁上第二層。
這裏隻有三層階梯，蘇時繼續摸黑的觸碰。前麵是一扇金屬門，門把在右側，用力拽了幾下就輕易的拉開了。
這是一間很大的屋子，由於位置過於偏，而且四周種滿了十分濃密的高鬆，寬厚的枝葉很容易就能擋住光亮。
相比外麵，屋裏不過是能擋風遮雨卻一樣伸手不見五指罷了。
蘇時盡量在牆壁處摸索，按理說燈的開關都應該在門的附近，不過這裏絲毫沒有摸到類似燈開關的東西。
蘇時忍不住從內心流出幾分激動，微微笑了笑。
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是找到了關著顧南曾住過十多年的地方了…
這裏常年鮮少見光，就算是白天也射不到屋子裏多少亮。連屋裏正常的燈都沒有，像顧天說的顧南體內注射過七氨，關在這個地方實在是最適合不過。
不過下一秒蘇時卻又心煩難受起來，這樣煩悶的空間到底是怎麽讓他獨自一個人生活十多年的！按理說人如果常年不見光一定會變得很不正常，那這裏至少應該有個光線漸淺的暖燈才對。
一路磕磕碰碰之下，果然在客廳中央一個大型沙發前擺放著的茶肆桌上，一個形狀壺型的東西裏有幾個按鈕，後麵能摸到現在還連著電線。
‘哢嚓’，按下第一個按鈕，屋子裏頓時充斥著淺藍到微弱的光線。
這種亮度在隨後幾分鍾後會逐漸變得更亮，來回觸摸發光四周能調節光線照射的普及度。
於此同時按下第二個開關，另一種暗乳的淺白，和這種藍色搭在一起其亮度竟會產生比普通白織燈稍暗一點點的光亮，而且這種等照出來的光很特別，不會刺眼卻又說不出的自然。
直到整個屋子都被完全照亮後，蘇時坐在沙發上才認真的看清這裏每一樣和顧南共同生活過的小東西。
沙發上不帶塵土，地板也被擦得很幹淨，四周更是不見一絲雜質。即使顧南已經不住在這裏了看來也會有人專門來打掃。不過想不明白的是人都不在這了，誰還這麽費心思的來這裏打掃做什麽……
而且川澤說得沒錯，這裏確實什麽都不缺。大到廚房健身房，小到火機吸塵器，所有會發光發亮的物體也都被可以改裝過。
南台角處立著一架十分醒目的漆黑鋼琴。蘇時走過去，手指輕輕劃過已經變的雜舊的表麵，黑白相間更是磨損不堪。
顧南會彈鋼琴她也知道，H市的別墅一層南角處也有一架，不過在那一次都沒看他碰到。
或許真像川澤說的那樣，這隻是他用來發泄的？
恍惚間眼前似乎又重現了年少的顧南，清俊單薄的模樣帶著瘦小的身子坐在這裏不顧一切的來宣泄自己心中的怨恨，聲音由高亢的地獄般呼喚逐漸到失去希望的放棄低鳴。
蘇時根本想象不到那是怎樣一種心態，又能造出什麽樣的性格……還好，顧南現在是完整的。
蘇時的眼睛頓時覺得又幹又酸，忍不住用力揉了揉。再睜開的時候，眼前已經沒有年少時他的影子。
借著光一路向東，裏麵有一條兩人寬的小道，兩片結實的牆壁中隻有一麵的前端有一扇門，輕輕擰動，門就被推開了。
更加漆暗的屋子，甚至連一扇窗都沒有，能看清的隻有一張大的雙人床，旁邊放置著櫃台以及和客廳類似的暖燈，斜對立著雙開門衣櫃，簡單到不能在簡單的臥室。
隱隱的燈光普及到這裏，能看到放著暖燈的櫃台上似乎立有一個相框，由於視線太暗，根本就看不到那張照片上主人的臉，漆黑的剪影孤零零的被保存的很好。
鬼使神差一般，蘇時控製不住的走過去，等到她拿著相框走到微亮處看清相片上的人之後，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衝擊直上心頭，內心的澎湃頓時奪走大腦中全部的理性。
時間靜靜的，沒有任何痕跡的來回走過。
照片裏的人是一個孩子的模樣，小小年紀就已經能看出毫不遜色的精致和英氣的臉。，烏黑的發也短短齊齊的。
刺眼的陽光下，少年穿著短小合身的小西服，擦得發亮的小皮鞋襯得過於幹練和銳氣的臉似乎看不出到底是男孩的內斂還是女孩的清秀。
照片裏的少年正麵露不解的翹著腦袋和眼前的一隻膚色烏黑的小貓對視。要問為什麽要那樣看著貓咪，因為小小的貓也正歪著腦袋伸出肉嘟嘟的爪子勾在少年胸前的藍色領結上。
貓咪的眼睛是湛藍的，少年的眼睛是清澈的，抓拍到這一幕的人卻是不經意的按下了快門。
這是年齡不到十歲時候的蘇時。
拜這張照片所賜，一段幾乎被遺忘光了的零星記憶正慢慢拚湊的完整……
那一年，她七歲。蘇段和藍喬兒帶著她和小辰來這裏拜訪顧天。小辰小時候淘氣的很，在屋子裏呆的很不安分，蘇時自請的要帶小辰出去走走……
蘇時拉著小辰走在外麵，顧家的宅子很大很大，四周倒是沒什麽人，各種花花草草倒是很多。小辰悶悶的跟在後麵，葡萄一樣的水靈眼睛不停的看來看去，顯然對這裏的環境他好奇的很。半晌，突然停住，拽過蘇時的手拉到跟前“蘇時！背背我。”
蘇時輕輕俯下身子衝他淡淡的笑，拍拍他的腦袋，忽然改變臉色冷的嚇人掐了掐小辰肉感十足的臉蛋，扭曲的說“你自從生下來到一歲那時叫過我姐姐後到現在指名道姓，懂不懂禮貌！”
小辰鼻子衝上天，稚嫩的童音軟趴趴的說“誰，誰叫你這麽醜，不然媽媽為什麽對你冷冰冰的”
“好吧，既然我這麽醜，你也別再和我玩了”蘇時轉身要走，小辰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看蘇時真的沒有要回頭的意思頓時撒開小腿直衝衝的撲過去，緊緊抱住蘇時的腰“小辰在和你開玩笑呢，你怎麽聽不出來。小辰可喜歡你了~不要不理小辰”
蘇時故意不理他，身高的優勢讓小辰隻能看到蘇時的後腦勺，當下慌神了，軟軟的聲音帶著哭腔“小辰錯了…小辰知道錯了”
蘇時聽出小辰真的著急了才滿意的回過神，輕輕掐掐胖嘟嘟的臉，板著臉一笑。
“不生小辰氣了？呼呼～～”小辰作勢敲敲胸口，眼角忽然瞄到前麵高高的大樹上，一隻漆黑的小貓正悠悠的掛在樹上，小辰大叫一聲，笨重的跑到樹前，指著那隻黑貓。
那貓反被嚇了一跳，敏捷的身子繞過幾個樹杈跳下旁邊的草叢裏，一溜煙的跑到更裏麵去了。小辰作勢要追，蘇時怕他那笨笨的抓貓不成反被抓！所以攔住小辰自己按著那小東西來回穿梭在草叢裏發出的聲響走。
最後追到了哪裏她也記不清了，隻知道穿過那草坪後，四周都是被種植了高聳的樹，密密麻麻的，像是另一個世界一樣。有更多的花花草草，樹枝上還有不知名的鳥兒亂叫。因為是白天，大樹也還沒完全到茂盛時期，所以亮度還是有的。
蘇時在更深處的一排欄杆上看到了那隻貓，靜靜的趴在上麵，慵懶的看著離它越來越近的蘇時，像是在等她過去一樣。
蘇時大膽又好奇的走過去的時候，就發生了照片上的那一幕。當時的蘇時確實看到了欄杆旁邊這棟黑漆漆又大的像鬼屋的房子，準確的說，她也看到了那裏麵的人。
蘇時抱著貓謹慎的接近房子，房間左側旁有一個大大的落地窗，當她慢慢轉移視線往屋子裏望去的時候，一個身影卻讓她不由得呼吸急促，眼睛不聽話的睜大起來。
窗戶內站著一個孩子，略比她高一些，單薄的很，身上隻穿著寬鬆的白色浴衣。嫣紅絲帶束住一頭烏黑發亮的頭發在腦後，長達及臀，嬌小的娃娃臉十分美麗，以及淡淡的唇。
可這些都不足以那雙魅惑深紫的微細眸子來的致命，蘇時愣神的被那雙眼睛注視著，似乎就這麽被它瞧著身子就不聽使喚，那雙眼睛裏有太多故事，又似野豹高姿態的漠然。淡薄的表情在望向她的時候，竟淺淺一笑。
蘇時抱著貓的手下意識的用力，心跳止不住的厲害，喉嚨不自覺的吞咽，失去意識般喃喃自語的說“好漂亮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