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七章 錯誤的事情
薑陵鑽進了遊戲艙,老實躺好。
“準備好了麽?”史怡站在旁邊,麵色冷淡語氣平靜:“再和你強調一遍,這是敗者組比賽,輸了就會淘汰。”
“我明白。”薑陵抬手要帶好頭盔,但略作猶豫後還是看向史怡道:“那個…之前和你說的那話,是我…”
“到時間了,準備好了就開始吧。”史怡伸手扣上了遊戲艙的蓋子,把頭扭到了另一邊。
薑陵輕歎口氣,帶上了頭盔。
片刻後,史怡又轉回身,她透過透明的艙蓋看著薑陵沉默了許久,然後將手扶在了蓋子上,輕輕歎了口氣。
敲門聲響起,史怡急忙收回了手,轉頭看向門口。
韓秦雨推門走了進來,瞥了一眼遊戲艙問道:“他進入遊戲了?”
“是的。”史怡回應了一聲,有些好奇韓秦雨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看樣子似乎有什麽話要對自己說。
果然,下一刻韓秦雨看向史怡,開口道:“你跟我來一下。”
韓秦雨轉身走出屋子,史怡又看了一眼薑陵,邁步跟韓秦雨走了出去。
韓秦雨帶著史怡走進了一間小型會議室,史怡進屋後隨手關上了門,而後問道:“有什麽事情麽?”
韓秦雨坐下後說道:“想問問你薑陵最近的狀態怎樣了。”
史怡心中浮起一絲不好的預感,她說道:“前天的會議上我已經報告過了,電子版的匯報我也提交給您了。”
韓秦雨點了點頭,道:“我看過了,但有些事情我還是想和你單獨談談。”
史怡坐在韓秦雨對麵,平靜道:“您說。”
“薑陵不敵楚辭,落入敗者組,是不是很出乎你的預料?”
史怡麵無波瀾,隻是說道:“我想這是領導們都願意看到的結果吧,而且,也不算出乎我的預料,畢竟薑陵的準備沒有楚辭…充分。”
韓秦雨聽出史怡的話外音,也聽出的幾分怨念,他無奈一笑道:“我可以向你坦白承認,薑陵的個人資料我們的確分享給了楚辭,而薑陵卻得不到關於楚辭的資料。”
對此史怡早有了解,這幾次的會議上,楚辭的負責人匯報情況都是十分簡略,幾位領導也從不多問,可當史怡匯報薑陵的情況時,他們卻問的十分詳細。史怡也可以想象得到,後台那邊檢測到的薑陵角色數據情況,也一定是共享給了楚辭的負責人,甚至很可能有專門的分析團隊幫助楚辭製定對付薑陵的方案。
這點別說史怡能想到,連薑陵都想到了,所以他之前才會說:“現在楚辭的情況連你也不清楚啊。”
之所以會有如此不公平的待遇,自然是因為領導更想看到楚辭贏下比賽。
“我已經跟你解釋過為什麽領導會更傾向楚辭。”韓秦雨坦誠說道:“一來,楚辭無所不用其極,為了勝利不擇手段,明顯更有希望奪下冠軍。二來,楚辭雖說卑鄙狡猾,但他足夠勢利,十分貪婪,而這樣的人反而更容易控製。但是薑陵,現在沒有人知道他在做什麽,他在想什麽。”
史怡沉默了兩秒鍾,還是說道:“就連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之前就有暗示過你,你得幫助薑陵擺正心態,讓領導們‘放心’,但是直到現在我們並沒有看到成果。”韓秦雨問道:“讓他傾盡全力贏下比賽,為國爭光,為自己治病,就這麽難麽?難道在他心裏國家榮譽不重要?連他的命也不重要?”
“薑陵是一個愛國的人,也是一個惜命的人。”史怡語氣堅定的說了這樣一句,而後略作停頓,繼續道:“但他也是一個注重原則的人,在他心中有著自己的底線。”
“他這麽看重原則底線,但是現在輸給了一個沒有底線的人。”韓秦雨哭笑不得:“我是該說他太年輕還是太死板?原則底線比國家利益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麽?”
“薑陵其實是一個很神經質的人,他大大咧咧,懶散貪玩,沒有什麽危機感,也沒什麽野心,會抵抗不住一些誘惑,也會為了生存而低聲下氣…總之,看上去就是一個典型的庸人。”史怡說著,確實不禁帶著敬佩的說道:“但是在他心裏有著一道難以說清卻不可動搖的界限,如果越過了界限,那他就不再是他。”
韓秦雨喃喃重複道:“他就不再是他?”
“對。”史怡說道:“所以無論生死還是榮譽,在他眼中,都比不過那道界限。”
“我有點理解,又難以理解。”韓秦雨眼神複雜地搖了搖頭,感慨道:“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人呢。”
“他到底要做什麽,我也不知道。”史怡說道:“但我確信,他會做‘正確’的事情。”
韓秦雨沉默了得有十幾秒,才緩緩說道:“你如此信任他,那他也告訴你他是怎樣在上局遊戲中做到晚十分鍾出來了吧?”
這一次換做史怡沉默了。
韓秦雨輕歎口氣站起身道:“這種事情我瞞得了一次,保證不了能瞞第二次。”
史怡也站起身,顫聲道:“您會幫他?”
“現實告訴我們,我們心中正確的事情,很多時候並不能得到認可,正確的道路上,也偶爾會橫著一麵攔住前路的牆壁,執著的堅持自己心中的底線,結果很可能會頭破血流。”韓秦雨握住了門把手,平靜道:“我想看看薑陵會得到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
薑陵在遊戲世界內張開了眼睛,此時他躺在地上,感覺周圍有些擁擠,身上還壓著什麽東西。
他仔細一看,壓在自己身上的,是一個人,一個死人。
他此時躺在一片屍體之中。
薑陵站起身,顧不得身上沾染的血跡,直接升到半空,看到了這一片狼藉的戰場。
他數不過來這裏有著多少屍體,但是他通過地上的旗幟,分辨出雙方的軍隊應該隸屬羅森和傑諾。
“玄武大陸,羅森和傑諾還在打仗麽?”
放在以前,薑陵站起身肯定要罵上一句該死的係統,竟把自己安排到了如此晦氣的地方,但現在他的心態已經完全轉變了,他第一時間散開念氣,檢查了一下這裏還有沒有活人。
不過並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傳來,看樣子這場慘烈的戰鬥已經結束了有一段時間了。
薑陵又看向四周,這裏是一處平原,他判斷不出來具體是什麽地方。而戰爭中雙方交戰,一般是一方攻城一方守城,在野外的平原打起來,一般是遭遇戰或者奇襲、追擊。
而且戰鬥過後,勝利的一方都會來打掃戰場,收走可用的盔甲旗幟,條件允許的話也一般會將己方戰士的屍體收起來掩埋。但這裏死了這麽多人卻無人理會,那麽可以推斷,要麽是雙方戰鬥的極為慘烈,即便是勝利的一方也沒有剩下多少人,無力打掃戰場。要麽就是勝利的一方急於追擊,沒有時間打掃戰場。
“是傑諾還沒有放棄進攻羅森,還是羅森開始反攻了呢?”單從這一片屍首之中,薑陵無法判斷,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地麵上的車轍和馬蹄痕跡,判斷出剩下的人馬應該是往東去了。
“羅森在東麵,這一場戰鬥如果是羅森勝利,那應該是殘餘的士卒退回已方根據地,如果是傑諾勝利了,那就是傑諾的人在追擊剩餘的敵人。”薑陵也無法從地上的痕跡推測出更詳細的信息,他幹脆也向東追趕而去。
目前並沒有係統提示傳來,也沒有主線任務下達,看樣子接下來的比賽都會是這種沒有限製自由發揮的形式,薑陵也隻能根據僅有的這點線索行動。
大概過了十分鍾的時間,薑陵還是沒有看到軍隊的影子,但是他眼前出現了一個村落。
薑陵可以到村子裏打聽一下情況,但是遙遙望見村子的那一刻,薑陵心中便浮現出了不好的預感。
他越靠近村子,便越確信自己猜的沒錯,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這個村子裏,也有很多死人。
大多數房屋的房門都已經打開,屍體橫陳在村子裏的各個角落。
薑陵看到了一個老翁倒在自家門口,老翁的背上有著一個貫穿身體的猙獰刀口,帶走了他的性命,可他手中依舊緊緊抓著一個破舊布袋子,此時那個袋子是空的。也許裏麵原本裝的是老人僅剩的糧食,或者是其他重要的東西,但即便老翁拚了命,也沒能保住袋子裏的東西。
他還看到了一個幼小的孩童,那稚嫩的臉上還凝固著驚恐的表情,他的脖子已經斷成了兩截。一個老婦人一手扶著孩子的腦袋,一手緊緊環抱著孩子,眼神悲慟絕望,死不瞑目。
有一位女子的身上被扒了個精光,雙手被捆在牛棚的柵欄上,她垂頭跪地,下半身一片可怖血跡,薑陵無法去想象她死前經曆了怎樣非人的折磨。
還有一位男子就在不遠處,他雙眸瞪得充血,他咬牙咬得滿嘴血肉模糊,他伸出一隻手極力指向女子所在的地方。他應該是女子的丈夫,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結發妻子受盡折磨,自己拚盡全力卻無法阻攔。因為他的雙腿被砍斷了,一根長矛從背後刺入,將他釘在了地上。
薑陵麵容鐵青,他解開了女子手上的繩子,將她和丈夫放在了一起,又從屋子裏拿出一截床被,披在了兩人身上。
那隻是一張普通的被單,但薑陵拿在手裏時,雙手卻止不住的顫抖。
這樣的慘狀發生在村子裏的每一處。
村民們辛虧耕耘收獲的糧食,一點點喂養長大的牲畜都被奪走了,而那些人連他們的尊嚴和性命也沒有放過。
薑陵看到戰場上死去的士卒也很傷感,很遺憾,但無論被迫還是主動參軍,他們都是戰士,死在戰場上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這些平民百姓隻是想過安定的生活而已,他們是無辜的人。
薑陵聽說這樣的事情,在亂世之中,軍隊有的時候和土匪沒有區別。
為了補充物資,有些軍隊連自己國家的百姓都會掠奪。為了威懾敵國,他們連老人和孩童都不會放過。
但是,就算這樣的事情以前發生過,就算人盡皆知,但不代表這就是合理的,更不是正確的。
這是一件錯誤的、錯誤到令人發指的事情。
既然是錯誤,就需要有人來為此負責。
薑陵離開了村子,繼續向東而去。
他的速度像風一樣,他的臉色像是霜一樣,他的心熱的像燃燒的火,也冷的像寒冬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