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來帶你走
顏星辰感覺眼皮很沉重，身子也好似不是自己的，輕飄飄的在空中飄蕩，似落葉，似羽毛，耳畔卻不斷的有聲音傳入他的耳朵，隔得太遠，聽不太真切。
那一聲聲痛徹心扉，聲嘶力竭的呼喚，是在叫他嗎？
盡管他想要很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卻是什麽也做不了。
又不知過去多久，他感覺自己如一片落地的羽毛，靜靜的躺在沼澤地上，濕潤的泥土氣息縈繞鼻端，空氣也很濕潤，似剛下過一場甘霖。
努力很久，還是沒能睜開眼睛，漸漸的黑暗再次將他包圍……
時間似在指尖流走，似過去一瞬，又似過了千萬年之久……
緩緩的睜開眼睛，入眼的是一片昏暗，四周濃霧嫋繞，顏星辰緩緩的站起身，他發現自己依舊輕飄飄的，似隨時都會被風吹散。
他的感官也變得有些遲鈍，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他在這片濃霧之中轉了很久，依舊沒有轉出去。
熟悉而溫柔的聲音飄入耳朵裏，豎耳傾聽，“真的可以嗎？我此生唯一的願望，就是跟他在一起，若我用我的輪回，換與他的一世姻緣……你也可以幫我實現嗎？”
顏星辰的心咯噔一下，抬步快速的朝著聲音發出的地方跑去，那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是他的纖纖在說話，可是，她在跟誰說話？
一身紅衣的女子背對著他而站，隻是一個背影，顏星辰就已經確定那個人是他的纖纖。
此時此刻的她站在彼岸，一身火紅，她身側的曼珠沙華也暗淡了幾分色彩，她就這樣站在那，紅衣翩然，淒美而決然。
她的麵前是一團金光，金光自雲層撒落而下，在金光裏站在一個老者，白衣白發，麵目慈祥，清風道古似高遠的仙。
老者笑著點頭，“可以，但是，你要付出代價……”
紅衣女子想都沒有想的點頭，“可以，不管什麽，我都願意。”
老者捋著胡須笑道：“丫頭，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看來你很愛他，老夫的要求不高，”說著他抬手在空中一劃，一道金光從他的手指流瀉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形，隨後落入忘川河中，一聲清脆的落水聲響起，老者這才說道，“隻要你將老夫的戒指從忘川河裏撈出來，老夫就答應你的要求。”
忘川河裏麵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蟲蛇滿布，腥風撲麵，鬼跳入忘川河灰飛煙滅，活人跳入忘川河，屍骨無存。
顏星辰的心猛然糾結在一起，鑽心的痛傳遍四肢百骸，失聲大喊：“李若纖，不要跳！”
明顯他的呼喊聲，李若纖沒有聽到，她轉頭看向血黃色波濤洶湧的河，下一刻，她的身子如離弦之箭，瞬間沒入河水之中，河麵上泛起圈圈漣漪，但很快就被洶湧的河浪吞沒。
“李……若……纖……”顏星辰轉瞬跟著跳下，河水很混濁，剛入水就有成千上萬隻白森森的手朝他伸來，顏星辰著急尋找李若纖，隨意的發出一道攻勢繼續往前遊去……
他在河裏來回的遊了幾圈，卻看不到李若纖的半片衣角，她就如泥牛入海，消失無蹤……
“纖纖！”顏星辰猛然睜開眼睛，入眼的是搖曳的燭火，空氣裏飄散著淡淡的檀香，沒有冰冷恥骨的忘川河，也沒有金光籠罩的白衣老頭，也沒有一身紅衣如火的李若纖。
顏星辰拍拍胸膛終於安下心來，原來隻是他的一個夢境而已，果然是他想她想得日有所夢。
顏星辰打量著房間，上百支燭火將房間照的亮如白晝，房間的窗戶緊閉著，上麵貼著畫滿血色鬼畫符的符咒，一根細長的檀香在香爐裏，香煙嫋嫋往上彌漫著。
他對麵坐著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尼，她閉目蒼老的手遲鈍的轉動著手裏的佛珠，沉悶的木魚敲打的聲音和誦經聲在房間裏回蕩，一切是那樣的祥和安然。
顏星辰試探的開口問道：“我沒有魂飛魄散？”
木魚敲打聲一頓，老尼緩緩的睜開眼，明澈的眼眸在顏星辰的身上打量一圈，笑道：“不錯，是老人家我救了你。”
顏星辰詫異的張著嘴，半天沒有回過神來，好半天他指著老尼結巴著聲音：“你……你……你是……”
老尼沒有回應顏星辰的吃驚，繼續閉上眼睛撥轉著手中佛珠，繼續慢慢敲鍵著木魚。
沉默，房間裏檀香嫋嫋，誦經聲在空間裏回蕩，如咒語一般在顏星辰的心口縈繞，兩人相對而坐靜默不語……
又過去很久，久到陽光從窗戶紙透進來，白衣男子坐在蒲團之上，雖然坐著，還是忍不住扭了扭僵硬的腰肢，瞅了眼坐在對麵閉目敲打著木魚誦經的老尼姑，終於忍不住再次開口：“師太，謝謝你救了我，還將你的百年壽命換給了我，讓我得以重生。”
對麵的老尼姑正是萬空師太，此時的她佝僂著背，滿臉的皺紋，皮膚也變得暗沉，長出斑斑點點，隻一雙眼睛還是那樣的清亮有神。
她看著坐在對麵，被她囚禁在陣法裏的白衣男子，男子麵若冠玉，俊眉疏朗，一雙眼睛似承載漫天的星辰，璀璨奪目，他的嘴角掛著一個笑，似乎永遠都是一副好心情，此人正是顏星辰。
萬空露出一個無力的笑，聲音也是年邁沙啞，“星辰，我用我的餘生換你重活一世，隻是不想我那寶貝徒兒傷心，她這一生夠苦的，年幼喪母，失去父親的關愛，至此留在中南山，還受百病折磨，差點凍死在雪地，她是那樣一個令人心疼的女子，即使背負仇恨，也依舊心存仁慈和感恩，她太過理性，會在心裏衡量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她那麽愛你，知道你魂飛魄散，定不會好好活著……”
顏星辰靜靜的聽著萬空對李若纖的評價，接口道：“她總是這樣，考慮的太多，害怕的也多，其實她心裏最渴望的就是家庭和睦，兄妹團結，即使自己的妹妹看她不順眼，隻要沒觸碰她的底線，她總是會睜隻眼閉隻眼……她向往和平，卻又放不下母親的仇恨，她總會感傷，害怕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害怕自己也會變成心腸歹毒之人……我總想著為她做些什麽，可她總會看穿我的動機，會在第一時間阻止我，我想，那是她在心疼我。”
萬空笑道：“看來你很了解她，既然你那麽愛她，又為何多此一舉抹去她對你的記憶，萬一她愛上了別的男子，你這醋壇子不是又要打翻了？”
顏星辰訕訕的摸了摸鼻子，然後一臉無辜的看著萬空，“既然師太你都知道我是個醋壇子，那你還困了我這麽久，我醒來已經三天了，為什麽不讓我去見她？”
萬空神秘的一笑道：“時候未到，勿急。”
顏星辰對天翻白眼，然後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師太，你渴不渴，我給您倒水？”
“師太，你就讓我去見見她，如果她真的要嫁給那個冷冰冰的郡王，我就偷偷看她一眼就回來，絕不打擾她的生活。”
“師太，你跟我說說纖纖的過去吧？她跟你在一起，是不是也是冷著一張臉？她會做飯嗎？我以後要讓她每天做飯給我吃……如果她嫁個那個郡王，我就把那個王弄死，然後借屍還魂，我要跟纖纖一輩子不分開。”
“師太啊，你就跟我說說嘛，人生苦短，你這樣念著經文多無聊啊！”
萬空再也受不了顏星辰的聒噪，抬手解開顏星辰身上的術法，讓他獲得自由，這才道：“我看最無聊的人是你，也罷，你現在可以去找她了……若是你欺負了她，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顏星辰跳了起來，興奮的伸伸胳膊，蹬蹬腿，他本就是個好動的，被囚禁著三天不能動彈，果然是等同於要了他的小命，他興奮的在萬空麵前扮鬼臉，笑道：“纖纖是我的心頭肉，我才舍不得欺負她，每次都是她欺負我！”
顏星辰說完一溜煙消失在萬空的麵前，萬空這才蹣跚著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望向天際那一縷魚肚白，對著天空喃喃：“纖纖啊，為師能為你做的，也隻有那麽多了，我老人家怕是看不到你幸福的笑臉了。”
萬空顧自呢喃著，想著自己還有什麽事情沒有做，一陣冷風吹進屋子，將房間裏的燭光吹滅一半，萬空靠著窗欄深呼吸了好幾下，這才緩步朝門口挪去。
她走在寂靜的院落，院子裏有她最喜歡的茶花，此時不是花季，但她還想去看看那花一眼，為它澆澆水。
她每挪一步，都感覺耗盡全身的力氣，扶著一側的大樹，她大口的喘息著，“看來，我老人家真的是老了，改明要做個拐杖，這樣走起路來估計就不會那麽累了。”
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過雲層打在萬空的臉上，萬空伸手擋住刺眼的光線，抬頭看向天空，蔚藍的天幕倒影出李若纖和顏星辰的笑臉，他們相依相偎著，正在天空看著她。
萬空的嘴角露出一個淺笑，身子顫顫巍巍的往前繼續挪著步子……
顏星辰的速度隻能用風馳電掣來形容，歸心似箭的感覺在此刻體會個真切，明明分別不過短短數月，卻似有千年之久，漫長而無力。
他飄在半空之中，終於看到侯府西院，此刻西院的草坪上躺著一個紅衣女子，刺眼的紅亦如天際的朝陽，女子麵色蒼白的躺在樹蔭下，紅裙下不斷的有鮮血咕咕流出，血如泉水般滲入泥土之中，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一朵朵絢麗妖嬈的曼珠沙華。
顏星辰感覺自己置身在一片冰窖裏，他看著靜靜躺在地上毫無生機的李若纖，心口悶悶的似堵著一塊大石，心疼她沒有好好照顧自己，讓他看到如此慘烈刺眼的一幕。
直到李若纖身周的結界隨著陽光的照射漸漸碎裂，顏星辰終於從發愣中回過神來，他踏著七彩流光打著一把傘緩緩的走向李若纖。
低頭親吻她冰涼的額頭，在她的耳畔溫柔的說：“纖纖，我來了，我來帶你走……”這句話很短，卻用無盡的思念凝聚而出，溫柔繾綣，似穿越千山萬水，穿過雲霄雲海，終於來到心愛的女子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