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月下談心
李若纖望著月下朝她走來的顏星辰，她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她眨眨眼，顏星辰依舊翩翩而來，最後停在她三步之遙，靜靜的凝視她。
李若纖歪頭，看著驀然不語的顏星辰笑道：“星辰，一起喝酒怎麽樣？”似想到什麽，李若纖有些遺憾的搖頭，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語氣似歎息，“我怎麽忘了，你是鬼，這些凡間的美味，你是享受不到的。”
顏星辰好看的眉頭微蹙，月色下墨黑的眼眸閃閃發光，竟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眼上三分，膚白如雪，墨發飛揚。
聞言，顏星辰哭笑不得的看著李若纖變暗的眼眸，“李若纖，你這遺憾的神情……我會以為你……喜歡上我。”
李若纖抬頭望進顏星辰的幽深的雙眼，隨即一笑，卻轉開話題，“顏星辰，既然你喝不了酒，那我就隻能自己喝了。”說完李若纖朝膳房的方向走去，夜幕將四周的景致鍍上一層暗色，樹影婆娑，蟲鳴唧唧。
李若纖信步而行，發衣飄動，發髻上的步搖搖晃，流蘇穗子發出叮叮聲響，而她的身邊飄著一個鬼，這畫麵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星星點點的螢火在李若纖的身邊飛舞，相似要為她照明指路。
穿過花園，李若纖推開膳房的大門，夜已深，仆役們對侯府的夜晚鬧鬼都是心有餘悸，天黑後都各職其咎，沒有人敢出來瞎晃悠，早早的關門閉戶去了，隻有幾個值班的護院躲在暗處，這些人自然是不相信鬼神之說的。
點亮油燈，李若纖隨意的掃了眼廚房，發現並沒有什麽多餘的剩菜剩飯之類的，桌子上躺著幾棵青菜，牆上掛著兩塊風幹的鹹肉，地上還趴在一隻懶洋洋半睜眸子，縮成一團黑色毛茸茸的懶貓。
今天李智揚心情不好，不但懲罰二少爺，三小姐四小姐跪祠堂，還吩咐下人不許送飯，又忙著李秋梅的病情也沒有下令做飯，這才有了晚上廚房連盆冷菜都沒有的淒涼畫麵，今晚壓根就沒有動鍋，仆役們也隻是吃了中午的剩菜剩飯。
顏星辰雙手抱胸隨即嘖嘖兩聲，“纖纖，侯府也太寒磣了吧，都不給你這位大小姐留飯，這些下人越來越目中無人了，該罰！”
李若纖涼涼的瞥了顏星辰一眼，隨即拿起桌上的一壺酒，就朝門外走去。
顏星辰嘴角微抽，李若纖真的要喝酒！這跟她的形象完全的不符合。
在顏星辰的印象裏，李若纖是一個看淡一切俗世的灑脫之人，喝酒這樣風雅之事與她占不上邊，她一向沒有太多的喜怒，再煩惱也會賞月看風景來消散，借酒消愁可是一點也不符合李若纖的淑女形象！
李若纖提著一壺酒，寬大的袖口將酒壺掩藏的很好，西院秋月為李若纖準備好飯菜，李若纖打發秋月和桂嬤嬤出去後，便獨自對燈而坐，將袖子裏的酒壺取出，拿出酒杯，緩緩的滿上酒杯。
李若纖的動作很優雅，如行雲流水，燭光將她的臉鍍上一層暖色，端起酒杯置於鼻尖輕嗅，儀態大方，眉目如畫，星眸流轉。
淡淡的酒香順著鼻息竄入五髒六腑，她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瞼之上，燭光將睫毛的陰影拉長，似在她的眼簾蒙上一層淡淡的憂傷。
一陣陰風刮過，燭光被風打歪，房間裏的光線驟然變暗幾分，李若纖卻恍然未覺，燭光還是頑強的跳動著，房間裏明亮了三分，顏星辰身著亮瞎眼的白袍坐在李若纖的對麵，歪著腦袋饒有興致的打量聞酒香的李若纖。
顏星辰歎出一口氣，表情有一絲的受傷，“纖纖，你都不看看人家，本公子今天穿的這身白袍也很灑脫迷人，玉樹臨風，可比得過你家四表哥？”
李若纖緩緩睜開雙眼，定定的打量眼前托腮眨著眼睛，一副受委屈求安慰的顏星辰，李若纖在腦子裏回憶著顏星辰，似乎他一直都是穿著藏青色衣服，顯得沉悶，卻是第一次看到顏星辰穿白色，隻是剛剛月下的那一眼，就令她晃了心神。
那一眼，柔情似水，那一眼，星光黯然，那一眼，如夢似幻……眼神交匯間，她似讀出顏星辰眼底無盡的思念，憂傷，彷徨和愛戀。那感覺似隔離了千萬年的思念，他就這樣站在她的麵前，似要為她擋去所有的傷害和憂愁，似傾盡所有，隻為換她紅顏一笑。
李若纖：星辰，你可懂我，我這一生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浪，免我無枝可依。
回歸現實，李若纖將心頭的愁緒搖去，似隨著手中的酒香漸漸的飄散，直至消失。
放下手中的酒杯，李若纖露出一抹淺笑，眼睛如世間最美的黑曜石，星光璀璨，“顏星辰，你是在跟崔四郎做比較？”托著下巴，似在很認真的想著這個問題。
崔四郎是萬千女人心中的如意郎君，不僅僅因為他天人般俊美無雙的容貌，還有那遠近聞名的才華，令人羨慕的世家背景。
而顏星辰和崔四郎之間似乎沒有什麽可比性，顏星辰除了臉蛋可以媲美崔四郎，法力比崔四郎高了點，性格比崔四郎活潑了一點，撒嬌無賴的本事更是一流，然後就沒有太多的優點了！
李若纖發現自己跟顏星辰相處久了，她的性格也跟著活潑了許多，這就是所謂的近朱者赤。
顏星辰有些忐忑的等著李若纖的回答，卻見她神絲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小臉微紅，紅唇輕抿，明明沒有喝酒，卻多了一絲酒意。
這樣的李若纖冷清裏透著一絲溫柔，膚白如玉，神態懶散，空洞的眼眸多了焦點，嘴角上揚出一抹淺笑，如三月暖陽，如春風拂麵，清新宜人。
李若纖笑問：“顏星辰，你與四哥無可比擬，尺有所長，寸有所短，這世界本就沒有十全十美……”這句話問的懶洋洋的，語氣綿軟無力。
顏星辰偏頭看了眼桌子上滿滿的酒杯，酒香四溢，絲絲縷縷的飄入他的鼻尖，乃至心田。
顏星辰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隨即輕點手指，桌子上的酒杯似張了翅膀般飛到他的手指，他就這李若纖的姿勢低頭嗅著杯中酒香。
一直過了許久，才聽到顏星辰淡淡帶著憂傷的聲音：“纖纖啊，我反複琢磨你話意，最後得出結論：其實你是重情之人，你不相信真愛，是害怕付出，害怕終有一天所謂的真愛會離你遠去，你將一無所有……你最在意的唯‘情’一字。”
李若纖瞥了眼顏星辰手中的酒杯，嘴角一扯笑的牽強，道：“我本無心，何來重情？”
顏星辰搖搖頭，“你若真狠心，何必拿出膏藥來救李美玉的臉？你還怕那三人跪在祠堂餓肚子，還特意吩咐桂嬤嬤送糕點過去……纖纖，你對別人都這是般好，讓我更加的喜歡你！”說著還不忘朝李若纖拋一個媚眼。
李若纖垂眸，決定無視顏星辰這番告白的鬼話。
剛剛鬱悶的心情倒是一掃而空，不會因為看到李智揚和李秋梅恩愛，而為娘親的癡情而難過，或許，是她太過執迷過去，放不開心結。
沉默了須臾，李若纖的聲音淡淡的響起：“星辰，我今天看到阿爹焦急李秋梅的生死，心裏有些失落傷感，一方麵覺得娘親嫁錯了人而惋惜，另一方麵覺得我爹如此疼那個女人，若他知道最後的真相，可會心痛……可會後悔，可會想起我娘……”
顏星辰沒有接話，隻是靜靜的傾聽。
李若纖：“星辰，我若到了大仇得報的那天，我的手上是不是沾滿鮮血，變得心腸歹毒，十惡不赦……我不再是現在的我……”
顏星辰靜靜看著李若纖，想要說些什麽安慰，卻發現任何的話語都是蒼白無力。
一直沉默許久，空間安逸的隻剩下燭火燃燒的劈啪聲。
一直靜謐了許久，李若纖才聽到顏星辰的聲音傳來，“纖纖，不要想那麽多未知的東西，未來的事無人知曉，纖纖，我想將你的痛苦分擔過來，想要看到你開開心心的，所有的罪孽由我擔當，你可以做你自己。”
李若纖抬頭看著眼前的顏星辰，他的黑眸裏倒影出自己的傷感，兩人靜靜的對視。
李若纖卻搖搖頭，她怎能讓非親非故的顏星辰來背負她的罪孽。
見李若纖搖頭拒絕，顏星辰的眼裏閃過一絲失落，用眼神詢問原因。
李若纖卻是莞爾一笑，“星辰，你將我的罪過都背負走了，為我扛下所有……你怎麽辦，想要永世不得超生嗎？我不願看到你為我傾盡所有，顏星辰，你不是說喜歡我嗎？不是說，你會聽我的話？”
見顏星辰點頭，李若纖道：“星辰，等到付星衍超生後，你的仇恨已了，到時你也投胎吧，下輩子做個好人，快快樂樂的生活，遇到對的人，然後幸福的生活……”
顏星辰好看的眉頭微蹙：李若纖你還真是想的很多，很長遠……想要擺脫我，還是“為我好”之名。
顏星辰語氣決絕：“李若纖，若我的下輩子遇不到你，不能與你長相私守，我寧願這輩子做個野鬼守著你，一直這樣看著你，直到你老去，直到我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