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末路
月夜，萊茵河畔烽火通明。淺水的波瀾趨於平靜。
河邊的草木被夜晚的風輕輕撫動，忽然，一聲疾馳打破了這片寂靜。
豪華的馬車從河邊的小路急駛過去，夜霧彌漫，此刻它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仿佛身後潛藏著一隻洪水猛獸，它疲於奔命，顛沛流離，四處尋找可以逃竄的位置。
可馬車裏的主人卻心知肚明，他逃出去的概率不大，那件事情一旦敗露，不論是騎士團，還是城門哨兵，亦或是秩序天網的探子，都不可能放過他。
最壞的結果，可能下一秒他就會被攔截，然後被關進從未享受過冰冷的監獄裏，受到非人的折磨，靜待最後的仲裁。
——很可能是永久性的驅除，也很可能是永久性的死亡。
不管哪種結果，對於這位曾經也顯赫一時的王城商人來說，都是無法接受的。
雖然難以接受，但這片故土已經沒有了他的容身之地。作為商人，蓄意破壞王室與卡布莉絲商隊的合作，王不可能放過他，貝爾城更不可能容下他，甚至整片國土，都再也沒有他的棲身之地。
但他心中不甘。
他是西米魯，野心大於權謀的商人。毒蛇一般的本性，即使讓他深陷獵人製造的陷阱，也會肆意地掙紮下去。
他不甘心…
他想要複仇，所以隻能先離開這個國家，再尋求其他可以反轉的機會。
——盡管在他看來這隻是垂死掙紮。
王國的騎士並不是些酒囊飯袋，他們並不會給他任何可以逃竄的機會。
“啼！”
伴隨著跑馬的一聲長嘶。他的理論得到了證實。
然而讓他感到詫異的是，擋在他身前的，隻有單槍匹馬的一人而已。
並不是所謂的騎士團，也不是該出現的仲裁者。
而是一個他素未謀麵的陌生人。
少年單薄的身影在月夜裏顯得修長，他一身黑衣，幾乎與黑夜融為了一體。
他麵色平淡，溫潤如玉，如果不是那股冷冽的殺意在周身蕩漾，西米魯還會以為是自己的救世主降生了。
“你是…誰？”
說這話時，商人明顯有些語氣不足了。
“我叫黑，極北冰原的獵人。”黑語氣平淡地訴說。
“獵人？”西米魯愣了愣神，他忽然想起了旅途中那名至關重要的角色…就是眼前的少年嗎？
果然，像他這樣的人，最後都是該下地獄的。所謂的天神根本不會來拯救他，隻會加速讓他的故事走向終結。
但是…死在一名騎士手上，或死在一名仲裁者的手上，都能讓他現在悸動的內心獲取少許的慰藉。
但死在一名獵人手上…又能獲取些什麽呢？
或者說，眼前的獵人，足以審判他的罪孽嗎！？
“就是你…一直在阻攔我的好事！”西米魯憤怒的聲音逐漸轉化為肆意地咆哮，“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蘭迪也好…瑟提也好…”
“如果沒有你的阻撓，在落日穀裏，或許我早已大仇得報了吧！”
“蘭迪…”黑靜靜注視著眼前這頭正在發瘋的野獸。在他看來，蘭迪不過是眼前人豢養的一個殺手，卻沒想到，兩人之間有如此之深的感情羈絆。也難怪斷罪人當時願意用生命的代價來換取一個死無對證了。
至於瑟提，那個與自己發生過衝突的胖子，前段時間離奇死在了王宮外五裏地的紅樹林裏，的卻是一樁懸案。
但這些跟他沒有多大的關係，他這次來，是為了那些被犧牲者的仇恨。
西米魯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眼前的人依舊神色冷淡，在聽完他近乎瘋魔般的咆哮後，依然保持平靜的臉色。
少年的眼角，哪怕是一絲波瀾…
也沒有掀起。
他從未見過如此堅定的立場，如果現在他是一條陷入陷阱暴躁不已的毒蛇，那眼前的人仿佛就是經驗老練的獵人。
在等他掙紮不動的時候，再用手中冰冷的刀刃取走他的性命。
西米魯從未感覺到如此心冷，黑衣少年用平淡的眼神就輕易剝奪了他對生存的渴望。就在他猶豫要不要繼續奮力‘掙紮’下去的時候。
眼前的少年卻動了…
他手中泛著堪比圓月的光芒，璀璨的銀弓出現在他手上。
“你有你的理由…但那些無辜之人的生命，卻不是你能輕易葬送的！”
少年平淡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抹罕見的慍色。
他心中也有憤怒啊！
那些和他有過交集人的性命，憑什麽被輕輕鬆鬆的三言兩語一筆帶過。
玲的犧牲，難道就是理所應當的嗎！？
緋色的火焰在他的身前一層層湧起，灌注到銀白的弓身之上。
刺目的紅芒最後化作一支利箭，凝聚成型，匯聚於長弓前。
緋紅之箭占據了西米魯大半個瞳孔，無端地恐懼自心底誕生。
在這股驚天威勢下，手底下的人已經不知道驚慌失措跑去了什麽地方。西米魯一聲苦笑：
“你…就是王室派來仲裁我的人！”
黑蹙眉，“我來殺你，是出於我自身的意願。”
“也對，我們之間彼此就有深仇大恨。”西米魯的臉色滿是猙獰，“隻是獵人，你認為你有足夠的資格來審判我嗎？”
黑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凝視走向末路的商人。
“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沒錯。而我也一直在扮演狩獵者的角色。可這一天，終會迎來終結…猛虎可能因為年老而無法奔動，餓死在漫無邊際的森林。毒蛇可能因為毒牙脫落而失去威脅，而被天敵吞食腹中。再狡猾的獵物，也可能在某天掉入獵人設下的陷阱。再聰明的獵人，也可能死在猛獸的潮汐之下。我們總是彼此在反複扮演獵人和獵物的身份。可我想說的是…這個世界不該如此，如果弱小便是罪惡，一定要被審判的話，那麽那個最終審判的人，是否就是真正的正義？”
“不…不是，這不是所謂的正義，這隻是人的感情而已，人類無法忍受他人傷害自己，所以想要報複的情緒而已！”
他忽然狠狠地笑了起來，“你說那些犧牲者無辜，難道我兒子的命就應該石沉大海嗎？”
麵對凶狠的質疑，黑平靜道，“這是王的決斷。”
“王的決斷…”西米魯最後仿佛醒悟了過來，“王國並不公正，騎士也絕非正義…他們，隻是為了自己…才把我推向末路啊！”
“是嘛…”黑輕輕合上了雙眼，“那麽…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