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帝王的無奈
紫落在萬壽宮的院子之中,見萬全手握拂塵,正眼觀鼻鼻觀心地垂首而立。
紫向前走去,萬全見狀,立即上前來擋住他的腳步,恭敬地說:“皇上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內,大人請見諒。”
“任何人?”紫挑眉,唇邊掠出一抹淡笑:“包括我麽?”
萬全一愣。
紫推開了他,步伐優雅地邁上了階梯,走到虛掩著的大紅木門前,推門而入,抬頭向傾慕案幾上望去,立刻呆住了。
眉容兒穿著一身白色的宮裝,隻是在袖口處與領口處繡上了清淡的荷花,更顯得她楚楚動人。
她站在青木案幾前,手裏握著一隻狼毫筆,麵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揮筆作畫。
而趙永德站在她身後一步遠處,含笑看著她作畫。目光眷戀柔和,癡戀不已。甚至連紫進門都沒有察覺到。
他們兩個站在一起,仿佛畫中的才子佳人,端的是郎才女貌,叫人賞心悅目。
片刻過後,眉容兒放下手中的狼毫筆,看了趙永德一眼,微笑著說:“皇上,這是雨後竹林圖。臣妾隻是幼時從師,稍習丹青,皇上請不要笑話。”
趙永德上前觀察著,隻見白色的宣紙上,寥寥幾筆,畫出了春天雨後萬物複蘇的喜悅。而竹林有風,勁風吹動竹葉,更添風蕭蕭盼歸人的意境。
趙永德笑擁著眉容兒,道:“容兒不必過分謙虛,這幅畫很好,更難得的是朕從畫中,看見你與世無爭、無欲無求的淡泊心境。朕很喜歡。”
眉容兒臉上一熱,嬌羞道:“謝皇上誇讚。”
這個世上,又有幾人能從一幅畫中讀懂你的心事呢?知己難求,難怪許多人說,願得一知心人足以。
趙永德凝神注視著眉容兒,她低頭嬌羞的樣子,與芊芊更加相似。
趙永德胸腔一軟,忍不住上前拉住眉容兒的手,在她的唇瓣上輕輕一吻。
紫靜靜地站在殿下,神情複雜地看著他們,不知該不該開口。
眉容兒抬頭瞥見紫,立即悄悄挪開身子,離趙永德遠了些,柔聲道:“皇上,有人……”
趙永德向殿下看去,見到紫,蹙起眉頭:“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紫麵無表情地低聲說:“沒多久。你讓我查的事情,查的差不多了。”
趙永德一聽,急急地開口問:“如何?”
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對身旁的眉容兒道:“容兒,你先回宮,朕晚點再去找你。”
“臣妾告退!”
眉容兒微微彎腰行禮,從台階上走下,對紫禮貌一笑,如同弱柳扶風地離開。
紫注視著眉容兒離開的背影,忽然開口,淡淡地說:“跟和雅有幾分相似。”
趙永德眉一沉,走下台階問:“追到左建業了嗎?和雅怎麽樣了?”
紫簡單地說:“遇到刺客襲擊的時候,她被聞人非靖救了。再等兩日,若能收到炎帝的消息,想必她就安然無恙了吧。”
“什麽叫應該?”趙永德不悅:“我要的是肯定的答案!”
紫眉也不抬地說:“除非我現在去一趟北炎,親眼替你看一眼你的和雅妹妹。”
趙永德不說話,紫盯著他,也不說話。
“左建業呢?”
“我放他走了。”
“為什麽?”
趙永德挑眉:“師兄,我不是讓你殺了他嗎?你總是這樣容易心軟。心太軟,難成大事!”
“殺他有意義嗎?”紫與趙永德對視著,不退縮地說:“你本該知道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聽命於你娘親。”
“可她是我娘親,我能怎麽辦!”
趙永德暴怒,一個轉身,寬袍一揮,幾丈之外的青木案幾上,狼毫筆、青墨、以及眉容兒剛剛畫的畫,全都一股腦兒跌落在地上。
這一次,紫並沒有上前幫忙撿起地上的東西,反而唇邊掛了淡淡的譏諷笑意:“心太軟,難成大事!”
“師兄!”趙永德手背上青筋暴起:“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在跟你說話!”
紫神情嚴肅地看著趙永德,聲音低沉地說:“左建業心愛的女人,染上了一種奇毒。每夜子時過後,三個時辰裏,表麵皮膚幹癢難耐,筋骨肌肉疼痛無比。每天發作,無藥可解。這樣的毒,隻有你的娘親才有解藥。難道你不奇怪嗎?”
趙永德轉頭看著紫,有些慌亂地問:“你的意思是……?”
“師父他老人家不但武功當世少有,用毒解毒更是世間高手。雖然師父從來不曾教我們師兄弟製毒解毒,可是你我都知道,師父最擅長製作的毒,便是令人冷熱交纏、或者是痛癢交加的毒,讓人無可奈何卻又日夜飽受折磨。左建業他的女人所中之毒,隻有你娘親有解藥,端貴妃會製毒,早已不是什麽秘密。把這兩件事聯係起來想想,師弟,你難道真的不懂嗎?”
“我不懂,不懂!”
趙永德的雙眸突然變得赤紅,朝著紫狂暴地怒吼道:“雲貴山莊的事情,我都忘了,我不知道!以後也別跟我提起!”
紫平靜地看著他,半響,才道:“我走了。”
紫色的身影如同一陣風,消失在大殿之內。
殿內,趙永德靜靜地立在原地,雙手握拳,死命地咬著牙齒,不讓自己流露出任何一絲的情緒。
槿汐苑中,眉容兒正坐在窗前,手托香腮,出神地想著什麽。
趙永德負手走進來,宮女與太監們都習慣性地靜悄悄退下。
趙永德站在門口,凝視著眉容兒的側臉。
不可否認,她的輪廓與趙芊芊有幾分相似,但與和雅不同的是,和雅的臉上總是掛著純真燦爛的笑容,而眉容兒的身上則透出一股子淡淡的憂鬱氣息。
眉容兒感覺到有人注視著自己,回頭看見趙永德,立即掩去臉上的哀傷,起身走近趙永德,溫柔地說:“皇上,您來了怎麽不叫臣妾?”
趙永德任由她扶著自己,兩人走到窗欞前的梨花桌前,並肩而立。
趙永德側臉看向眉容兒,問:“容兒,你為何總是不開心?”
眉容兒羞赧低頭,歉意地說:“蓉兒自幼性子便是這樣,給皇上添堵了。”
趙永德皺眉:“這可不好。要開心些。”
“是。”眉容兒微微欠身。
趙永德頗有些無奈地扶起她,牽住她的手,說:“沒有外人在的時候,大可不必拘謹。你我不僅是君臣,更是夫妻。”
“夫妻”這兩個字,像烙鐵似的敲打著眉容兒的心,她臉上一熱,情不自禁地呢喃道:“是,永德……”
趙永德一愣,聽見眉容兒的昵稱,不覺地蹙眉。
眉容兒察言觀色,立刻低頭:“臣妾大膽了,請皇上責罰……”
“不,很好,以後就這麽叫朕吧。”
趙永德輕輕拉起眉容兒的手,悵然地說:“朕希望,除了她,還有別人能夠不僅僅是把我當作皇帝。”
她?……
眉容兒麵露訝然之色,卻又很快斂去。
她淡淡一笑,扶住趙永德向床榻邊走去,柔聲道:“夜深了,永德,歇息吧。”
趙永德點頭,走到床榻之前,展開雙臂,任由眉容兒替他一件件脫下衣服。
眉容兒細心地為趙永德解開紐扣,像平常人家的妻子為丈夫寬衣。唇邊噙著滿足的笑容。
趙永德則始終麵無表情。躺在床榻之上,腦海裏浮現的,卻仍是芊芊的樣子。一想到她現在生死不明,趙永德便握緊了拳頭,牙齒咯咯作響。
眉容兒心疼地用自己的手包住了趙永德的拳,柔聲問:“永德,怎麽了?”
趙永德扭頭看她,眼神燦若星辰:“容兒,你是否怪朕,沒給你晉封妃號?”
眉容兒搖頭,認真地說:“容兒不在乎那些浮名,容兒隻要能陪著你就滿足了。”
趙永德歉疚地說:“不是朕不想冊封你,而是朕的母妃……”
“皇上,別說了,容兒懂……”
這南梁皇宮之中,一旦趙永德過於寵幸某位妃嬪,稍加冊封,端貴妃便會多番謀害。
這個後宮,端貴妃不容許有第二個女人權利比她更大。這也是為什麽趙永德的後位至今空缺的原因。
趙永德將頭埋入眉容兒肩窩中,一字一句地說:“母妃要朕封她為太後,不用滿朝文武反對,連朕都不願意。容兒,朕該怎麽辦……”
眉容兒緊緊地回身抱住了趙永德。這一刻,躺在她懷中的趙永德,脆弱如同孩童,毫無平日皇帝的權威與冷厲。她心疼地輕輕拍著趙永德的背部,眼神哀傷,目光複雜。
深夜寒寂,更深露重,人們都已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但在這深夜的街頭,卻走來了兩個人。
左建業扶著花非花,兩人快步向前走著,但花非花卻忽然開始痛苦地呻吟起來。
左建業心頭一緊,立刻關切地問:“晴兒,你的毒,要發作了嗎?”
花非花點頭,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建業,我好難受……”
左建業抬眼望了望,這條街上所有的酒館都已打烊。
他眉眼一沉,幹脆打橫抱起了花非花,腳步如飛地衝到一家酒館門前,手中的劍柄重重地敲著木門,焦急地喊:“店家,開門,店家快開開門!”
“客官,我們打烊了!”
“開門!”
左建業暴喝一聲,手中的長劍唰地出鞘。靈活的劍從門縫裏插進去,手腕稍一用力,粗大的木門閂便“哢嚓”一聲斷作兩截。
左建業一腳踢開了木門,沉著臉走進去。
店小二慌慌張張地迎上來,討好地問:“客官,您是要住店還是打尖?”
左建業瞟了他一眼,道:“一間上房,給我燒開水送來泡澡,準備好飯菜。快去!”說罷不客氣地踢了店小二一腳。
“哎,好,客官您稍等。樓上右邊第二間天字號客房是您的房間,飯菜稍後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