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我對不起你
北風呼呼地吹著窗戶,這一晚的氣溫創造了今年的新低。病房裏很溫暖,周到的醫院自然不會讓病人受凍,更何況裴寒臨住的是高級病房。整個病房的暖氣都由他自己一個人享用,可是,此刻的他卻感受不到一點溫暖的包裹。
自從賀燃莫名其妙的中毒身亡,裴寒臨的心情就一直抑鬱得很。因為他始終覺得,賀燃之所以會死,與他犯的一個接一個錯誤有直接的關係。如果當時,自己能派專業的人員打開信封,那麽以後發生的事就一定不會是今天這樣一個結局。
退而求其次,如果當時注意到賀燃身邊是有打火機的,就應該想到他會有燒掉信件的可能性。現在可倒好,人死了、信也燒沒了。到頭來,什麽收獲都沒有。
裴寒臨自責極了,他的自責不為別人,隻為了自己曾經發誓過,一定要為溫璟心查清楚所有關於賀芳菲作惡的來龍去脈,一定要替溫璟心洗刷掉當年賀芳菲在她身上的栽贓陷害。可是,隨著賀芳菲的逃跑和賀燃的死亡,裴寒臨誓言實現的日子變得遙遙無期,遙遙無期……
發生這件事情後,裴寒臨特意叮囑何西,暫時不要將實情告訴溫璟心。因為裴寒臨知道,一旦溫璟心知道了,一定會為真相不能大白而傷心不已。他實在不願意看到溫璟心難過的樣子。
可是,真相不可能永遠隱瞞下去。總有一天,溫璟心會問起事情調查的進展。到那時候,難道還能編造謊言繼續騙她嗎?一個謊言,需要用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謊言去不斷地圓來圓去。說謊就像是推到了一排看不到盡頭的多米諾骨牌,一旦開始就沒有結束了。
耗費了很多時間、下了很大的決心,裴寒臨終於做出了決定:他要親自把這件事告訴溫璟心。不管到時候溫璟心怎麽怪自己,裴寒臨都做好了準備。自己犯下的錯誤,必須要自己承擔後果,這是一個男人應有的擔當。躲不開,也推不掉。
這一夜,裴寒臨幾乎整夜沒睡。北風也伴著他的思想呼嘯了一晚,直到第二天一早,東方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才漸漸平息。
接到裴寒臨的電話時,溫璟心正在處理技術部的事物。最近困擾她的私事實在太多了,辦公桌上積累了很多工作。她聽到裴寒臨的聲音很低沉,甚至有些嘶啞,就問他發生了什麽事。
裴寒臨在電話裏沒有多說什麽,隻說希望溫璟心來一趟,自己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他。溫璟心聽出了他語氣中隱藏的問題嚴重性,一種不好的預感開始在她的心頭蔓延開來。
溫璟心掛上電話,就匆匆忙忙地往醫院趕。等她走進裴寒臨的病房時,裴寒臨竟然還躺在床上。要在平時,他應該早就開始批閱文件了。這樣偷懶的狀態發生在裴寒臨的身上,簡直罕見極了。
“裴總裁,你怎麽了?”溫璟心並沒有坐到裴寒臨身邊,而是隔著一個桌子問到。
“哦,你這麽快就來了。”裴寒臨坐起身子,他的神情很疲憊,濃重的黑眼圈和蓬亂的頭發,都讓他顯得沒什麽精神。
“你是不是沒休息好?怎麽黑眼圈這麽濃?”
裴寒臨搖搖頭:“我沒什麽。今天要你過來,其實……其實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很嚴重嗎?”不知為什麽,還沒等裴寒臨開口,一向淡定的溫璟心,心跳突然變得非常迅速。
裴寒臨歎了口氣,居然對著溫璟心低下了頭,他用溫璟心從來沒見過的謙卑姿態道歉說:“璟心,我對不起你。賀燃他……死了。”
一瞬間,溫璟心整個人像是掉進了冰窖。她無論如何不能相信裴寒臨所說的話,下意識地,她反問道:“誰……誰死了。”
裴寒臨把頭抬起,目光失色地回答:“賀燃,他死了。就死在我的眼前。對不起,我沒能看管好他。”
溫璟心不說話了,看得出,她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稍一沉默,裴寒臨用沙啞的嗓子,講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他的表情、眼神、語氣,都充滿了無法釋懷的悔意。仿佛整個事情的罪魁禍首,就是他自己似的。他一點兒也不怨別人、不怨屬下,把所有的責任全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溫璟心聽著,靜靜的聽著。起初,她很難從失望的情緒中緩過神來。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裴寒臨講述的深入,她的注意力漸漸從賀燃的死,轉變到了謙卑的裴寒臨身上。她拚命回憶,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上一次看到如此自責的裴寒臨,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裴寒臨變了,的確是變了。他變得不再像以前一樣自大傲慢、冷漠少情,現在的他有了溫度,讓人可以接近他、談論他。甚至,可以適當的調侃他,跟他開開玩笑。
想到這裏,溫璟心的內心微微一動。本來賀燃之死帶給她的寒意,也被這微微一次溫暖的心動驅散了不少。
溫璟心臨行前,交代裴寒臨一定要好好休息。既然現在木已成舟,再怎麽去自責也無濟於事。往後事情會怎麽發展,順其自然是最好的選擇。她希望裴寒臨能夠早點出院、早點回到裴氏集團,這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看著裴寒臨的神情,溫璟心知道,今晚他可以睡個好覺了。
一個真心懺悔的人,最好的解脫,當然是能夠得到對方的諒解。
離開醫院,溫璟心回到了辦公室。本來她是沒什麽心情工作的,可是一想到自己身處的位置、想到自己肩上擔著的責任,她還是來了。其實,她還想到了裴寒臨。現在改變了的裴寒臨,是值得自己為他分擔重任的。
最近積壓下的工作很多,溫璟心奮筆疾書,一直工作到深夜。很晚很晚,她才回到自己所住的小樓。今晚的風比起昨夜小了很多,月明風清,人的思路也會隨之變得清楚很多。
溫璟心泡了一杯茶,獨坐在沙發上。她回想著裴寒臨講述的,關於賀燃的身亡過程,越想越覺得此事實在過於蹊蹺。如果不是發生在眼前,單憑想象,溫璟心是絕對預料不到的。
想著想著,溫璟心想到了那天自己與賀燃的最後一次談話。她想起了那天賀燃那失魂落魄的語氣眼神,曾經那樣桀驁不馴的人,竟然也會脆弱成另外一副模樣。不禁讓人感慨,不是有人更堅強,隻是有人更會裝模作樣。
從溫璟心的內心深處講,她是恨賀燃的。拋去他本身就是一個糟糕的人不談,這個人和他“姐姐”賀芳菲臭味相投、狼狽為奸,自己數次遭受他們的陷害。如果不是自己夠堅強、運氣好,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會被這兩個人害成什麽樣子。
毫無疑問,賀燃是一個混蛋,應該被人唾棄。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上說,他又是很可憐的。有一句話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那反過來,可恨之人也必然有值得他人同情的地方。
這個賀燃,恐怕直到死,也不會想到他那位所謂的“姐姐”,是個多麽無情無義的人。他替她賣命、替她流血,為的是他自以為是的“骨肉親情”。可對於賀芳菲來說,賀燃隻是一隻跟在她腳邊,卑微愚忠的小狗罷了。她根本沒有把他當回事,除了利用,還是利用。
人情似紙,有時,真的比紙還薄。
其實早在白天剛剛離開裴寒臨的時候,有一個想法已經在溫璟心腦子裏形成了猜測。她覺得,害死賀燃的幕後黑手,十有八九和賀芳菲有關。甚至,很可能這隻黑手就是賀芳菲的手。溫璟心並沒有跟裴寒臨提出自己的這個看法,不過,她知道裴寒臨一定也想到了。
賀芳菲,不管她在還是不在,她永遠都是最危險的對手。
就在這時,溫璟心的電話突然間響了起來。溫璟心一驚,她不知道誰會這麽晚打來電話,當她看到來電顯示的名字時,她的意外才減輕了一些。
“璟心,不好意思,這麽晚還打擾你。”電話是張伯打來的,他的聲音還是那麽親切。
“沒關係,我還沒休息,所以您的電話來的正好。”
“哈哈,我就喜歡璟心你的這種口氣。直率、真誠、不虛假,這是我最為欣賞的品質。”
“您別誇我了,誇多了我會驕傲的。”
張伯笑了:“好吧好吧,我不說這些了,說正事。璟心,明天你有沒有空啊?我想請你吃個飯。”
“您的邀請我自然是會接受的,不過……”
“不過你想知道吃飯的理由是什麽?對不對?”
溫璟心笑而不語,張伯果然很了解她。
“其實也沒什麽事,隻是想找你聊天了。最近生意場上的工作很少,人老了,一閑下來就願意找來三五好友小聚。這不,今晚我就想起你來了。好像我們也確實有段時間沒見麵了吧?明天我們一起聊聊天,如何?”
溫璟心自然接受了張伯的邀請。似乎無論怎麽看,這件事她都沒有拒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