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又下雪了,你最喜歡的天氣
我給慕遲生了一個女兒,他曾對我說過,他想要一個女兒,可是等我生下來的時候,他卻永遠都不想見到我了。
他怪我弄丟了他的妹妹。
我給女兒取名小遲,梅小遲。
自從有了小遲,萬榮和柴雪鳶一股腦地把生意丟給了我,他們專心致誌地享受弄孫之樂,他們完全把我當成他們的女兒,也把小遲當成他們的孫女。
我做夢都不會想到,有一天我會和萬榮相處的這麽融洽,人生的境遇真的說不清楚。
而我的事業,也是蒸蒸日上,臧乃鴻自從和林采薇結婚之後,便辭去了歐西集團的職位,加入我們小小的廣告公司,美名其曰:婦唱夫隨。
有了臧乃鴻的幫助,短短兩年時間,我們成功地拿到4A的資格,我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吞並秦晴手裏的市場份額。
而萬榮和柴雪鳶的餐飲行業,本來就有非常專業的管理團隊,也不需要太讓我|操心。
可是在這期間,慕遲一直沒有回來,我給他打過幾次電話,他都不接,打給畢嘉,他也不接,仿佛整個畢家都將我拒之門外了。
柴雪鳶安慰我說:“算了若兮,緣分都是天定的,就像我和萬榮,誰能說的清楚呢。”
我黯然地低頭,半天不能言語,或許我們真的有緣無分,所有的事都因慕嫣而起,又因慕嫣而散,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柴雪鳶拍拍我的肩頭:“我看小林這孩子不錯,你可以考慮一下,人的一生長著呢,別為了一個慕遲,把自己的心給封死了。”
柴雪鳶口中的小林,是澳市分店的總經理,是柴雪鳶一手提拔上來的,現在算是我的下屬。
我和柴雪鳶說話的時候,小遲就從身邊跑了過來,奶聲奶氣地說:“媽咪,為什麽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而我沒有爸爸?”
我忽然覺得心酸,看著小遲無辜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充滿天真,她從一出生,我就在傷害她,因為她沒有爸爸,從小就給她的內心造成一種缺失。
可她這麽小,我該怎麽告訴她真相,告訴她,爸爸不要媽媽了,告訴她,爸爸並不知道她的存在?
我把小遲抱在懷裏,親吻她的額頭,就如慕遲無數次親吻我的額頭一樣,我說:“等你長大了,媽媽就帶你去找爸爸。”
“爸爸在哪兒?很遠嗎?”
“爸爸在媽咪的心裏,不過他確實在很遠的地方。”我輕輕地歎了口氣,心下一片死灰。
“媽咪,你是不是又要哭了?”
我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媽咪沒哭。”
“我不喜歡你哭,你笑起來很好看。”她很細心地揩著我噙在眼角的淚花,她專注的神態像極了慕遲。
她說的話,也是慕遲曾經無數次對我說過的話,他不喜歡看到我落淚,所以幹脆躲的遠遠的了,留我獨自一人孤獨地哭泣。
為了小遲,我終於下定決心,和小林試著交往,小遲不能沒有爸爸。
我知道有一種愛,我永遠都給不了小遲,我從小就沒體會過什麽是親情,我知道那對一個孩子的傷害有多大,每天都會擔心,自己會不會再度被拋棄,就像一條狗。
我要忍受很多的白眼,嘲笑,甚至辱罵,所有來自外界的攻擊,都將漸漸地扭曲一個人的心靈。
我曾經無數次地想,如果在我13歲那一年,我沒有遇到慕遲,我的人生會怎樣?
或許我早就被葉顯祖給玩弄了,從此墮落一個黑暗的深淵,不知道什麽叫做羞恥,會和福利院大多的孩子一樣,為了一個廉價的禮物,拋棄尊嚴,沒心沒肺。
我永遠忘不了福利院那些孩子的眼神,他們貪婪,遠比一般的孩子更加渴求愛,但得不到的時候,就會卑躬屈膝地乞求。
那些社會的愛心人士,換了一撥又一撥,可是福利院的孩子深深地知道,他們並不屬於自己,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沒有一個是自己的親人。
現在我經常會去福利院,我給福利院捐了很大一筆錢,請了很多專業的工作人員,聯係很多慈善的家庭收養他們。
我見不得那些孩子的眼神,我甚至有些討厭,他們讓我想起當年的自己。
我站在櫻花樹下,看著漫天飛舞的櫻花,就如一場花雨,可我再也見不到當年那個幹淨如水的少年,高貴的就像一隻孔雀,踽踽地從我麵前走過。
他教會了我,一個女孩兒要學會自尊自愛,可是等我學會之後,我忽然變的貪婪,我不僅要自尊自愛,也要他的尊重和愛。
他給了我,卻又全部帶走了,就像一根風箏線,被他生生地掐斷,任由我隕落,飄零。
他不管不顧,我們終於……還是無疾而終。
周末的時候,依舊會把林采薇和小辣椒約出來,臧乃鴻是不許參加的,女人的事,男人最好還是少摻合的好。
對了,還有杜一菲。
自從那次精神失常之後,杜一菲全然忘記了當年發生的事,她不記得慕遲,不記得曾經和我的矛盾,她似乎回到了當年閨蜜團的時光,可是總有一些迷糊。
不過,她是幸福的,有些事忘記總比記著要好。
我們喝著下午茶,她忽然問我:“若兮,顧小川呢,怎麽一直沒見到顧小川?”
林采薇和小辣椒齊齊朝我望來,然後我說:“我和小川分手了。”
杜一菲歎了口氣:“太可惜了,你們好成那樣都能分手。”
是啊,好成那樣,都能分手。
愛情永遠充滿不穩定的因素,它不像親情,起碼還有血緣的羈絆,純粹是靠生理的激素反應維持溫度,也不像友情那麽自由,因為友情,你是可以和很多人一起交朋友的,愛情不行。
一對一的愛情,總會產生各式各樣的矛盾。
可是,不論友情,愛情,親情,我都經曆了悲歡離合。
杜一菲因為失憶,很多事情她都搞不明白,一直追問我們失去的那些記憶。
我想,人是不是真的就是這樣,她之所以會失憶,就是不願想起那一段過往,可是一旦失去記憶之後,她又開始恐慌,急切地想要找回那一段缺失。
可是找到之後,又會怎樣?
我終於決定,不再去找慕遲。
他仿佛就在我的世界消失了一樣,不僅見不到人,也不見任何的媒體報道他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找到了慕嫣。
在小遲四歲的時候,我接納了小林,那一次我和他一起去日本談生意,因為時間並不緊張,所以帶著小遲,等著空閑的時候,可以順便帶她一起遊玩。
北海道的櫻花開的正盛,但是遠處的積雪沒有融化,小遲興奮的就像打了雞血,跟在小林的身後,叫他小林爸爸。
我則默默地看著他們玩鬧的身影,漫天的櫻花,無數的記憶湧上心頭,背過頭去,眼淚掉了下來,這麽多年過去,努力地想要忘記他,還是會不經意地想起他。
我抬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我麵前走過,我心頭一動,大步跟了上去,搭住她的肩頭:“小嫣!”
女孩兒一愣,回頭奇怪地看著我,然後溫和地笑:“對不起,你可能認錯人了,我叫新月。”她的中文說的十分流利,大概不是日本女孩兒。
我微微失神,看著她的容貌,雖然和慕嫣有些相像,但確實不是慕嫣,我歉然一笑:“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然後我看著她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奶茶,朝著一棵櫻花樹下的長排靠椅走了過去,一個白衣白褲的男子坐在樹下,平靜如水地看著花瓣紛紛而落,他伸出白皙而修長的手,接住一枚花瓣,安靜的就像一首詩。
新月在他耳畔親昵地說了什麽,然後他微微地抬起眼眸,那一瞬間恍若隔世。
我一直隱忍著告訴自己,若兮,不許哭,不許哭。
可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我大步地衝上前,高高地抬起手,可是巴掌落在他的麵頰,很輕,很輕。
新月激動地站起來,一把將我推開,吼道:“你幹什麽呀,你個瘋女人!”
我哀傷地看著他:“為什麽?慕遲,你告訴我,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心?”
他長久地沉寂,依舊坐在長排椅上,眸光如雪,卻沒有看我,而是看著漫天的花雨,淡然地說:“很多年了吧。”
“十八年。”
“都這麽久了。”他輕輕地低頭,又輕輕地一聲喟歎。
“媽咪!”小遲忽然小跑過來,張開雙手抱住我的大腿,然後笑著朝著慕遲和新月揮手打著招呼,她從來就不怕生人。
然後又朝身後招手:“爸爸,你輸了,我先找到媽咪了。”
慕遲眼中的複雜一閃而逝,恬淡地抬頭望我:“你結婚了?”
“是,你當這世上就你一個男人嗎?”我恨恨地瞪著他,然後挽著小林的手臂。
“恭喜。”
我鼻子一酸,問:“你什麽時候結婚?旁邊這位是你的女朋友吧?”
他輕輕地拉著新月的手:“我們很快就結婚了,你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嗎?”
“你的婚禮,我參加過一次了。”
我抱著小遲,對他說:“後會無期。”
小遲朝他揮了揮手:“叔叔再見。”
“再見。”他微笑著望著我們離去。
再見,我對他說著後會無期,他卻說著再見,是對小遲說的,還是對我說的?
或許,已經不再重要了,我等了他四年,卻沒能等他回來,現在我有我的家庭,他也有他的愛情,我們的世界再也沒有交集,我們都將繼續彼此的人生。
小林走在我的身旁,小聲地問:“若兮,剛才那位先生是什麽人?”
“一個故人。”
小林從我懷裏抱過小遲,一手牽著我的手,說:“回國之後,我們就結婚吧?”
“好。”
我的神色波瀾不驚,望著漫天花雨,夾著雪花,又下雪了,過了十八年了,改變了很多事,唯一不變的就是雪花,不論哪裏的雪花,都能給我帶來一樣的情緒。
慕遲,這一次真的後會無期了。
再也不能陪你一起看雪了。
……
櫻花樹下,長排椅上,慕遲安靜地看著一家三口的背影漸行漸遠,一滴熱淚悄然地落了下來。
新月捧著奶茶站在一旁,焦急地道:“哥,他們走遠了,我去幫你追回來,我跟嫂子說清楚。”
慕遲輕輕地拽住了她:“小嫣,不要去打擾她的幸福。”
“為什麽?你們認識十八年了,你就這麽放棄了嗎?”
“沒有放棄,我要的隻是她幸福,而不是她這個人。”
“可是你呢,這四年來,你一天都沒忘記她。”慕嫣淚如雨下,撲到慕遲懷裏,放聲大哭,“哥,是我對不起你,要不是我,你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慕遲輕輕地撫著她的頭發,小聲地說:“好了,小嫣,你回來就好,過去的一切都過去了,你現在是新月,你該開始新的人生,沒有人知道你的過去。當年的慕嫣,已經出車禍死了,警方也找不出破綻,從此我們一家人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可是……可是你不幸福。”
“誰說的,傻瓜!”
“喲喲喲,麵對良辰美景,竟然有人哭鼻子了,令人恥笑啊!”畢嘉推著一隻輪椅過來,輪椅坐著一個孩童。
慕嫣從慕遲懷裏抬起頭,瞪了畢嘉一眼:“你幹嘛又拿哥的輪椅去玩?”
畢嘉不悅地道:“我們家窩窩想要坐飛車,借一下輪椅怎麽了?鐵公雞,一毛不拔!窩窩,起飛嘍!”
畢嘉飛快地推著輪椅朝著慕嫣撞了過去,輪椅上麵的窩窩興奮的手舞足蹈,咯咯直笑。
慕嫣敏捷地避開輪椅,把窩窩從輪椅上抱下來,對畢嘉道:“下雪了,咱們回去吧。”
慕遲緩緩地抬起眼眸,看著雪花越來越多,混合櫻花落了下來,櫻花開了,又下雪了,若兮,我們終於還是走到了盡頭。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畢嘉扶著慕遲坐上輪椅,奇怪地望了慕遲一眼:“你眼睛怎麽紅彤彤的,你不會告訴我,你剛才哭了吧?”
“我隻是想起了一個人。”
“想起若兮了嗎?”
慕遲回頭望向慕嫣:“剛才那個小女孩兒……好像你小的時候。”
畢嘉莫名其妙:“哪個小女孩兒?”
“我忘了問她叫什麽名字。”慕遲微微蹙起眉頭,雖然隻是打過一個招呼,他對這個小女孩兒,總覺得有種莫名的親近。
“喂,你們到底說的是誰?你們兄妹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把我當空氣嗎?我也是有脾氣的。我發起脾氣來可是相當可怕的,有時候我都有些怕我自己!”這麽多年,畢嘉還是很不習慣,被這倆兄妹晾在一旁。
活的太沒存在感了有木有?
慕遲黯然低頭,歎息一聲:“走吧。”
畢嘉推著慕遲緩緩走在前頭,慕嫣牽著窩窩跟在身後,他是小辣椒當年生的孩子,現在已經上小學了。
雪花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櫻花漫天飛舞,四人的背影消失在林間小道的盡頭,終於,再也看不見了。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