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章 水火既濟
從伊洛之地往南極，距離非常遙遠，即便以伏羲的縱地金光神通，也需要數千年之久。
四人在雲海中穿梭，無事可做之下，便彼此論道，或者說些奇聞軼事、太古詭談等，倒也不感到無聊，行至中途，卻見眼前突然奇峰迭起，有無名神山直插雲霄，氣象壯闊而恢弘。
伏羲讚歎道：「不想南方也有此等神山，我原以為除了大荒山之外，余者皆不足論，但此山卻是非同凡響，似乎不比東嶽泰山差。我感覺到有無量地火在山底深處涌動，時時要爆發出來，莫非這就是五嶽屬火的南嶽衡山？」
羲和暗暗撇嘴，面露嗤笑，終於見到伏羲不知道的事物，頓覺揚眉吐氣，不等西王母開口，便搶著道：「你搞錯了，這可不是南嶽衡山，衡山還在更南處。不過此山雖然不在五嶽之中，但那是因為沒有鎮壓五方靈脈樞紐之故，不過其山下面卻是一處地火源流，和南明離火山交相呼應，是南方大陸地心熔岩的兩處火眼，故而雖不在五嶽之中，地位卻不遜五嶽，被尊稱為太岳、大岳，人為列為天下第六岳。」
伏羲恍然點頭，對此山心中已經有數，問道：「此山名號可是武當？」
羲和一愣，沒想到伏羲也聽過此山名頭，當下點頭道：「的確是武當，不過這是後來才有的名字。在很早以前，據說叫做太和山，後來玄武聖獸在此開闢道場，又改為武當山。」
女媧面露不解：「居然被列為天下第六岳，難怪有此氣象。不過玄武為北方聖獸，竟然跑來南方開闢道場，也實在奇怪。」
伏羲卻能一眼看出此山的奧妙，也理解玄武坐鎮於此的初衷，笑道：「這倒是可以解釋，南方五行屬火，整個大陸的地火全部發源於此，兩處地火源流之處，不知積累了多麼龐大的力量。而火性爆烈燥熱，若無外部力量梳理鎮壓，必然會不間斷的噴發，勢必造成巨大的災難，從而糜爛整個南大陸，甚至大地上的地火也會失衡，影響天道運行。所以才有當年鳳祖鎮壓南明離火山，而功德無量。」
女媧道：「那玄武在此開闢道場，也是為了鎮壓地火？」
伏羲道：「的確是。玄武屬水，水在火上，外溢的地火自然就被澆滅了，如此保一方安寧，就算已經離去，還留下了強大的玄水封印，雖然此舉有賺取功德的嫌疑，但也的確造福無量，而且相當之兇險，一個不好就會被反噬。玄武心懷天地，不愧為聖獸。」
羲和臉上閃過佩服之色，訝然道：「真是什麼事情都逃不過你這一雙慧眼。我時常在南大陸遊歷，才對這些情況有較深了解，沒想到我只是稍稍一點，你就立刻看透了本質。」
臉上復又閃過挫敗感，懊惱道：「好不容易有露臉的機會，你卻只讓我說了個開頭，這不上不下的，唉，實在太讓人難受了，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女媧嘻嘻一笑，不無得意：「哥哥他道行高深，智慧超絕，閱歷也非常豐富，你想在他面前顯擺，可是找錯了人。」
羲和哼了一聲，稍微沮喪之後，復又振奮起來，換個角度一想，伏羲越厲害，將來自己成就霸業，將其踩在腳下，豈不是越有成就感？於是情緒復歸於淡然，笑道：「那玄武聖獸的確心懷慈悲，據說當時地火噴涌不絕，凶獸推波助瀾，禍害眾生，諸神莫能抵擋，人言非玄武不足以當之，於是玄武不顧兇險，在朱雀、青龍、白虎三聖君的幫助下，才成功鎮壓地火，於是此山也就順勢該稱『武當』了。」
西王母感嘆道：「四大聖獸，為了鎮壓四極而失去自由，的確對蒼生有大恩。只是我觀這層玄水封印力量時時被消磨，長此以往，怕是終究有鎮壓不住的時候。」
伏羲頷首道：「這也是個問題。不過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了，到時候天命運轉之下，必有應運之人誕生，接替玄武重新鎮壓此處。」
眾人感慨之間，也沒有下去一觀的心思，此山名義上仍然屬於玄武聖獸，雖然他老人家居於北極不能出來，但想要入主此山，還得要人家同意。
而且此山是個爛攤子，入主其中，就要承接封印地火的重任，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搞不好就會適得其反，將穩定下來的封印引爆，到時候就算不被地火反噬而死，也難逃天譴。
伏羲坐擁名山聖地好幾處，完全犯不著為了一座神山而攬麻煩上身，所以直接越過武當山，然而，在他橫渡險峰之時，不可避免的被地下升騰而起的地火、玄水之氣衝擊。
這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水上火下，玄武封印以九宮陣勢排列，冥冥之中契合玄妙規則，仿若靈光一點，劃破混沌黑暗。
伏羲靈台之中陡然大放光明，沉寂不動的兩儀乾坤圖倏然展開，乾坤本源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各化三道陰陽符號，陽爻疊為乾卦，陰爻疊為坤卦，彼此一上一下，變化無窮。
眾人頓時察覺到伏羲的異樣，驚異的看過來，只見他雙眼之中神光璀璨，深邃杳冥，黑白渾然之象，宛若混沌開闢，左眼三道陽爻浩渺而博大，充滿一種剛健不息的意志，讓人如臨天威；右眼三道陰爻厚重而渾樸，如同厚德載物的大地，讓人充滿感動孺慕之情。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在伏羲身上矛盾而又統一的浮現，分別以雙眼為源頭，讓他彷彿自成一片天地，獨立於虛空之外，明明盡在咫尺，卻讓人感覺遙不可及，不可觸摸。
「這是道之顯化。難道這就是伏羲的道？一念而開天，自成天地，包羅萬象，萬法皆可容納，無物不可承載，雖然還只是萌發階段，但已經有如此氣象，實在不可思議。」
眾人中，閱歷最深，見識最廣，修為最高的西王母，眼中異彩連連，喃喃自語，透著一種難以置信。
她是知曉明悟自身之道的意義，從此以後，對前路再無迷惘，沿著道途勇猛精進，只要不中道崩殂，終有一日，會達成不可思議的功果。
而據她了解，洪荒同代之中，迄今為止還沒聽說誰明悟了自己的道途，今日見此氣象，顯然伏羲並不是此刻才明悟道途，這時不過是受到某種影響才不自覺的衍化道之玄妙。
「東王公輸的不冤啊，就算沒有盤古幡，他也不可能敵得過伏羲！」
西王母嘆道，又看了眼雖然驚異，但還不太明白這一幕意義的女媧、羲和二人，不由暗中苦笑，不知該是羨慕還是嫉妒，不過也堅定了心中一些想法，女媧兄妹的確是條大腿，可以抱的更緊一些。
此時伏羲心神空靈，意識沉浸在乾坤二卦之中，這個時候，他也只是因為當年在乾坤圖中遭難，而初步明悟了乾坤玄妙，將乾坤圖演化到兩儀四象的程度，乾坤二卦仍是虛幻，未曾真正化為一種永恆規則，算不上真正有成。
受到那武當山中水火法陣的影響，他此時卻對乾坤變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八卦的根本便是乾天坤地，剩餘六卦全都依託於此二卦而成，而地火、玄水依託九宮陣勢的格局，冥冥中正契合了八卦奧義。
感悟著武當山下的水火之變，伏羲靈台中乾坤二卦也開始展開奇妙變化，乾坤交泰，陰陽爻互相影響，彼此呼應易位，竟然從上乾下坤之象，變成了上坎下離之象，坎者水也，離者火也，上水下火，正是水火既濟之象，和武當山下水火格局一模一樣。
此卦象一成，伏羲靈台中頓時清明無比，冥冥中感應到了玄妙的天機運轉，對禍福吉凶的感知前所未有的敏銳，片刻之後，才恢復過來，眼中的異象消散，兩儀四象乾坤圖恢復原狀。
伏羲回過頭來，看著武當山，心中生出一股好感，此次也算得了善緣，於乾坤之後，又明悟水火之變，稍作閉關，突破到大羅後期就水到渠成了，只是未來和這武當山只怕還有得糾葛。
「哥哥，剛才那是……」
女媧一時不知如何形容，不過不期然的想起了三清分蓮時的一幕，似乎都是了不得的一種狀態。
伏羲微微一笑，和聲道：「不必擔心，不過是有些感悟而已。這武當山氣機讓我靈光一閃，明悟了一些以前沒能明白的東西。」
「如此說來，倒是好事了？」羲和也關心的問道。
「當然是好事。」
伏羲淡然回答，不過心中卻在想著水火既濟的卦象，從天機之中，他推算到了此行的成敗，只怕不容樂觀。
上卦為坎，坎為水；下卦為離，離為火。水上火下，水澆火熄，是既濟之卦的卦象，寓意初吉終亂。觀此卦象，從而有備於無患之時，防範於未然之際。
這番卦象中的天機指引，除了預示著武當山本身的情況之外，也預示著他們這番行事結果，多半功敗垂成，最後徒勞無功。
至於有備而無患，伏羲此時對少司命神、山神夢瑤都一無所知，要如何去準備才能無患，也是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