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二章:外人始終是外人
她不敢怪婆婆,隻敢撿著軟柿子捏。橫眉豎眼衝陳儀翻白眼。
陳儀隻當沒看見,理也不理她。她氣定神閑側身躺著,手臂支持下顎,看戲一般看著眾人。
劉老夫人不會無緣無故,特意跑來出雲閣。打都打了,她可沒那個閑工夫,真來探病。
“儀姐兒身體不適,祖母不怪你說話難聽。隻是,別怨祖母沒提醒你。在府裏,你可以這般肆無忌憚。出了府,眾口鑠金,旁人若聽見了。可不會體諒你年紀小不懂事”
劉老夫人話裏有話,陳儀聽得真切。無非就是在警告自己,頂撞長輩,世人唾棄。
又拿這套來壓製她,看來她這位祖母,還是沒有想開啊。
“祖母說得是。不過這點麽,儀兒不敢有勞祖母。是好是壞,儀兒如今已經看開了很多。有一句話,不知祖母聽沒聽過好死不如賴活著。儀兒差點就丟了命,這會想開了,覺得千好萬好,不如活著最好。祖母,您說是不是?”
劉老夫人一時噎住。
陳儀破罐子破摔的態度,實在難纏。
劉老夫人決意不再跟她兜圈子,索性開門見山,直截了當說:
“我問你,秋露究竟怎麽回事?”
“祖母在說什麽,儀兒怎麽聽不懂?”
“別裝糊塗,秋露昨兒夜裏死了。她是你房裏的丫鬟,她死了,你當真沒聽說?”
“秋露死了?”陳儀適時露出震驚不已的表情,驚聲道:“秋露前幾日,不是在您靜心閣呆得好好的,怎麽突然之間,說死就死了!”
陳儀換了副悲傷,且懷疑的表情,直視劉老夫人。
“祖母賞了儀兒三十板子還不夠,就連秋露也……”
她話沒說完,便開始抹起了眼淚。
劉老夫人氣了個仰倒。
這小賤人指桑罵槐,明擺著說秋露就是她打死的。三十板子?要不是高世子多管閑事,早打得她去見她那死鬼爹娘了,那還有她叫囂的份兒!
佟嬤嬤見劉老夫人臉色不對,連忙上前一步,說:
“三小姐胡說什麽!秋露死在聽雪堂,跟老夫人有什麽關係?”
陳儀看起來更顯得迷惑不解。
她先是看了看佟嬤嬤,佟嬤嬤一臉正氣,好像陳儀確實說了什麽大逆不道的混賬話。再看了看陳傳文,後者畏畏縮縮,眼神左閃右避。
“三伯,佟嬤嬤說得是真得麽?秋露,當真死在了聽雪堂?”陳儀淒聲問道。
陳傳文含含糊糊,就是不敢直麵陳儀回答。
反倒是周三夫人見不得丈夫這慫包樣,站出來痛痛快快答道:
“你沒聽錯,秋露是在我聽雪堂死了。”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我還想問怎麽會這樣!”周三夫人顯得是憋了很久,卻不知氣要往哪兒發泄。
莫名其妙丈夫帶回了侄女的丫鬟,還告訴自己,婆婆說了,從今往後,秋露就是秋姨娘。周三夫人想要問個清楚明白,丈夫卻極不耐煩,直接甩臉子說什麽:
“不過是多個姨娘,你管她是出雲閣的丫鬟,還是靜心居的丫鬟!這事兒是娘做主決心,你要是有異議,你去問娘,誰都不攔著你。看看你這副嫉妒的樣子曼姨娘你嫌人家是戲子,怎麽,輪到秋姨娘,你又嫌人家是侄女丫鬟了?”
一番話避重就輕,顛倒黑白。生生將黑得說成了白得。
周三夫人當時氣得眼冒金星,頭一歪差點栽倒在地上。多虧了丫鬟手快,及時抱住自己,要不然,今兒她說不定就跟陳儀一樣,躺在床上不能動了。
虧得她還有臉問自己怎麽這樣,她都打聽清楚了。要不是她刻意縱容,秋露怎麽敢勾引各房主子?
想不到自己一心一意對她好,處處維護她。到底是個白眼狼,怎麽捂都捂不熱她!
“我且問你,秋露和你三伯之事,你事先是否真的一點不知情?你這出雲閣裏,連主子帶下人,所有人攏共加在一起,隻有八個人。你要說你什麽都不知道”周三夫人咬了咬嘴唇,陳儀臉色沒變,她自己反倒是泫然欲滴。周三夫人勉強忍住哭意,繼續說道:“也是,你定然要說不知情,你怎麽會承認!儀姐兒,三伯母往日待你不差,不說有恩,起碼無仇你便是如此報答與我麽!”
話一說完,周三夫人便撚起帕子,頻頻擦拭眼角,一副傷心欲絕模樣。
從她開口說話,到她振振有詞,到她最後質問陳儀。
除了一開始,陳儀尚且有些難過,越聽下去,陳儀心裏越平靜。
看來,外人始終是外人。真正關心你的人,無論如何,都會先來問過你,才能決心如何做如何說。
反觀周三夫人,隻是聽了些隻言片語,便斷定了陳儀包庇縱容,甚至懷疑是陳儀唆使。可見周三夫人往日對自己表現的關心,也僅僅流於表麵而已。
真正涉及到自身利益,便迫不及待,第一個跳出來,咬向損害自己利益那個人。
從這一點上看,張二夫人討厭一個人,那是完全不假掩飾。周三夫人甚至不如張二夫人來得光明正大!既如此,陳儀還有什麽好解釋的呢?
她願意相信,就幹脆讓她相信去好了。
陳儀的沉默,使得周三夫人更加惱怒。沉默就代表默認,她覺得自己看到了事情真相,
“好好好,你不說話是罷。你不說話,就代表別人說的那些,通通都是真得了?你既承認了,三伯母也無話可縮,你,你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周三夫人這話說得鏗鏘有力,這大概是她難得幾回,這麽理直氣壯的訓斥一人。
陳儀麵色無波,緩緩看了一眼四周。輕輕開口說道:
“幾位長輩今日氣勢洶洶而來,瞧著架勢,看來不管我說什麽,做什麽。這唆使貼身丫鬟勾引三伯的罪名,是鐵了心要栽到我頭上了。我說得可對?”
劉老夫人滿臉悲切,似乎又心疼又不忍。長長一聲歎息道:
“儀姐兒,你年紀還小。一不小心,行差踏錯,做錯了事兒。隻要你能誠心悔改,還來得及……”
“祖母慎言!”陳儀厲聲阻止了她,朗聲說道:“我隻是問,各位長輩,是否認定陳儀有錯。而非親口承認自己有錯!祖母這麽著急下結論,難不成前幾日打不死陳儀,今兒特意來,故意安個莫須有的罪名,好光明正大打死陳儀?陳儀竟然不知,自己在這忠勇伯府裏,何時變得這般人人喊打了。到底是死了爹娘,任何人,任何時候,隨隨便便,都想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了?”
陳儀一邊說著,一邊咬著牙,拚命從床上爬起來。
春俏想要上前扶她,卻被她甩到了一旁。
激動一下,傷口再次裂開,身後的血如同絢爛刺眼的紅花一般,迅速在衣衫上暈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