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塗中南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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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雲柏聽完這話,這才明白盧平為何處處小心防範。這也難怪為何聽說他主人地位,才肯說出實情。
此事涉及一州通判,中間可能還有馬三,恐怕那塗中知州也有嫌疑。他一個小小的平頭百姓,結交之人盡是些蠅頭官吏,又怎麽鬥得過通判大人。
丁雲柏不禁內心苦笑。他大話放的過早了。
雖說小姐確實出自忠勇伯府,若大爺沒死,這事兒還能幫上一幫,如今地陳儀,不過是個死了爹媽的孤女,忠勇伯府可不是她陳儀的忠勇伯府。再說他自己差事還沒做好,小姐並沒說收下自己,這幫,隻怕他幫不上。
可對著盧平殷殷期盼的臉,丁雲柏無論如何說不出個不字來。他自己也是窮苦出身,最曉得這平頭百姓被官府欺壓之苦。盧平仗義疏財,他若隻顧自身安危,大不了一走了之,可為了那幫兄弟,他舍棄不了,這才苦苦掙紮。
也罷!盧平既信他求他,對他和盤托出,他便幫上一幫,大不了自己舍了這顆人頭,也算對得起良心了。
丁雲柏想到此處,說道:“照盧兄所言,主謀之人就是這馬三,恕我直言,若將這馬三暗中打殺了,此事可否能平息?”
盧平搖了搖頭,苦笑道:
“我明白徐兄意思,也不是沒想過幹脆一刀砍了這直娘賊。可馬三好殺,那薑通判卻不知是否甘心。徐兄有所不知,這馬三的妹妹,就嫁與薑通判做了姨娘,據說頗為受寵。”
原來還有這層緣由,丁雲柏說:
“既是這般,那確實隻殺馬三也於事無補。”丁雲柏想到一事說道:“對了,盧兄說手上握著秘密,不知可否透漏一二?”
盧平既已將全部事情說出來,倒是沒有必要藏著掖著。他一心想借丁雲柏主人之力,自然不好隱瞞。他站起身,走到屋外探視左右觀察一番,確認外麵沒人,將房門帶上,走回來小心翼翼從胸膛處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丁雲柏。
丁雲柏接過來,取出信紙,一目十行快速瀏覽一遍,看完心中震驚不已,狂喜不已。
這上麵記著近半年,清流河道死傷河工名單,時間日期,詳細周全。
塗中他雖沒有來過,但這清流河道他卻是聽說過。
河工雖說擔著疏通河道之名,實際是負責巡視檢測,采集數據,卻並不需要親自疏通河道。將所得信息交於上官。這份秘信之上記載的死亡河工,數量竟達到二十人之多。這樣的事情,擺明了是有人暗下殺手。
丁雲柏忍住內心激蕩,問道:“盧兄這信,是何人所記又是何人所贈?”
“是我一位朋友,名叫方文。他是這清流河河工頭頭,但這信卻不是他所記。聽他說,是他一名叫孫小四的河工,偷偷記錄下來的。”
“這孫小四如今何在?”
“方文給我書信的時候說,孫小四給他書信前幾日就神色慌張,他常常見他徹夜不眠,獨自坐在河堤喝悶酒。他那日勸了他幾句,叫他當心身體,不可日日飲酒傷身。孫小四對著他大哭了一場,隔了幾日交給他這封信,說是給父母親人的家書,地址都在書信裏,若他有什麽三長兩短,請方文打開書信,替他將信寄給父母。這話說了沒幾日,孫小四就失足落入清流河中身亡了!”
丁雲柏聽完神色凝重肅穆。
這事必有蹊蹺,孫小四就想是算準了自己活不長久,提前將書信交給方文。他怕方文不知道書信內容,隨意處置,特意囑咐地址在信中,就是為了方文能夠拆開查看。可方文既看了書信,為何不將書信交給上官,卻給了盧平?
“那方文為何又將書信給了你?”丁雲柏問道。
“方文說,他信不過上官。也不敢將此事捅出來。怕和孫小四落得同樣的下場,他把信藏在裏,誰也沒告訴。事有湊巧,我被馬三陷害,心中煩悶之時巧遇他,便約了一同去喝酒,酒過三巡他痛哭流涕,直說自己畜生不如,把信的事情告訴我了。”
原來這方文因貪生怕死,隱瞞了孫小四的死因之後,日日夜夜受罪疚感折磨,他既下不了決心上告,又不忍孫小四和眾多無辜河工慘死,碰巧遇到盧平被逼的走投無路,就想借盧平之手,替孫小四等人伸冤。
而盧平之所以接下這燙手山芋,這通判之職便是掌管糧運,水利,訴訟等一幹事物。河工一事若爆出來,他無論如何也要擔上一個瀆職懈怠的罪名,假如他在這裏麵曾伸過手,那就更好了。故而盧平才一定要這尋申茂之。除了申茂之,盧平也想不出旁的來了。
丁雲柏聽完唏噓不已,河工品階雖不流,好歹是接受了朝廷任命指派,死了二十多人,確實駭人聽聞。可這事丁雲柏還有一事不明,問他:
““盧兄可知他們究竟因何被殺?”
“不知。”盧平回道:“孫小四當日交出書信,對這事隻字未提,大約是他存著僥幸生還的念頭,除了這封書信,沒有隻言片語。”
盧平說到這裏,丁雲柏凝神細想了一陣,將書信還給盧平,雙手抱拳,鄭重地和盧平說道:
“盧兄信任在下,還請聽我一言。這信不可送出去。”
“這是為何?”盧平茫然不解說道:“若不將書信交予申縣令,誰肯替這些河工出頭?”
“盧兄莫急,且聽我說與你聽。”丁雲柏整理下思緒,緩緩開口道:“一則,雖說人人都說申茂之為官清廉,剛正不阿。可這畢竟是道途聽說,咱們並未證實。二則,河工死了二十來人,連朝廷的人,也敢這麽肆無忌憚,說殺便殺,這人來頭一定不小。三則,河工究竟因何而死,咱們現在一無所知,貿貿然去上告,就算申茂之肯受理,旁人又豈能因你這,區區一封來曆不明的書信,輕易相信?”
“可這信確實是孫小四交給方文,方文交由我的!”
“是,我信盧兄,可旁人會不會相信盧兄所言,方文能否出麵作證,方文出麵作證,旁人是否會說,方文也是偽造?”丁雲柏一連串反問,問的盧平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丁雲柏冷冷一笑說道:
“若然我是那心懷鬼胎之人,必定會將這書信,不惜一切打成偽造之物。更有甚至,直接將方文殺了,一了百了。盧兄,官場之上,利欲熏心,為保全自身何事做不得?你不過是清流河道上,跑船混口飯吃的江湖人,更何況你本身出身來曆,皆有不可告人之處。你的話,旁人能有幾分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