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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此為防盜章  「如果我知道他帶著五千兵馬在皇城裡待著, 打死我都不來!我又不是傻……」


  秦芃閉著眼,如今秦書淮大概是不敢動的。但是他的兵一日不離開宣京,那衛衍一日就不能露面,說不定會有什麼危險。


  想了想后, 秦芃道:「你就先藏在這屋裡別露面,躲著吧。」


  按照秦書淮的本事,衛府大概也是有秦書淮的暗樁的, 如今既然要藏衛衍, 自然是要藏個徹底。衛衍有些不好意思,低頭道:「要不我去奶奶房間……」


  「她老人家病著, 」秦芃斜眼瞟了他一眼,淡道:「進來了就別亂跑, 就這樣吧, 我讓人打水來給你洗澡。」


  「行。」


  衛衍點點頭,秦芃起身去, 見他還跪著,挑眉道:「還跪著做什麼?趕緊躲起來!」


  「好嘞!」


  衛衍立刻挑起來,往隔間里一躲, 就藏了進去, 秦芃讓春素秋素打了水來, 兩人有些疑惑道:「主子不是剛洗過澡嗎?」


  「你們什麼時候這麼多話的?」


  秦芃語調淡淡的, 兩人卻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壓了下來, 忙出去打水。打完水后, 秦芃從衣櫃里將衛煬的衣服拿出來扔給了衛衍, 衛衍去洗了個澡,穿著衣服出來后,他擦著頭髮道:「這麼多年了,嫂子還留著大哥的衣服啊?」


  「嗯。」秦芃應了聲。燭火下,秦芃的面容秀麗,膚色白皙,那平淡的模樣,讓衛衍心中驟然一緊。


  他忽地想起來,這個女人已經守著那個牌位,守了十年了。


  他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情緒,有些羨慕衛煬,又有些憐憫這個女人。想了半天后,他嘆了口氣,同秦芃道:「嫂子,其實吧,大哥已經死了很多年了。我們衛家也不是什麼古板人家……」


  「朝中先帝的支持者是誰?」


  秦芃打斷了他的話,衛衍未曾想秦芃張口就問這麼冰冷冷的問題,晃了會兒神,才反應過來:「你是想問誰能逼著秦書淮?」


  「嗯。」秦芃點點頭:「他的兵一直在宣京始終太過危險,要早些離開才是。」


  衛衍表示贊同,想了想后,說出一個名字:「張瑛。」


  「張瑛?」


  「對,」衛衍點頭道:「文淵閣大學士,清流領袖。他之前也是官宦子弟,父親任御史中丞,因直言不諱,為靖帝當庭斬殺。所以他對靖帝一脈一直恨之入骨。為人頗有才能,在民間聲望很高,先帝很看重他,多次任科舉主審官,門生遍布朝野。」


  「我明了了。」秦芃起身來,指了柜子,同衛衍道:「裡面有個被子,裡間有個小榻,明日我去找張瑛。」


  「等等……」衛衍猶豫道:「你還是別去。」


  「嗯?」秦芃有些迷惑,眨了眨眼,衛衍道:「他……不大看得起女人。」


  聽了這話,秦芃獃滯片刻,隨後明白了衛衍的意思,嗤笑出聲來:「這老不朽的。」


  說完后,她沉默下來,對這種天生性別歧視的,她好像真的還沒多大辦法。


  第二日清晨,秦芃起身來,她決定,雖然張瑛不能找,但張瑛的學生應該還是可以的,她心裡列了份名單,打算去找那些人說了說,再通過那些人說服張瑛。


  結果剛剛洗漱完,宮裡就傳來了消息,說是李淑讓她進宮去。


  這位便宜娘親從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秦芃正在用早飯,點了點頭后,便道:「那去吧。」


  說完后,秦芃便進了宮中,剛到宮裡,李淑便著急迎了上來,握著秦芃的手道:「芃芃,秦書淮今日要來,這可怎麼辦?!」


  「他來他的,你怕什麼?」秦芃面色不動,坐到一旁,侍女給她斟了茶,李淑一看秦芃的模樣就焦急起來,跳腳道:「你怎麼這麼不懂事?秦書淮來能有好事嗎?!你說他是不是要殺了我……」


  「你想太多了,」秦芃抬起茶杯,想了想,覺得秦書淮如今來找李淑,必然是為了攝政王一事。她抿了口茶,抬眼道:「上次我同你說,讓你冊封我為鎮國長公主一事,你可還記得?」


  李淑呆了呆,這才想起來,點頭道:「記得。」


  「那便夠了。」秦芃點點頭:「記得就好,他此番前來必然是為了這件事,你也別慌,來便來了,也沒什麼好怕的。你就按照我說的做,實在不行,你不說話就夠了。」


  說話間,秦書淮已經來了,太監進來通報,秦芃抬手道:「讓他進來吧。」


  說著,秦芃抬手指了上座:「母親坐吧。」


  兩人坐定后,秦書淮走了上來。今日他依舊是一身黑色華袍,衣角上綉了振翅欲飛的仙鶴,外面披著白色狐皮大衣,讓他整個人帶了幾分仙氣。


  他進來后朝著兩人行禮,秦芃也很給面子的回了禮。而後李淑便戰戰兢兢招呼著秦書淮坐下,秦書淮坐定后,抬頭看了一眼秦芃,卻是同李淑道:「臣今日來,是同太后商量一下陛下登基后的事宜,公主在此怕是不太合適。」


  「無妨的,」秦芃笑眯眯道:「有些主意,母親怕是不習慣做主,要我陪著。都是自家人,王爺不必如此隔閡。」


  秦書淮明白秦芃的意思,秦芃這話擺明了這裡做主的人是她,他執意要她走,怕也是談不出什麼效果來。


  於是秦書淮點點頭直接道:「陛下如今年幼,怕是需要幾位輔政之人,不知娘娘心中可有人選?」


  聽了這話,李淑和秦芃對視一眼,秦芃不著痕迹轉過眼去,李淑僵著臉道:「這事兒,不知淮安王是個什麼想法?」


  「臣想著,皇子年幼,輔政一事,還需親近之人,這才能盡心儘力輔佐陛下。」


  親近之人?


  那就是親戚。


  秦芃在旁邊聽著,不出聲敲著扶手,身體不自由自主偏了過去,稍稍依靠在扶手上。


  秦書淮說著話,忍不住斜眼瞧了一眼,這樣的小動作,秦書淮只在趙芃一個人身上見過,驟然見到秦芃也是這個樣子,他思緒不由得停頓了一下。而旁邊李淑聽了秦書淮的話,點頭道:「王爺說的是,是該找個近親之人輔佐才好。」


  秦書淮收回自己的思緒,將目光拉回李淑身上來,繼續道:「既然是輔政,自然是要有能力的,最好是熟知朝堂正事,在朝堂有一定地位,壓得住朝臣,做得了事實的,這樣才好。」


  近親有能力有地位,基本等於秦書淮。


  秦芃聽著秦書淮的話,嘴角帶了笑意,覺得多年不見,秦書淮的臉更大更厚了。


  李淑雖然傻,但也在宮中沉浸多年,聽了秦書淮的話,也明白了秦書淮的意思,她將目光落到秦芃身上,求助道:「芃兒你看……」


  「王爺說得極有道理,」秦芃笑著接了話,溫溫柔柔道:「那王爺覺得,誰比較合適呢?我和母親並不熟悉朝上的大臣,王爺不如舉薦幾個?」


  秦書淮不說話了,他抬眼看了秦芃一眼,目光平靜道:「臣斗膽,敢問公主覺得,本王如何?」


  秦芃:「……」


  居然客套都不客套一下,這麼直接的?

  她本以為,秦書淮還要推諉一下,和她繞繞彎子。沒想到他這麼單刀直入,秦芃也就不客氣了。


  她直接道:「王爺自然是絕佳人選,但是既然輔政,自然不能一家獨大,朝中有王爺打理,但也該有人平衡監督,王爺說可是?」


  「公主是放心不下本王?」


  「對。」秦芃笑眯眯開口,沒有退讓一步,既然秦書淮直接開口要這個位置,她也就沒什麼好遮掩的,直接道:「王爺放在我這個位置想想看,能放心嗎?」


  說著,秦芃靠到椅背上,打量著他道:「王爺身為靖帝獨子,正兒八經天家血脈,又手握大權,這讓本宮如何放心得下?」


  「你既然都看得明白,」秦書淮面色不改,淡道:「那你還以為,我是來同你們商量的嗎?」


  「您自然不是來同我們商量,」秦芃挑了挑眉:「可是,您以為,我又是在同您商量嗎?」


  秦書淮沒有說話,他看著秦芃,示意秦芃說下去。秦芃喝了口茶,轉頭放下茶杯,一副話家常的模樣慢慢開口:「如今王爺是沒法登基的,要是有辦法,早就把我們孤兒寡母斬了,還和我們商量著輔政大臣的位置?我也就明說吧,王爺,如果我們母女沒辦法監督王爺,誰知道王爺是不是拿銘兒當個傀儡,過兩年就殺了呢?如果註定要死,早死晚死,不如現在死個痛快。」


  秦書淮聽著秦芃的話,抬眼看向她:「你對我不敢殺你,似乎十分有信心。」


  「是啊,」秦芃眯眼笑開:「畢竟,我是衛家的大夫人嘛。」


  聽了這話,秦書淮依舊很平靜。


  秦芃的話都說到點子上,他的確不能動她,也的確是顧忌衛家。如果是旁人聽了秦芃的話,怕是會被激怒魚死網破,可秦書淮不是這樣的人。


  他對情緒的感知太遲鈍,也太冷靜。以至於他幾乎不大會生氣,做決定時很難被情緒左右。


  他聽著秦芃的話,默默想了一會兒。


  如今看秦芃的架勢,不鬆口她是絕不會松輔政大臣的位置的,可是秦芃來輔政,對這個朝局能有多大影響呢?

  這朝廷不會容忍秦書淮一個人獨攬大權,秦芃不來,也會有其他人來,如果是衛衍或者是張瑛之類的資深政客,那還不如來個秦芃更好對付。


  於是秦書淮在沉默了一會兒后,慢慢道:「你要如何?」


  「我為陛下長姐,陛下年幼,我自然是要上朝輔政的。古來幼帝由母親垂簾聽政,我母親淑美人身體抱恙,就由我代勞吧?」


  「等……」李淑聽聞這話,立刻想要開口,秦芃冷眼掃過去,壓低了聲音:「母親!」


  李淑被秦芃嚇住,她從未見過女兒眼中那樣嚇人的目光。並不是兇狠,就說不上來的一種壓迫感,讓她忍不住禁了聲。


  她直覺覺得,如果她不禁聲,秦芃或許會做些什麼……她無法想象的事。


  秦書淮看著兩人互動,目光看向李淑:「娘娘,到底誰聽政?」


  「就……四公主吧……」


  李淑低著頭,有些不甘願。秦書淮點頭:「可以。」


  「既然要上朝,自然要有個名頭,」秦芃似笑非笑:「淮安王覺得,鎮國長公主這個封號,本宮當得不當得?」


  鎮國長公主,這不僅僅是一個封號,還是一個位置。


  正一品,可開府軍,干涉朝政,是一個類似於皇家監督機構的存在。


  鎮國長公主很少冊立,近百年來,也就北燕冊封了一個趙芃——還是在她死後,由她弟弟趙鈺追封的。


  而如今秦芃活著要這個位置,要的不是稱號,而是一個權力。


  聽到這個要求,秦書淮忍不住笑了。


  那一笑如春陽暖化千里冰雪,讓人移不開目光。


  所有人都被他笑呆了,而他看著秦芃,內心卻是覺得一片柔軟。


  在這世間居然還有這樣相似的一個人……


  叫著她的名字,有著她的性格,還要著和她一樣的位置。


  真是有意思極了。


  他現在自己也虛弱得不行,秦芃這麼擠著,他也沒什麼力氣去推她。而且也不知道怎麼的,她這麼靠著他,就讓他恍恍惚惚想起趙芃。


  他想讓她離遠點,那份久違的熟悉感又制止了他。


  他閉著眼睛,不知道怎麼的,就有些絕望。


  「秦芃,」他沙啞出聲:「你有沒有過一種感覺。」


  「什麼感覺?」


  「人在水下的時候,他會拚命的撲騰,抓到什麼,哪怕是根浮草,也會拚命抓住。哪怕明明知道那根浮草救不活他,可他卻仍舊想要抓著。」


  就像他此刻,明明知道這個人不是那個人,卻仍舊控制不住自己,想在這個暗夜裡,假裝那個人還活著,還存在,用以安慰自己那已經絕望到枯竭的內心。


  可卻也知道,那個人無可替代,所以才讓他絕望如斯。


  秦芃沒有說話,她靠著秦書淮,迷糊道:「你說太深奧,我聽不懂。」


  「聽不懂……」秦書淮聽著這話,覺得這真是那人能說出來的言語,閉著眼睛,慢慢道:「那就不懂吧。」


  說完后,秦書淮就不再說話了,秦芃靠著他擠了擠,覺得實在是有些冷,乾脆就將秦書淮的手拽上來,放在自己的肩上,讓他的袖子搭在自己身上,像毯子一樣,尋了一個合適的姿勢,睡了。


  她睡了,秦書淮卻睡不著,他在暗夜裡睜著眼睛,開始慢慢回想。


  那一年秦芃用著他母親的消息將他從書房裡騙出來,陪她玩了一天以後,兩人掉進了一個獵人捕獵的深坑裡時,秦芃也是這樣靠著他,他搭在她肩上,用袖子給她取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感覺在這暗夜裡,意志力突然變得格外軟弱,睜著眼看著黑夜,在趙芃死後第六年,第一次覺得,沒有那麼難過。


  有那麼一點希望,有那麼一絲幻覺,對於已經溺在水裡六年的秦書淮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幸福。於是他睜著眼,一直沒敢睡覺,假裝趙芃還活著一樣,讓自己陷在十四歲那年,他和趙芃躲在獵人的深坑的場景里。


  等第二天秦芃醒過來的時候,秦書淮整個人都有些迷糊。


  陽光落進來,讓秦書淮臉上有了一絲不正常的紅暈,秦芃一開始以為是太陽曬的,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秦書淮病了。


  她抬手碰了碰秦書淮的臉,發現秦書淮整個人都滾燙著,秦芃忍不住得意起來,拍了拍秦書淮的臉道:「天道好輪迴,給我喂□□?自己遭殃了吧?」


  秦書淮沒說話,他一把握住了秦芃的手。


  他瞧著她,眼裡全是焦急,秦芃愣了愣,就聽見他說:「芃芃。」


  那一聲芃芃聲音虛弱,喊得急切又溫柔,秦芃愣了愣,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軟了幾分。


  她瞧了一眼外面,琢磨著把秦書淮真燒傻了,她連解藥都拿不到,只能嘆了口氣,認命將秦書淮背起來,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罵:「算我倒了八輩子的霉,算了算了。」


  秦書淮趴在她的背上,迷迷糊糊就知道叫她的名字。


  芃芃,別走,芃芃。


  秦芃被他叫得心煩意亂,忍不住罵了句:「別叫了!」


  如果真的這麼深愛,這麼挂念,為什麼還要殺她?

  既然殺了,為什麼還拿不起,放不下,在這裡假裝深情?


  她不是沒給過他機會,別人都說她趙芃沒心沒肺,她自己也是這麼覺得的,可是在少年時,她也是想過,如果這世界她要給誰打開一扇窗,那麼她覺得,那個人應該是秦書淮。


  她之所以嫁給他,之所以在當年那詭譎的宮局裡選擇了護著他,就是她想給自己一個自己機會,給他一個機會。


  她或許沒有如普通人所說的愛情那樣愛過她,可是在她生命里,她已經付出了她認為的最多感情,給予這個人,既然辜負了她,就別再假情假意。


  秦芃被秦書淮這虛偽的樣子噁心得不行,覺得這人真是絕了。


  當年她怎麼就沒發現,秦書淮是這麼拿不起放不下一個人呢?

  可是她的吼聲並沒有傳到秦書淮耳里,秦書淮彷彿是深陷在一個夢境里,緊皺著眉頭,身子微微顫抖,整個人都在胡言亂語。


  秦芃從最開始的心煩慢慢習慣,面無表情背著秦書淮走出林子,順著河道往外面走去。沒過一段路,就聽到了馬蹄聲。她趕緊帶著秦書淮躲進叢林,看見有士兵在沿河搜索,秦芃靜靜等了一陣子,等她看見江春,這才舒了口氣,從草叢裡站起來,朝著江春道:「江大人,這裡!」


  江春聽到秦芃的聲音立刻趕了過來,看見靠在樹下昏迷不醒的秦書淮,立刻變了臉色。


  他慌忙前去查看秦書淮的傷勢,同時同人道:「快去將大夫和衛將軍請來!說人找到了!」


  說著,江春給秦書淮看著傷口,焦急道:「這是怎麼弄成這樣子的?」


  「就路上遇見了殺手,也不知道誰派來的,」秦芃嘆了口氣,一臉惋惜道:「攝政王和殺手英勇搏鬥,不慎掉落山崖,本宮為了救他一起落崖,好在被一棵樹救了性命,不過攝政王也摔斷了腿。本宮沒有辦法,只能不辭辛勞將攝政王背了出來,不曾想他因傷勢太重,發了高燒……」


  江春不說話,聽著秦芃胡扯。


  他現在是知道,這公主的話大概是不能信的,從秦書淮身上那些泥巴來看,這位公主不辭辛勞背著秦書淮出來的過程里,可能還包含了「滾」「踢」等動作。


  這一點秦芃是承認的,太累的時候她就把秦書淮放下來手腳並用讓他滾著往前。只是她還是有點良知,怕不小心把人給弄死了,就滾一段路,背一段路。


  江春檢查著的時候,衛衍和大夫也來了。


  衛衍著急衝過來,看見秦芃,舒了口氣道:「嫂子你沒事吧?」


  「沒事兒,」秦芃擺擺手,轉頭看著正在被大夫搶救的秦書淮,彎了腰道:「王爺,你好好歇著,我走了哈?」


  說完,秦芃就打算直起身子離開。卻就在這一瞬間,被秦書淮死死握住了手。


  「別走……」他沙啞出聲,死死握著她:「別走……」


  秦芃愣了愣,衛衍瞬間變了臉色,上前來想要拉開秦書淮,江春見他動作粗魯,大喊了一聲:「你做什麼!」,又拉住了衛衍。


  四個人就這麼僵持著,秦書淮死死握著秦芃,反反覆復就是那句:「芃芃……別走……」


  衛衍臉色大變,抬頭看著江春,冷聲道:「讓開!別讓你主子做些不成體統的事!」


  江春也有些難堪,卻仍舊道:「王爺如今沒什麼神志,我來拉,你這樣粗魯,又成什麼體統?」


  「那你拉啊!」衛衍一把甩開秦書淮的手,大吼出聲:「你他娘就動手啊!你不動手我來砍行不行?」


  江春瞪了衛衍一眼,伸手去拉秦書淮。


  卻不想秦書淮拉得死緊,每一根手指都用力得泛白。


  秦芃垂下眼眸,看著那彷彿抓著生命里唯一稻草的人,忍不住笑起來,卻是問江春:「王爺叫的芃芃,是叫本宮嗎?」


  江春正在和秦書淮搏鬥,聽到秦芃這一句,趕緊解釋:「不不,王爺如今是沒了神志,王妃叫趙芃,過世得早,王爺叫的是她,您千萬別誤會。」


  「你到底行不行?」衛衍有些不耐煩了,提了刀道:「不行我砍了?」


  「衛將軍您別鬧了!」


  江春大吼出聲,附在秦書淮耳邊,小聲道:「王爺您放手吧,這不是夫人,求您了,爺,您別鬧了。」


  看著江春的反應,秦芃覺得有些好笑,她的手腕已經發青了,可她也覺得沒什麼,低頭看著秦書淮,含著笑道:「王爺倒是深情。」


  「是啊,」江春一根一根板著秦書淮的手指,艱難道:「人都死了六年了,王爺還天天念著。每天吃飯還要加一副碗筷,閑著沒事兒就給她買衣服胭脂水粉首飾,好像還活著一樣。公主啊……我們王爺這事兒上有點不理智,您別見怪。」


  秦芃沒說話,她垂眸看著秦書淮,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秦書淮似乎是被江春逼急了,他也不知道是有意識還是沒意識,猛地就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裡帶著水汽,清澈又焦急,就這麼靜靜看著秦芃,驟然開口。


  「芃芃……」


  看到秦書淮的眼神,剩下那句話,秦書淮沒有開口,秦芃也知道。


  這樣的眼神她見過,那是很多年前,他們剛剛成婚,他們吵了一架,他來找她的時候。


  那次是因為他讀書時候太專心,將她最喜歡的小兔子弄丟了。這就罷了,還有臉同她爭執,她氣得發抖,便打算回宮去找趙鈺。


  誰曾想這個人在她回宮后,就去找兔子。他找得急,外套都沒穿,等最後找到了,身上落滿了雪,雪又化作了冰。


  他來宮裡找她,趙鈺攔著不讓見,結果這人就真的不走了,等秦芃知道他來了,才知道他已經站在外面站了一個時辰。


  她打開門的時候,這個人已經被凍得嘴唇青紫,可他還記得將小兔子放在懷裡,貼著自己的身子,怕將兔子冷著了。


  他整個人瑟瑟發抖,抬眼靜靜看著她,一向清澈平靜的眼睛里,滿滿的全是她。


  他聲音都帶著抖意,卻還是那麼認真,一字一句道。


  ——芃芃,跟我回家好不好。


  如今時隔十年,這句話又再次讓她聽見。


  他說:「芃芃,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說這句話時,神色語調與當年一模一樣,讓秦芃心裡鑽心得疼。


  她一瞬間無法呼吸,她有那麼多為什麼想問,卻又發現這些問題她都有答案。


  於是她只能含著笑,面色平靜開口:「王爺,您捏得我疼了。」


  她不知道那人有沒有聽見,畢竟大家說了那麼多話,他都沒聽見。


  可在說完這句話后,秦書淮卻彷彿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樣愣了。


  他獃獃看著她,慢慢放開了手。


  秦芃直起身來,從懷裡掏出帕子,面色平靜裹上自己發青的手腕。而秦書淮閉上眼睛,直接就昏死了過去。


  秦芃含笑看向若有所思的衛衍:「小叔,走吧?」


  衛衍回了神,點頭道:「啊?哦。」


  說著,就跟著秦芃往前離開。


  而秦書淮深陷在自己夢境里。夢境里是趙芃當年在他懷裡,她抓著他胸前的衣衫,面上滿是痛苦。


  「書淮……我疼……我好疼……」


  他看著她的痛苦,她的絕望,卻無能為力。


  他只能死死抱住她,將眼淚落盡她的衣衫里。


  「對不起……」


  「對不起……」


  他反覆開口,而那個人卻仍舊拚命掙扎。


  她只有那麼一句話,如刀如劍,朝他揮砍過來,鮮血淋漓。


  她說,書淮,我好疼。


  白芷這個人向來理智,從來不信怪力亂神。她是趙芃母親侍女的女兒,白芷的母親侍奉了趙芃母親一輩子,生下她來,自幼就跟著趙芃。趙芃小時候怕鬼,白芷從來不怕,因為白芷堅信,所謂鬼神一說,都是禍亂人心的謊言。


  所以秦芃此刻要是同白芷說,親姐妹,我就是你死去多年的主子趙芃啊。


  她毫不懷疑,白芷會給她上大刑嚴刑逼供。


  於是她轉過頭去,抬手挽了頭髮,掩蓋了方才那片刻的呆愣后,慢慢道:「我是誰?我是齊國的長公主,衛家的大夫人,攝政王秦書淮的勁敵,知道這些,白芷姑娘不久夠了嗎?」


  「反正,」秦芃含笑瞧向白芷:「你的目標,不是殺了秦書淮嗎?你我合作便可,至於其他事,何必細究。」


  白芷沒說話,她盯著面前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說話做事風格和趙芃太相似,讓她心裡有些下不去手。


  作為趙芃手下最得力的人,白芷來齊國之前,早已將齊國各大人際關係都摸了個透徹,而她的資料中,這位四公主明顯是一個……沒什麼殺傷力的人。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一眼認出了她,還知道她的夫君夏侯顏。


  白芷抿了抿唇,刀仍舊在秦芃脖頸上,冷聲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查過秦書淮。」秦芃立刻開口,撒謊都不需要草稿:「他身邊所有人,包括他妻子身邊所有人,我都查過。你作為秦書淮髮妻身邊最親密的人,我自然知道。」


  這話讓白芷放鬆了幾分,她自己也是這樣的人,想要動一個人,就要將是所有事查得清清楚楚。她的刀從秦芃脖頸上鬆開,駕馬衝進林子,進了樹林,馬就不好跑了,如今白芷肩頭受了傷,行動也有幾分不便,秦芃看了一眼後面的追兵,立刻同白芷道:「把你衣服脫了給我,傷口紮緊一些別讓血流出來,去樹上躲好了別動!」


  「你……」白芷愣了愣,秦芃抬手就去扒她衣服,兩人一面換著外衣一面跑,秦芃知道她要說什麼,迅速道:「等追兵走了你先跑出去藏著療傷,找個時機去衛府,我在衛府等你。你要扳倒秦書淮,我幫你!」


  說完,兩人衣服差不多換完了,秦芃從白芷手裡拿過刀來,就往身上劃了個傷口。然後將刀塞回白芷手中,攏了攏頭髮,說了聲:「回見。」,便掉頭往深山裡跑去。


  白芷看著那人活蹦亂跳跑遠還不忘扭著腰的身影,心情頗為微妙。然而想了想,她還是按照秦芃的意思,包緊了傷口上了樹,然後靜靜等著後面的追兵。


  追兵們尋著血跡很快追了上來,然後順著草被踩斷的方向追著過去。白芷在上面等了一會兒,便見到秦書淮帶著人來了。


  秦書淮和衛衍分成兩路追人,衛衍去追馬跑的那個方向,秦書淮則是一路追著正確方向過來。


  為了給白芷充分逃跑時間,秦芃一路撒丫子往前跑,一面跑還一面不忘設置障礙,先往前跑,跑了折回來,在從樹上盪過去往其他地方跑……


  所有人都是尋著血跡和折斷的草枝去追的,結果後來發現,總是追著追著,路就沒了……


  秦書淮上了一次當,便立刻明白了秦芃的把戲,同旁邊人道:「分散去找。」


  而後便自己帶了三兩個士兵就追著過去。


  秦芃把人甩得遠遠的,而後跑得有些累了,便在樹林邊上的樹上躺著,手裡拿著一個果子,手枕在腦後,扔著果子休息。


  她也沒指望自己沒被找到,要秦書淮找不到她,她才覺得奇怪。


  是人做事情就會留下痕迹,秦書淮向來是個心細如髮的,找到她也不過就是時間早晚。只是算一算時間,她覺得白芷應該也能跑了。


  秦芃在樹枝上等了一會兒,便聽見樹林中傳來了一些細微的聲音。


  那些聲音很輕,應該是人在樹林中快速穿梭的聲音,只是這些聲音太過輕細,如果不仔細聽,就彷彿是什麼動物一般。


  這樣的聲音,往往是殺手暗衛這些極度需要掩藏的人,秦芃停住了扔果子的動作,屏住呼吸,在樹上慢慢睜開眼睛。


  這裡已經是樹林的邊緣,不遠處就是一片空曠的平地,平地盡頭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秦芃將短劍放在手中,靜靜看著幾道黑影來到腳下。


  「埋伏!」


  黑影中為首的人沙啞開口,十幾道黑影立刻就引入草叢、或者跳上了樹上,一動不動。


  他們太過專註,倒沒注意在樹的更上方,有一個人隱在樹枝中,懶洋洋瞧著他們。


  這些人是來做什麼的?


  秦芃思索著,有些不明白,到底是來殺她,還是殺秦書淮?

  她躺在樹上,垂著袖子,靜靜看著下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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