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 · 笛胡蜂
陳簡估計溫卿筠明天就會抵達蟲穀邊緣,她將看到這片奇異的天坑。
陳簡已經明白,蟲穀的地形為什麽不合常理了。因為這是一個假象世界,它的山脈、天坑、地洞……萬事萬物都不必遵循物理規律,隻要看上去能存在,它就能產生。這個世界擁有獨屬於自己的物理法則,它能有條不紊地運作,人隻需享樂其中。
現在,陳簡的身體跟大腦一樣沉重,他像拖著鎏金馬車的血汗馬,已經長途跋涉了上千裏,體力完全無法支撐他保持清醒。田業光離開後,他就一直在思考這些事,同時開始用遊戲思維解釋先前遇到的種種事件。
他重新整理目前為止的所有故事脈絡,希望從中窺見這場龐大敘事的核心。首先,他必須區分哪些故事出自人為,哪些故事是係統延續生成。這件事從一開始就難倒他了。宏觀來看,世界目前的變化隻有一個——西王朝覆滅,中原暫時分為南北兩朝。
按照“世界性故事”的理論來看,人負責創作骨架,軟件負責填充血肉,像王朝覆滅這樣影響範圍極廣的事件,應該是人為製造。這個思路應該沒有問題,於是一個較為清晰的脈絡漸漸在陳簡腦中勾勒。
王朝覆滅可能是這場遊戲的開端,玩家本該成為某個地方諸侯,隨後爭霸稱王,重新統一這片土地。
不過就算他真猜中了遊戲目標又能怎麽樣?
就跟田業光說的一樣,通關遊戲不意味著他能離開。他必須另辟蹊徑。
他一遍遍在腦中重複先前聽到的各種詞匯——探測器、南極、薄膜貼片……企圖通過這種方式喚醒沉睡的記憶。
突然,他想到一個問題。
為什麽田業光記得過去的事,自己卻連來到這個世界前的景象都無法想起?他們之中有什麽差別?而且,還有件事讓他始終耿耿於懷是誰,出於什麽目的綁架田業光,並把他關入虛擬世界中?
陳簡無法對這種行為作出合理解釋。
田業光是項目經理,沒有科研背景,不懂相關技術,不客氣地說,他是個能找到代替品的外包人員。為什麽神秘人要綁架他?
陳簡覺得,隻有先把這件事先弄清楚,他們才能找到逃離虛幻的方法,否則跟無頭蒼蠅一樣,再怎麽努力,連自己被關起來的理由都不知道,談何離開?
他起身,決定去南邊的森林轉悠一圈。再不做點事,三天後穀主就會被笛胡蜂殺死。他應該怎麽做呢?笛胡蜂是寄生類的煉蟲師,不知道他的進攻方式,也不懂他的為人,大晚上在森林閑逛,說不定會遭到襲擊……
陳簡在離開村莊的路上遇到神情恍惚或者疲倦的赤背蜘蛛,她打著哈欠從小女孩的屋子那邊回來,陳簡順便問了一下女孩的情況。赤背蜘蛛告訴他,女孩還有呼吸。
這聽上去不算多好的消息。長頸鋸鍬離開蟲穀已過去四天,不知他還順不順利?
“這麽晚了,你要去哪?”
“去南邊的森林轉轉。”陳簡想去找找穀主那個半死不活的妹妹,“穀主有家人嗎?”
赤背蜘蛛聽他要討論穀主,立刻搖頭,定了定神,說道“我沒聽說過。”
“好吧,我隨便問問。”
陳簡不像其他煉蟲師那樣忌憚穀主,但田業光臨走前的話還是讓他有所警惕。連“穀主”本人都警告他要小心穀主,足見那個男人非常棘手,從神經質的樣貌就可見一斑。
他不想在危機來臨前發生多餘的事,於是不再跟赤背蜘蛛交談。
“我先走一步了。”赤背蜘蛛說完就匆匆往村落那邊走,沒有往日瀟灑冷冽的感覺。
陳簡察覺到異常,但沒多說什麽,隻是腦中派遣影盯住她。
他走上一條傾斜陡坡裏的小徑,綠得發黑的樹影和穿透葉縫的淡金色星光灑在路上,宛如直通雲霄的天河。他幾乎沒在晚上離開過蟲穀,再怎麽說,遍布鬼蟲的南方森林都算不上安全,今天是特例。
空氣中沒有一點塵埃,仿佛來到了世外桃源。村落的空氣被鬼蟲的排泄物和蛻皮汙染,忽然吸到這麽清新的空氣,他相見恨晚。
這裏就是蟲穀的南邊森林。穀主的妹妹被埋在某塊土下,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妹妹又不是蟬。
隨著時間推移,星辰移動,光斑傾斜。
一個人從視野外走了進來,他懶洋洋地拋著匕首,隨後伸出刀鞘穩當接住。匕首滑入鞘內沒產生一點摩擦,正正好好,精準得讓人歎為觀止。
他看到陳簡——更像是在等待陳簡,一雙黝黑發亮的眼眸閃著寒意。
“隱翅蟲,新來的煉蟲師。我們可以敞開了說話,在這裏,蝴蝶看不到我們。”
“你是誰?”陳簡停下腳步。
好像不知不覺走到能躲避監控的“巢穴”了,可他沒覺得這裏與其他地方有何不同。
來到蟲穀後,他對戰鬥方麵產生了懈怠,本可以早點發現對方,但他這次沒做到,在看到樹後的人影時,他才意識到前麵站著個人。
陌生男子低聲嘲笑了幾聲,不屑於陳簡的遲鈍嗅覺。
“你來這做什麽?”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陳簡不慌不忙地走近那人——先伸腳的人在氣勢上占據優勢,嫻熟於戰鬥的他很快就進入狀態。
“嗯……”傳來認可似的停頓。“我是穀主口中的背叛者。”
“笛胡蜂?”
他點頭“有人告訴我,你今早和穀主談了很久,穀主很少會和人待那麽長時間。”
陳簡一愣。他們身邊有叛徒的密探?
他聳肩,對此事不置可否。
“隱翅蟲,我想知道,你希不希望離開蟲穀?”
“你想讓我加入你們?”
“開門見山——我正有此意。”笛胡蜂走向他,一張像是被黃色、橙色染料塗花的臉赫然出現在月光下,“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隻要這樣,你就在幫助我。”
陳簡不動聲色。他可不會讓笛胡蜂殺死穀主。今天居然能在這種地方碰到笛胡蜂,應該算是天賜良機。他謹慎、也緊張地操縱行軍蟻,讓它們探索周圍的情況。如果隻有笛胡蜂在場,他或許能找機會殺死這個“叛徒”。
“你覺得如何?”
“你會讓我們離開蟲穀?”
“當然。”
“為何?”
“我們不喜歡受製於人。”
陳簡故作讚同地點頭“我也正有此意。但我想知道,你們既然成為叛徒這麽久,為何不早點動手?”
“時機很重要,而四天後,就是殺死他的最佳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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