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 · 穀主(上)
蝴蝶……在哪見過……
陳簡凝視蝴蝶,蝴蝶複眼中的小眼睛也在凝視他,像一顆顆讓人生厭的攝像頭。他並沒見過這麽大的蝴蝶,不過記憶裏還殘留著一個身影,與眼前這隻蝴蝶的長相相似,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想到時間,陳簡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竟忘問現在是什麽年代,簡直和桃花源記裏的那些人一樣,對外界一無所知。
“走吧。”搬屍人在峭壁邊緣呼喚他,抬起駭人的腦袋,目光透露了一個意思——不要想多餘的事,老老實實跟他下去,否則後果自負。
搬屍人目光中的含義已包含這麽嚴肅的警告,卻依舊沒有敵意,陳簡反而從中看出了對自己的憐憫。
看起來搬屍人有無法詳說的實情。
陳簡微微點頭,跟上了他的步伐,一旁的巨型蝴蝶扇著翅膀,悄無聲息地跟在他們後頭,扇出的微風中似乎帶著一些軟綿綿的花粉,陳簡不禁打了個噴嚏。
走到懸崖邊,天坑周圍的紅光迅速衰減,很快消失在無底深淵之下。
看到這般情景,陳簡愈發覺得古怪。蟲穀和煉獄在某個細節上好像存在相似,可他一時說不清楚,這種熟悉感出自何處。
陳簡默不作聲地思考。
煉獄不存在今天、昨天和明天,時間是可有可無的一項指標,長期生活在其中,讓紋狀體和海馬體感受時間的能力退化了不少,時間錯亂,大腦的記憶也受到波及,不久前發生的事和更早之前發生的事融在了一起,無法分清前後……
等等,紋狀體?這是普通人會知道的大腦結構嗎?一個高中生——不!不對!他記起黃哀眠和黃哀眠帶來的驚天秘密。在穿越前,他根本不是高中生,而是個很可能有家室的成年男子。
他幾乎把那些事忘得一幹二淨。
與黃哀眠的短暫相處不過是漫長煉獄生活的開端,他曾以為那將成為刻骨銘心的記憶,可現在,他的腦海中竟無法模擬出黃哀眠的樣子,記憶成為碎片,零零散散地被時間溶解了。
黃哀眠是誰?好像叫李匡世,一個危險的縱火爆炸犯。
“你站在那做什麽?”搬屍人的聲音驚動了他。那人眼中露出狐疑和不解:明明已經點頭答應下天坑了,為何現在又一動不動?
“走吧,走吧。”
陳簡立刻催動澤氣,穩當地立在懸崖上,和在武當參加沙瀑布的初選一樣,輕而易舉做出反常規舉動,他如履平地,跟在搬屍人後麵,身下就是雙眼緊閉的白夭。
從天而降的陽光照在她身上,血管和骨頭立刻從剔透的肌膚裏顯露。煉獄隻有紅光,陳簡還不曾看過正常情況下的白夭,那時他覺得白夭的長相沒有本人說得那般不堪,但現在看來,他不得不承認,這副長相被這個遠古時代的人認為一口咬定是妖怪,是極其合情合理的事。
就算她生活在現代,估計也會被同齡的孩子排斥。
能堅持活到現在,真得很不容易……
陳簡強行抑製即將散開在心間的悲痛,繼續思索自己的身世。現在想回憶黃哀眠說過什麽已是癡心妄想,他根本記不起那麽多事,但幸好,一些關鍵信息還是牢記於心,他記得黃哀眠說他死於一場爆炸,而且爆炸帶走了五條性命,李匡世、他的同居女性、後麵進來的女人和另外的陌生人。
五名穿越者,目前兩名已能確定——他自己和黃哀眠。剩下的幾人分別是誰?
不過比起其他人的身份,還有一件更棘手的事。
“喂,搬屍人,”陳簡問道,“現在是什麽年代?”
“當然是西朝。”
“是啊,我知道是西朝,剛才不就說過嗎。我想知道具體的時間,現在誰是皇帝?”
“我不知道。”
“這你都不知道?”
“我沒離開過蟲穀,自然是不知道。不過穀主知道,你可以問他。”
穀主。顯然是蟲穀的穀主,而蟲穀的“蟲”又是指代“鬼蟲”。看目前的狀況,穀主似乎在蟲穀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竟然禁止他離開蟲穀,肯定沒安好心。
陳簡繼續問道:“穀主是什麽人?”
“是這個地帶的統治者,簡單來說,就是蟲穀的統治者,所有進入蟲穀的人都必須聽從他的命令,包括像你這樣初來乍到的新人。”搬屍人指了指在他們麵前翩翩起舞的蝴蝶,“他能看到所有人的行蹤。”
“靠這隻蝴蝶?”
“這不是普通的蝴蝶。”搬屍人壓低聲音,同時了腦袋,似乎是不想讓蝴蝶讀到唇語。一陣山峰從耳邊呼嘯而過,蝴蝶禁不住突來的大風,振翅的同時距離他們遠了些,搬屍人乘機告訴陳簡,“是鬼蟲。”
“又是鬼蟲……”
“穀主會告訴你所有事,前提是你願意服從他。”
“如果不服從?”
“你會成為養料。”
眼看蝴蝶重新靠近,搬屍人不再說關於穀主的事,陳簡會心,也沒再提及。
他們就這麽默不作聲地朝山下走。
“奇怪。”陳簡情不自禁地說了一聲。
“何事?”
“沒什麽。”他擺手,故作輕鬆地回答搬山人,也是應付目不轉睛凝視他的蝴蝶。
又一件奇怪的事悄然發生,陳簡身陷其中,始終沒能意識,直到太陽沒法照射到更深的穀底,四周被暗紅的微光籠罩時,他才頓時察覺,澤氣竟然沒有絲毫受限,還在正常使用。
距離地心和深水越近,澤氣便越會受到壓製——這便是深水地牢的建造原理。還是他在煉獄,葉連城某天隨口告訴的,而且,玄境殿殿內的巨鼎也利用了這個原理,不過加以改良,隻要妄圖穿過巨鼎深潭的武者,就會被剝奪澤氣。
有例外,但葉連城並沒說,應該是給武當高層使用的規避方法。即便在無望的情況下,他還是秉承守護武當秘密的原則。
而現在,陳簡所處之位低海平麵至少五百米,澤氣依舊順暢,完全沒有地牢裏的壓製力。
是因為四周沒有水源嗎?
不過這裏非常潮濕,附近應該流淌著不少地下水道。
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想問搬屍人,但轉念一想,搬屍人可能會讓他去問穀主,想想還是不必多費口舌,把問題塞回了肚子裏。
無論如何,澤氣在身,讓陳簡多了不少安全感。
沒過多久,周遭徹底黯淡下來,如同深海是無光的世界,穀底同樣漆黑一片。陳簡放出澤氣,利用感官在心中勾畫四周的情況。
忽然,他感受前麵多出了一個生靈的氣息。
“來得真慢啊!”
一個洋溢著喜悅的聲音唐突地打破寧靜,緊隨陳簡的蝴蝶已不見蹤影,隻有輪廓的身影從搬屍人前麵向陳簡走了過來,他張開雙臂,仿佛即將擁抱般,熱情得讓人有些肉麻。
“陳簡,我等你很久了。”
他站定在陳簡麵前。
“你……”
“我是穀主。”
“怎麽知道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