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 死亡蓮華(上)
離開房間後,他們先簡單掩蓋了屍體,不用弄得太複雜,隻要延緩士兵們發現的時間就夠,今晚這裏注定不會安寧,屍體會很多,多得超乎想象,等所有人被拖入災難之中,就無暇顧及第一個死去的人了。
三個人分成前後在皇宮周邊穿行。
禁軍的士兵認識彭雀,就算不認識,也認得他腰間掛著的恭蓮隊令牌,這是絕對不可觸碰的禁忌。
他們目送彭雀帶著兩個陌生麵孔朝公主的行宮走去,沒人提出質疑,也沒什麽好質疑的。
暢通無阻抵達行宮,雍容華貴的大門立刻引入眼簾,就算在朦朧的黑暗中,這個高大宏偉的宮殿都顯得金碧輝煌,很難想象帝王們耗費了多少人的心血和生命修築他們的行宮。
兩側的高牆上裝滿了各不相同的雕塑和飾品,看來公主在很久以前就把帝王行宮當成了自己的居所。
立柱大門後麵是看不到盡頭的走廊,一眼望去根本無法看透行宮的全貌,這麽大的行宮就為了供一個人居住,奢靡得讓獨孤麟奇有些窒息和空虛。
人那麽渺小,為何要占據如此之大的空間?
“走吧。”彭雀理解他的震撼。
他們踏步走入足有十米寬的走廊,兩側是散發著幽香的火燭,它們在黑夜中搖曳出魅焰的光芒,美輪美奐的大殿在絢爛的色彩中變得夢幻,一股粉色的氣息朦朧了他們的視線。
女子的溫柔、統治者的冷傲,違和的氛圍浸滿了整個宮殿。
獨孤麟奇靜靜地向前走,腳尖點著地,讓他想起訓練輕功的場景——必須輕盈地停在水麵,踏水而行,盡可能減少波浪。
繼續前行,他感覺世間萬物都被囊括其中,一些從未見過的美食、樣貌奇異的雕塑、材質不詳的奇妙球體……
這裏似乎收藏了世間的所有珍寶,但大多數並非傾蓮公主的愛好,前代皇帝們的喜好在此刻一覽無餘。
凶殘的皇帝把戰利品和敵人的頭顱架在鐵架上;舞文弄墨的優柔者則將書法大家的傑作妥善保存;還有許多名畫,多得讓人覺得是出自地鋪小販的廉價商品。
“奢靡至極。”彭雀的聲音很小,回音在深邃的地方消失了,“曆朝曆代的貢品,藏品都在其中。公主的居所在那邊。”
順著彭雀所知的方向,獨孤麟奇這才理解這座皇宮的全貌。
它是個規整的四方形,四麵大概都被藏品環繞,中間則是一個規模龐大的天井,其大小足以媲美一個富貴家族的莊園。
簡而言之,公主的行宮是京城中的京城、皇宮中的皇宮,城牆是擺滿昂貴藝術品的廊道,中間才是主體。
出了長廊,棣棠、連翹、八角金盤、棕櫚,形態不一各自妖嬈的園林植株引入眼簾,穿過四季常青的花園才能看到真正的行宮。
獨孤麟奇已經窺見了行宮一角,像一條騰雲駕霧的龍,青瓦即是龍鱗,高翹的飛簷便是龍首,此時若多出一些晨霧,龍就能活過來。
“公主就在宮殿裏。”彭雀告訴他們,“我在外邊接應你們。”
獨孤麟奇點頭。現在他們不需要彭雀帶路了,恭蓮隊在這種時候出現在行宮裏更可疑,而且彭雀的盔甲著裝也不適合在這種地方行動。
獨孤麟奇與皇甫晴一齊向彭雀示意眼神,短暫告別——也可能是永別。
他們悄悄靠近行宮,門口和外邊一樣,站著侍衛和幾個姿態優美的宮女,像是不分晝夜的假人,不過他們的呼吸是真實的。
“走這邊。”獨孤麟奇指向一旁的通天老樹。
泰鴻多既已死去,高處就沒有人可以監視,皇甫晴應允。
兩人輕踩地麵,一下就竄上了這棵曆經滄桑的古樹,他們的舉動驚嚇到一些鳥兒,沒有引起底下人注意。
禁軍們並不知道泰鴻多昨日已經死去,依舊自然而然地認定高空已被弓箭手封鎖,頭頂的鳥兒騷亂的確是異常,但無人留意。
兩個刺客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踩上了行宮的屋簷,瞬間把傾蓮公主踩到了腳下。
不過,這種事無法給獨孤麟奇帶來心理的寬慰,他要聽到傾蓮公主的求饒、她的哀鳴和痛哭流涕。
行宮四處透風,到處都是露台的看台和小房間,隨便從哪都能輕易進入。獨孤麟奇不禁覺得,他們已經落入了陷阱。
但陷阱又如何?
他強製為自己打氣。
他背後是無數支持他的人,秘教、中土眾、北境的叛軍、甚至昨晚不明身份的刺客。
所有人的目的都是唯一,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這種心理上的鼓舞頓時讓獨孤麟奇精神百倍,他睜大雙眼,四周似乎都進入了他的掌控,淡藍色的瞳孔如寶石般熠熠生輝,玄妙之力在催動所有感官。
他看到的一切,聽到的一切,聞到的一切……最終,這些事物以一種無法言說的方式組合到一起,醞釀發酵,開花結果。
目光指向了行宮的一處。
跡象告訴他,傾蓮公主就在那裏熟睡。
皇甫晴很相信獨孤麟奇的判斷(準確說是相信智言指路),他順著獨孤麟奇手指的方向看去,隨後點頭。他們立刻動了起來。
飛簷走壁對殺手們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但他們這次的目標是皇帝,而且是近年來最神秘的皇帝,兩人都有感到巨大的壓力,澤氣產生了微小的波動。
就在那!屠殺家族的幕後指使!罪大惡極的皇帝!
獨孤麟奇的腦袋飛快地膨脹變熱,他控製不住內心情感的噴湧。他要就要見到傾蓮公主了,他要質問她所做的一切!
“到此為止了。”
一個沒有感情的聲音徒然出現,像是劃過天空的一道弧線。
獨孤麟奇和皇甫晴站穩腳跟,同時覺得這聲音聽上去有些耳熟,定眼一看,皆大吃一驚。
“張勝寒!”
獨孤麟奇訝異,倒退一步。
怎麽會在這種地方遇到武當掌門——前掌門。
他的胸口絞痛,蔡宮慘死的場景頓時浮出腦海,他雖沒看到蔡宮死的瞬間,但蔡宮臨死前詢問他該如何行事的眼神卻是曆曆在目。
就是他,是張勝寒殺了蔡宮!
兩種仇恨糾纏在一起,他已經不必進行更多思考了。
沒等皇甫晴和張勝寒說什麽,少年就衝了出去。
壓抑已久的黑色澤氣如烏雲般在上空盤踞,深深地壓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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