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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 · 幕後人

  扁梁圖已經很多年沒邁過大理寺的門檻了。說他做賊心虛也好,見利忘義也罷,他確實沒有再來到這兒的理由,除了這次。


  大理寺卿聽說宗正卿有求於大理寺,也難得地出現在這座古樸的建築中,大理寺比往日多出了一份莊嚴很緊張,耳目遍布京城的錦衣衛早就聽說宗正卿需偵辦天子遇刺案,一些位高權重的錦衣衛也來到現場。


  在錦衣衛和大理寺職能混淆的朝代,這種情況已是屢見不鮮,扁梁圖有時都會把它們混為一談。他還記得錦衣衛曾經是大理寺直轄的情報機構,直到某代帝王鍾情錦衣衛探聽情報的功能,便賦予了錦衣衛禁軍的職責,從那時起,錦衣衛的地位便與日俱增,一部分融為大理寺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則帶有禁軍的帝王色彩。這種不好的演變逐漸發展到傾蓮公主這代,公主推波助瀾,在錦衣衛裏分支出名為恭蓮隊的近衛軍,導致現在,大大小小的事務都能看到錦衣衛插手的影子,錦衣衛獨享的“詔獄”更是讓大理寺的處境難堪。


  這次扁梁圖與大理寺卿的見麵,同樣被錦衣衛摻和一腳。


  一名身穿飛魚服的鎮府使趾高氣昂的站在大理寺中央,仿佛扁梁圖應當和他見麵。


  扁梁圖看到此景,無奈地搖了搖頭。想當年錦衣衛對他忌憚三分,如今似乎是聽到了什麽風聲,知道公主與他產生裂隙,連一個小小的鎮府使都敢騎在他頭上了。他眯起眼睛,心中閃過一道決意。


  馬上,隨著低聲談論消退,大理寺卿走了出來。


  他長相嚴厲,傳聞光是瞪眼就能讓犯人聞風喪膽,交代實情。不過扁梁圖沒見過這位大理寺卿的審訊手段。高大魁梧的身材出現,很快就壓了鎮府使一籌,鎮府使似乎有所退縮,主動為大理寺卿讓開一條道路。


  狐假虎威在別人的領地是行不通的。扁梁圖向鎮府使投出戲弄的眼神,同時迎上前:“陛下讓我負責天子遇刺案,大理寺卿應當知曉。”


  “嗯。”大理寺卿微微點頭,並揮手讓閑雜人離開。鎮府使在原地躊躇了片刻,一方麵被大理寺卿的氣勢壓倒想夾著尾巴逃跑;另一方麵又擔心指揮使會怪罪下來。


  扁梁圖給了他一個台階,告訴他這是宗正寺和大理寺指間的事,錦衣衛不必插手。


  “外厲內荏。”大理寺卿歎息一聲,“錦衣衛這些年愈發猖狂。”


  “是啊。”扁梁圖知道話題很快會繞到公主身上,於是連忙說道,“我們趕緊談正事吧,陛下沒給我多少時間。”


  “若查不出真凶,陛下會如何問罪?”


  “陛下沒說。”扁梁圖抽搐了一下,“別想這些了,我們堂堂大西怎可能找不出行刺天子的真凶?”


  “說得對。”


  大理寺卿的聲音聽上去缺乏底氣,扁梁圖的心不由得下沉。情況不容樂觀,幕後黑手非常狡詐。


  高大男人做出“請”的手勢讓他跟上,並爭分奪秒說明現在的情況。


  “錦衣衛與我們一同偵辦此事,其實方才可以將鎮府使留下。”


  “那你為何讓他走?”


  大理寺卿聳聳肩:“無關緊要,反正錦衣衛收集到的情報也寥寥無幾。先說在天子遇刺時嫌疑最大的左衛率張克釗吧,我們徹查了他的身世,他出生於中州南陵及野村,家室平凡,靠著打拚成為武舉人,先帝看中他身份幹淨,便提他為左衛率。”


  “這種人不像是會刺殺天子的人……”


  大理寺卿點頭:“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他受惠於先帝,效忠皇室,在其餘皇室成員中也得到一致好評,他統領安排的禁衛軍在這麽多年裏從未出現紕漏,防範了三次宮廷暗殺。更重要的是,在他被關入深水地牢後沒多久,就被施以煉獄刑了。”


  “煉獄刑隻有大理寺的文書——”


  “我查過大理寺,問題並非出現在我們這裏,”大理寺卿說道,“那幾天所有人的行蹤都能一一得到確認。”


  “那地藏公為何會執行煉獄刑?沒有大理寺的文書,那隻剩下……二品重臣?”扁梁圖麵不改色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沒錯,問題隻可能出現在他們那兒。”


  你錯了,扁梁圖心中暗喜,並非隻有二品以上和大理寺能號令地藏公,否則我如何能送走陳簡這個大麻煩?


  “二品重臣都是皇室成員,就算是大理寺和錦衣衛也必須小心翼翼,否則隨時可能遭來殺生之禍。”大理寺卿埋怨道,“陛下既然讓你查出真凶,為何不放寬對我們的限製?時間過得越久,證據就會被處理的越幹淨。”


  “沒錯……”扁梁圖想,莫非公主知道問題並非出在皇室成員?


  “張克釗是這場刺殺的一個棋子,他安排了護衛軍的位置,特意在攬月台留下疏漏,好讓殺手有機可乘。”大理寺卿推開一扇厚重的石門,建製整齊的書櫃上擺放琳琅滿目的卷宗。“但我們剛才也說了,張克釗不像是對皇室不忠的人,他很可能是無意間聽從了某人的誘導,稀裏糊塗地給殺手一條通路。”


  “我聽說在當時,他還對著天空大喊‘仙鶴’。”扁梁圖有些發昏。


  這個張克釗又像好人,又像壞人,立場無從判斷。他受先帝饋贈成為最接近皇室的平民,確實不該存有二心,可人生漫長,大言絕帝的猝然離世或許給了他當頭一棒,讓他疑神疑鬼認為是小皇帝害死了先帝,從而心生對小皇帝的怨念——這也有可能。


  “我覺得……我們不該從這方麵入手了。”他對正在翻找卷宗的大理寺卿說道,“張克釗已經被打入煉獄,我們沒法再從他身上得到任何東西,你想一想,我們麵臨的對手是連地藏公都能驅使的神秘勢力,它同樣能杜撰張克釗的身世,甚至扮演張克釗的親朋好友。”


  “那你覺得該如何下手?”


  大理寺卿對扁梁圖這番言論感到不滿,仿佛在說大理寺的卷宗能被隨意篡改。


  “兩個方向:一、何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用利器貫穿天子的腦袋,這種人絕對是江湖有名的武林高手;二、為何今年授冠儀式在攬月台進行,何人暗中作祟?”


  大理寺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詭異的氣氛頓時彌漫在卷宗室。


  “怎麽了?”扁梁圖的癩蛤蟆臉在陰暗光線下更加模糊。


  “在攬月台授冠,是公主的意思……”


  大理寺卿、宗正卿——兩位交情不淺的重臣對視不語,扁梁圖感覺寒氣從頭頂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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