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 皇宮
莊重肅穆的皇宮空無一人,闃寂的走廊隻剩寒風嶙峋,耐寒耐旱的無花果樹在宮廷兩旁舒展筋骨,帶黃的枝葉沐浴陽光後變得通透潤澤,仿佛微醺的臉頰,秋天的太陽難得這麽熱情,透過錯雜盛榮的林蔭間隙落到幹黃的草坪,將宮廷花園燒得火辣辣的亮,凋謝黯淡的桂花散發出讓人敬而遠之的酸臭,本該有人將這些破壞美感的花摘走,現在卻沒人有閑心照顧花園。
越過花園和宮廷,一麵繡有蓮花的窗簾輕輕從敞開的窗戶裏吹出,光線透過碎花洞,像湍流溪水一般在屋內來回流動,整個房間都被照得冷清。
房間內飾繁華不失尊嚴,從西方進口的淡棕色地毯整齊地鋪在地上,沒有一絲多餘邊角,緊緊貼合每一處的家具,這張地毯毫無疑問是專門定製的。在三年前,專人把房間布置一五一十繪製成圖後帶到西方,西方的工匠依圖將地毯完成,再千裏迢迢送到京城,以展示對傾蓮公主的尊重;在粉塗牆壁上掛著一幅前代流傳下來的名貴國畫,畫中嬌柔的蓮花已經褪色得相當淡漠,但它還是被掛在房間最顯眼的地方,足見傾蓮公主對畫的喜愛;畫的正下方擺放著一柄長劍,劍鞘一塵不染,亦沒有磨損,傾蓮公主樂於打理它,卻從不舞劍弄槍;再一旁裝飾有一座香爐,爐是純銅打造,呈蓮花綻放的形態,每一片花瓣都是工匠心血的展現,沉檀青煙正從蕾心處嫋嫋升起,若有若無地散入空氣,香氣卻彌漫各個角落。
這是一間讓人旁觀便足以屏息的房間。
傾蓮公主靠在搖椅上,感受外麵冷氣熱氣在窗前相撞融合,她閉上眼睛,慵懶地打了個哈欠,玉指抬起,點向站在假山峰上的紅腹灰雀。
“公主,有什麽吩咐?”
一直安靜站在她身邊的侍女沈朔霞開口了。若她不出聲,環境中仿佛都不存在這個人,她如隱形般守護在公主身旁。
“嗯……”公主的食指又點了點?“算了。”她收腹用力一吹?紅腹灰雀立刻逃走了。她躺進搖椅裏,整個人倒到侍女左手邊?從下往上看著這位美麗而忠誠的奴仆?“你之後還見了那小子嗎?”
“公主說笑了,我一直在您身邊。”侍女目不斜視地回答。
“去見見吧!現在。你知道他在哪。”
沈朔霞低頭?看到公主露出發自肺腑的笑容。
大臣們若看到平日不苟言笑的公主露出笑容,比起驚訝?更會感到害怕吧。
她重新站直身子:“如果這是公主的意思?我會去見他。”
她從未感受,也確信不會感受男女之情。稚泣的舉動雖然讓她動搖,那也僅僅是驚訝和不解,別說什麽墜入愛河?就連惻隱之心都不曾有過。她發誓生命隻為保護公主?過去是這樣,將來亦是如此,稚泣改變不了什麽,而且從有記憶以來,愛慕她的男性就不計其數?他們最終都放棄了——或是死了。
“沒錯,”公主點頭?眼中閃過一絲陰翳,“是我的意思。”
“公主的護衛工作?我會暫時轉交給泰鴻多。”
“讓賈思柔來。”
“賈大人?她……”沈朔霞少見的遲疑了。
“沒事,也該和她好好談談了。”
“我明白了。”侍女低頭?“我會請她過來?在此之前?泰鴻多會待在公主身邊。”
“無妨。”
公主目送侍女離開,正坐身子,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
小皇帝被刺殺完全出乎意料。
他對自己到底有多麽重要,作為攝政王的她再清楚不過。小皇帝是自己血緣正統的根本保證,一旦他死了,憑借血緣優勢取得的統治地位便岌岌可危,當年那些沒清理幹淨的勢力會卷土重來,而且公主派內部也出現了分裂,扶持自己上台的扁梁圖因無法掌控自己,已有顛覆之意,正是內憂外患之時。
如果不出這檔事,扁梁圖和他的黨羽這時早該瓦解了,但皇帝遇害,整個朝廷亂作一團,先前派去武當的陳簡和夏寡都不見蹤影,似乎被張勝寒解決,張勝寒本人都下落不明,無論江湖還是朝堂,都逐漸在脫離她的控製。
先前的宏大布局毀於一旦,她自責缺乏遠見,可又在心中安慰:誰能想到會有人刺殺小皇帝?她想不到,其他人也想不到,此時趁亂,正是先下手為強的最佳時機。
眼下最要緊的是兩件事:一是盡快查出凶手;二是穩定內部局勢。
其實公主對第一件事並不抱有希望。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準備周全的刺殺,刺客沒留下一點蹤跡,他們隻知道一件事:在左衛率張克釗高呼時,天子的腦袋被石頭貫穿。
可疑的地方在張克釗,他是這次保衛事務的總指揮,所有防衛布置的細節經他之手,他想刺殺皇帝如同探囊取物,事實也印證了他的嫌疑——張克釗沒經任何審問便被帶去深水地牢,再之後就被施了煉獄刑,速度之快讓公主根本沒有反應時間。
那幾天她還在應付各大臣、穩定局勢,一回神,人都沒了。
這是**裸的示威。有人明擺在說張克釗是同謀,因為他知道得太多,所以直接被地藏公送去了煉獄,他知道的秘密將永世消亡。
煉獄刑隻有大理寺和正二品以上的官員擁有權限執行,公主隨後派人逐一問查,但沒找到蛛絲馬跡;她還親自見了地藏公,但這個嘴巴嚴實的怪物不會透露有關執行人的任何信息,她隻得怏怏而歸。
殺手方無論是前期工作還是後期收尾都做得滴水不漏,公主覺得一定是某位重臣所為,隻有對西朝內部了如指掌,才能製定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的計劃,可到底是誰……
公主桌上放著記錄西朝文武百官的卷冊。
從昨晚起,她每天都抽兩個時辰一個個翻看,回憶他們此前和此後的種種表現,至今為止沒發現任何端倪。
對方隱藏的相當好,也符合這場刺殺的風格。
現在又到翻看時間了,她已經把三品以上的官員看了個遍,今天實在提不起興趣對名字思索。她再次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這些日讓養尊處優的身體忙壞了,她總是忍不住困意。
等這些事結束,一定要去北陽山莊好好休養。
她隔著厚實衣物輕揉腹部的細皮嫩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