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 糧倉
陳簡複活蘇醒時,窮奇已經掙脫了重重鐵鏈,正惱火地向他撲來,時機可謂剛剛好。他沒有過多的反應時間,當機立斷地滑向右側,羽翅揚起的灰浪蓋高前丈,就算閉上雙眼也沒能抵擋碎石的擊打,如雨點般的碎石刮爛眼皮,四五跳彎彎曲曲的血跡立刻爬出臉龐。
窮奇比想象中要難纏很多,他力大無窮、信念堅定、且擁有極其敏銳的戰鬥本能。第一次在陳簡手下吃虧後,就不再給任何機會讓人類爬到身上,銳利如矛的羽毛始終保持張開的狀態,貿然接近隻會落得千瘡百孔的下場。
血腥味撲鼻而來,陳簡覺得身體浸泡在血海裏,每一次毛孔的舒張都無法將粘附在體內的腥味散去,駐守鳥國都城的鳥軍並不多,但無論怎麽兵少將寡,不能飛翔的人們都要花很大精力才能打擊高飛的鳥,即便是智力最低下的紅瞳鳥,也懂得利用身體特性占盡先機。
窮奇扇去插進羽毛裏的毒箭,箭頭上還能依稀辨識出蜮蟲的黏糊身軀。
“就是這些殺害了母親……”窮奇心中滿是不甘,為何頂天立地的鳳凰會敗在蜮蟲毒下?他用爪子鉗出企圖鑽進皮囊裏的蜮蟲,將它們擲向人類。
敵我不分的蜮蟲黏上一個倒黴士兵的臉頰,它張開軟稠的身軀,四散而開的**蠕進士兵的眼眶和嘴巴,兩顆圓滾的眼球像被捅破的水氣球一樣從眼眶中泄了出來,毛骨悚然的求救聲隨著嗓子被貫穿而頓時消失。
連蜮蟲也沒法攻破他的身軀嗎?陳簡翻滾著從地上爬起,他冷靜地注視窮奇的一舉一動,分析該如何贏下這場戰爭。
少昊帝沒有談和的意願,與他立下新的誓言似乎遙不可及。
還有什麽辦法能進入黑淵?尋找其他路口——無法確認是否存在;炸藥?抓住鷗隋,隨後大批生產炸藥,把天鳥墳場炸個天翻地覆。天鳥墳場是鳥國最神聖的地界之一,這種行徑和刨祖墳無異,如果不徹底打敗鳥國,很難想象鳥兒們會自願讓他實施爆破。
結果到最後,還是變成了一場你死我亡的死鬥啊。
陳簡不免歎息凡事都沒有捷徑。轉而目光淩冽,開始認真對待眼前這個強悍的敵人,但在此之前,他看了眼遇到鈺瑉的地方,那邊同樣被人潮淹沒,一時間找不到白夭和瘋子。
人和鳥意外的有默契,雙方都有意避開窮奇所在的地方,空出一片場地供窮奇與陳簡決鬥。陳簡的手中握有另一把鋒利的匕首?這並非“普通兵器”?而是相傳黃帝試用的邊牙虎牙齒製成的刀——陳簡從沒見過邊牙虎,推測是已經滅絕了?但這柄刀卻保留在原住民的聚集地?在人類大遷徙的時候,一些富有遠見的原住民讓族人帶上了這柄發黃的匕首?現在似乎派上湧上了。
邊牙虎和長得像老虎的窮奇似乎沒有聯係,但黃帝曾使用過這柄匕首殺死三隻白瞳鳥——這樣輝煌的戰績足矣讓陳簡信任它了。
陳簡緩慢移動身軀?雙目鎖定窮奇的一舉一動。
窮奇速度很快?可身軀龐大導致他的行動軌跡相對容易預料,速度無非增強了一些衝擊力,因此不必擔心他會從奇怪的角度偷襲,這場戰鬥的關鍵在於每一次碰撞?陳簡不能有任何疏忽?一旦受傷,接下來的躲避就會變得愈發艱難,自己遲早會被窮奇撕成碎片。他得躲避窮奇,同時在兩人離得最近的時候用匕首刺傷窮奇。
想到這,陳簡更加清楚地意識到?這並不是一件易事。
目前的情報無法推測出窮奇的弱點,他必須嚐試很多次?而窮奇肯定會避免被找到弱點——最壞的情況是,這個匕首無法傷及窮奇分毫。
戰場的洪流依舊滾滾向前?他們仿佛站在急流上的一塊浮島,周圍的事都與他們無關了。
“決鬥……”窮奇用古怪的語調說道?“狡猾的人類會遵守規矩嗎?”他聽上去在自問?然後自答——“不會。”
陳簡內心毫無波動地聽著挑釁。他本來就沒打算一對一戰勝窮奇?窮奇還沒發現,人群散開並非士兵感到懼怕,這都是他的手勢指引。現在還沒到決一勝負的時刻,得先和窮奇切磋幾輪了解其弱點,再一擁而上將他擊垮。
這才是陳簡的計劃。
從來沒有人說過,螞蟻必須得單挑戰勝大象。看來性格高傲充滿貴族尊嚴的窮奇還沒意識到這個世界的險惡。
陳簡沒有回應窮奇,隻是勾勾手。
鳥似乎本能地無法抗拒這種挑戰,窮奇俯身衝了下來。
*
葉連城和張克釗兩人已共同行動多年,現在更是默契得連眼神都不需要交換,一個簡單的氣息,他們就理解對方的意思。
按照陳簡的意思,他們在混戰一開始就衝進鳥國。交給他們的任務有兩件:一是取回鳥兒們在黃帝山攫取的神器,越多越好;二是尋找通往地底深處的道路。陳簡明確告訴他們,鳥國底下很可能存在逃離煉獄的通道。
這是任何一個煉獄犯人夢寐以求的歸途。
他們靜悄悄走在空蕩蕩的鳥國,這兒和人類城鎮沒什麽兩樣,隻是人們居住房屋變成了高矮不一的樹木,房間則是用枝葉圍搭的巢窩,所有鳥都不見了,他們既是百姓,也是戰士,麵對侵略領土的人類,都義無反顧選擇保衛國土——也可能是受更高階鳥的命令。
總之,這兒充滿了鳥類的生活氣息,卻看不到半隻鳥的身影,盤旋縈繞在鳥國的聲音隻有一種——人類的求救與呻吟。
“跟羅斯說的一樣,鳥絕對會傾巢出動。”張克釗很佩服。他以為是陳簡的先見之明,當然不知道這些信息都出自蠱雕之口。
葉連城微微點頭。每次聽到這個名字,他都覺得奇異。
羅斯……不是一直跟在張勝寒身邊的武當弟子嗎?性格陰冷。
顯然,現在指揮人類抵抗鳥國的“羅斯”非彼“羅斯”,在他印象中,武當的羅斯要更高一些。他問過羅斯認不認識另一個,對方給了否定的回答,從此兩人就沒在談論過此事。
他搖搖頭。現在不是想這些瑣事的時候。
極目遠眺,這片充滿鳥糞的土地上竟會有離開煉獄的方法?他不敢相信,但張克釗顯然對羅斯五體投地,認真地觀察周圍,沒放過一點蛛絲馬跡。葉連城覺得他再這樣觀察下去,眼睛都會瞎的。
“葉掌門,我們分頭行動?看起來沒什麽危險。”
“不行,”葉連城說道,“萬一有鳥怎麽辦?我不是擔心你會打不過它們,隻是萬一放漏一隻,說不定會引來更多鳥。”
“嗯……有道理,”張克釗說,“來這邊!那邊有人的聲音。”
“你要救他們?”
“他們在這上百年……總知道些什麽。”
兩人順著呻吟聲,穿過一道蜿蜒折轉的短隧道,抵達了鳥國的糧倉。
眼前景象如惡鬼般刺入腦海,他們頓時後悔來到這裏,嘔吐物無法控製地從嘴裏湧了出來——
隧道隻是進入糧倉的一條通道,它露天敞開,形製酷似古代皇帝的墓葬,方形的空間裏整齊地立著數不清得立柱,每支立柱都釘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人,被削得尖銳的木釘穿過手掌、腳掌和肚臍,將他們牢固地鎖在木柱上,發蔫的蔥喬敷在被啄爛的缺口處,蠕動的肌肉和倒流的血液形成了一張治愈傷疤的痂網。
“救我……”
一個人抬起頭,隨後,更多人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