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 穿越者們(下)
他看到黃哀眠在笑。
雖然他之前也會笑,可誰都能察覺到,那是擠出來的假笑。現在不同,黃哀眠沉醉於這場血腥風暴中露出了最真心的喜悅,他在告示世人——這是他的畢生追求。
陳簡眼睜睜看著洞穴鋪滿耀眼的紅斑,碎裂的軀體張牙舞爪地在空中離散。
這是……什麽?他發不出聲。
他知道這是什麽——那都是人的鮮血、人的骨肉。煉獄永遠僅存的理性還在不斷提醒自己:無論如何,白夭都能複活,即便她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也是如此。
可是——
陳簡衝了上去,如同侏儒一般的身材在黃哀眠麵前是那麽弱小而可笑。
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衝向了黃哀眠,手中舉著從野豬嘴裏割下的利齒,狂暴地刺向黃哀眠的眼睛。
絕不直接將他的心髒刺穿,陳簡要讓他體會到淩遲般的痛苦,像白夭所經曆的那樣,他的身體會一片一片地分崩離析,痛苦會疊加地籠罩在魂魄之上。
為什麽?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他想這樣質問黃哀眠。
同為生活在文明社會的人,他到底經曆了怎樣的事才會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來得好快啊,羅斯。”黃哀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跳到一旁。
陳簡空有一身武功基礎,可他無法掌控這個詭異的身體,他擁有正常的感知能力,可有些身體部位其實還沒長出來,精神與實體的差異導致動作格外笨拙。猛然的突襲撲了空,他噩重重地倒在地上,腦袋劃出了一道刺眼的血跡。
黃哀眠從腰間抽出小刀,用詢問的語氣說道:“我們應該,坐下好好聊聊?”
“為什麽……”陳簡惱怒,但知道自己沒法正麵取勝,必須先讓他放鬆警惕,伺機而動。他隻能和黃哀眠談話,“你果然是穿越者……”
黃哀眠沒有設防,坐在白夭破碎的屍體便,平靜地閉上雙眼,回味剛才發生的種種。
“是啊,你也是,穿越過來的。我很意外,前些日子,與你見麵後,就覺得,你的話語裏,帶著一些,不像這個時代的詞語。”他說話依舊那麽飄渺分離,仿佛是卡帶的播放器。
陳簡聽得煩躁,心中怒罵他為什麽不能一口氣說完。
“你是怎麽穿越過來的?”陳簡暫時將恩怨壓下。
遇見穿越者是不可多得的幾乎,一定要獲取更多情報。
黃哀眠聽到這個問題,緩慢睜開眼:“你不知道,我們是怎麽來的?”
“我們?”
“哈……你失憶了。”
陳簡內心在搐動。
如果說他有什麽弱點,失憶便是其中之一。
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他始終覺得大腦有一部分僅存混沌,無論是前世的記憶還是現世的記憶都沒法記起。早在很久以前,溫卿筠就帶給他違和不安的感覺,他意識到她知道更多事,而他本人卻記不清楚。
這種感覺隨著溫卿筠離去稍微減弱了許多,可記憶中的那部分空白依舊無法填補,他的過去籠罩進迷霧,曆史成為他人口中的傳聞,陳簡隻能通過打聽“自己”的事來知道自己曾經做了什麽,可恭蓮隊的身份又讓他往昔的行蹤鬼魅不定。
“你怎麽知道……你還記得什麽?!”陳簡呼吸急促,緊緊盯著麵無表情的黃哀眠。
黃哀眠會說出實話嗎?如果他有心欺騙,陳簡也沒法分辨真假。
“是一場爆炸。”黃哀眠充滿感慨。
那是他西朝之行的開端。
在重重烈火中,他得到了靈魂的重生,降臨在這個仿佛是專門為他打造的世界——煉獄。
黃哀眠見陳簡沒有回話,自言自語道:“看來你,什麽都記不起來。”
“爆炸?”
這就是我的死因?
陳簡在腦中尋找有關爆炸的記憶,能想起來的隻有剛才的那一幕。
白夭現在怎麽樣了?
“你為什麽要把她殺了?”
“她不會死。”
“為什麽要這樣做?!”
“你想不起來?”
“我想起來什麽?”陳簡無法忍受黃哀眠,跟他說話是在對牛彈琴。
但陳簡拿他沒辦法,他看上去沒有防備陳簡,實際卻不然,他離陳簡足足有兩米半的距離,隻要陳簡一有動靜,他便有充足的時間隨機應變,躲過進攻。
“抱歉,我一直以為,你是醫生。”
這句話讓陳簡陷入了迷茫的漩渦。
“一直以為”、“醫生”?
陳簡心想:前世的黃哀眠對我了解多少?他用到“一直”,說明他已經認識我很久了,否則不會用這個說法;“以為”則是對我的推測,我們並非相互認識,或者不算熟識,他或許是住在隔壁的鄰居;最可疑的地方就是“醫生”。
為什麽我會被以為成“醫生”?我不是中學生嗎?黃哀眠再怎麽喪心病狂,也不至於認為一個中學生能成為醫生吧?況且他看上去並非智力問題,而是更深層次的精神障礙。
精神障礙?
陳簡的腦回路在這斷線了,像啪嗒一聲斷掉的火線,閃過一道光火後,他怔怔地抬頭看向黃哀眠。
陳簡失憶的情況讓黃哀眠感到以為,他馬上想出一個絕妙的方法,於是說道:
“如果你能幫我,離開這裏,我就告訴你。”
“你要去哪?”
陳簡和他周旋。
白夭的血肉正在慢慢生長,最先長出的是顫動的心髒,隨後像枝芽吐綠一樣,血管、神經、肌肉紛紛以心髒為起點向外蔓延,她的身體並非複原——被炸爛的身體部位依舊躺在各個角落——而是直接長出全新的軀幹。
陳簡還從沒見過這樣複原的人。
“去下一個地方,找一個完全的人。”
“……然後把他像這樣殺了?”
“他們不會死。”黃哀眠再次強調。
陳簡的上下齒緊緊咬住,冷靜地製止自己做出衝動之舉。
如果黃哀眠是挑釁倒還好,可這個說話磕絆的男人根本就把這種事當作理所應當,他心中不存在善念,卻也不擁有惡意,將人毀滅炸裂似乎是自以為是的天職,他根本不認為自己的舉動有何不妥,還安慰陳簡,“他們不會死”。
“你這畜生……”陳簡低聲呢喃。
到底該怎麽辦?帶他逃離其他人的搜捕?還是大聲呼喊,引起大家注意?
若是後者,我可能永遠聽不到遺失的那段記憶了。
“……跟我走。”